“是苏太太吧,您好,快请进。”周知非在所有人面前,都是礼貌以待。 来人正是孟宗万之妻,孟天霁之母,苏雪琼女士。 苏雪琼见开门的人一身旗袍装扮,个子高挑,风韵天成,尤其是一双眼睛,好像生了钩子一般,一看就是戏台上淬炼出来的。 苏雪琼在心里点了点头,想不愧是唱昆曲的,就该有这般风采,虽然年轻了些,但和早年那些旦角比,也是毫不逊色。 苏雪琼对人的印象,好与不好,都埋在肚子里,不会说出来。她环视一周,目光落到周知非身上:“我带了宠物过来,一条小狗,你介意吗?” 周知非有点惊讶,还是说:“不介意。” “那好,请稍等。”苏雪琼转身就走,速度很快,但是一点都没有慌乱,一派的从容淡定。 再次回来,苏雪琼的怀中抱了一个看不出品种的小白狗,小白狗眼神湿漉漉的,看上去惹人怜爱。 在外人面前,苏雪琼从来不叫狗的大名,她亲昵地称它为“宝宝”,柔和地说:“它不喜欢一个人呆在车上,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宠物,所以先过来问问你。如果你不喜欢,我就要告辞了。” 周知非听出来了,如果她今天说不喜欢狗,这位苏太太也是一样转身就走,只是不会再回来了!周知非暗暗庆幸自己说对了的同时,也觉得这位苏太太,似乎不太好相处,做事有点决绝。 苏雪琼抱着狗,眼睛瞥向桌上,脚下也不停,向桌边走去:“是这颗钻石,我看看……” 苏雪琼走到了桌边,人停住了,话也停住了。 周知非跟在后面,不明所以:“是这颗,苏太太,怎么了?” 苏雪琼霍然转身,直盯着周知非:“它是哪儿来的?” “一位长者送给我的。”周知非如实说,“正是因为是长者的心意,我才想,日后如果有钱了,再把它赎回来,现在是解燃眉之急……” 周知非想到李茹见到钻石时候的惊讶表情,认为这钻石应该是颇为值钱的,或者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但是这些和她都毫无关系,她只关心苏太太能不能接受未来赎回。 苏雪琼笑了一下,仿佛是不相信,又笑了一下:“他,竟然把钻石给了个小姑娘。” 苏雪琼一直笑。一边笑,还一边从上到下打量周知非。 周知非被苏太太笑得莫名其妙,但是她没有说话。对待这位不好相处的苏太太,周知非决定以静制动。 “你叫什么名字?”苏雪琼不笑了,颇为严肃地问。 “周知非,知道的知,是非的非。”周知非说。 苏雪琼点点头:“李茹说,这钻石是惊喜,果然是惊喜,真是让我大惊了一下。周小姐,这钻石我不能要,打扰了。” 苏雪琼说着,怀抱着小白狗就要走,小白狗的毛被她攥在手里,都攥出了汗。 “苏太太,我能问问,这颗钻石,到底有什么说法吗?李茹看到钻石的时候,也很惊讶。”周知非说。 苏雪琼停住了脚步,但是没回头:“你去问孟老吧。这颗钻石,当时是他,在一场拍卖会上以天价拍到,他说,要送给他未来太太的。” 苏雪琼一笑:“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周知非震了一下,她知道,钻石的意义和别的物件不同,但是没想到孟老竟然还说过这样的话。 周知非也知道,孟老结过婚,结婚的对象是姚志成的母亲,只是姚志成母亲没多久她就去世了。难道是因为这层原因,姚志成才没有拿走钻石? “孟老送钻石给我,是想帮我们春野渡过难关,没别的意思。”周知非怕苏太太误会孟老把钻石给自己,是看上自己了。 苏雪琼说:“我知道,但是他把钻石送给谁,为什么送,和我没关系。周小姐,你最好去问问他,希不希望这颗钻石,被姓孟的买了去。” 周知非不解:“可是您姓苏呀。” “傻孩子,我的丈夫姓孟。”苏雪琼转身,正对了周知非的眼睛,“你去问问他,好好问问他,他的钻石,给姓孟的买了去,他接不接受?如果他同意,我没二话,钻石我要,你随时可以赎回。” “你一定要说,是姓孟的,我的丈夫叫孟宗万。他很乐意要这颗钻石,只看孟老肯不肯。” 周知非看着苏雪琼眼睛,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仿佛接了层冰,只要轻轻用力,冰层就会碎掉,碎成星河,浅浅坠落。 周知非意识到了苏太太和孟老之间,或者说苏太太的丈夫和孟老之间,有许多不可说的往事。 她是唱戏的,惯会看人眼中情愫。可是看到这双桃花眼的时候,周知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这双眼睛,和孟天霁的眼睛,很像很像,只是孟天霁的桃花眼更张扬多情。 周知非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孟天霁的眼睛,她理不清这其中的纷乱的感情了。 . 周知非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去了孟老家。孟府不夜城没了上回的破败,看门大爷乐乐呵呵地给周知非开了门,门前的喷泉也颇有活力地喷水。 门是相熟的厨娘给开的,厨娘见到周知非,绽出个笑:“周小姐,好久不见了,快进来。” 放下伞,周知非进门换鞋,客厅也是敞敞亮亮的,缺少的家具都放回了原位,装饰用的花瓶也摆了回来。 周知非手里拿着一只墨绿的正方形盒子,盒子里面放的就是那颗深海之蓝。 她托着盒子,稳稳地走上二楼。到了书房门口,周知非敲门,不见里面有声音。她怕孟老有什么事,轻轻一旋门把手,门开了,就见孟老还是躺在那张摇椅上。 周知非远远瞧着,孟老好像是睡着了,都没朝门口看。 周知非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她看孟老好像比上次见略胖了一些,脸上除了白,也有了些血色,结合进门后的所见,周知非放了心,看来孟老起码暂时是安顿好了。 周知非才活到第二个本命年,还是个真正的年轻人,但是在一些时候,她更愿意和年纪大一些的人呆着。 她出生就没了父亲,母亲呢,有和没有一个样儿,在她幼小的时候,是外公外婆将她抚养长大,既不嫌她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也不说她拖累了她妈妈。 外公外婆中年得女,待到周知非出生,年纪已经很大了,手都是皱纹,看起来像是枯老的树枝。周知非喜握着她们的手,一握,就是十二年。 周知非十二岁,外公外婆双双撒手西去,她再也没了真正意义上的长辈,再也没了真正意义的亲人。 她很愿意把孟老——这个脾气不大好,爱发脾气,有点古怪,但是对她真好的人,当成是她的长辈。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老醒了,他睁开双眼,就看到周知非坐在自己面前,那双如秋水的眼睛,正落在自己身上。 孟老问:“来多久了?”他的声音有点哑。 “没多久。”周知非给孟老倒了杯茶,但是没有递给孟老,预备孟老一会儿渴了自己喝。 “怎么不叫醒我?”孟老动了动,坐起了身。 周知非起身,扶着孟老,给他盖好被子,说:“我怎么敢呀。” “得了,还记上仇了。”孟老难得好心情,“我看看,还有疤吗?” “早没了。”周知非其实也只是撒娇,她额头的红肿早就消了。 周知非又坐下了,她看孟老心情不错,也就没有兜弯子,直说:“孟老,那颗钻石,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我要卖给一个姓苏的太太,她却要我来找您,说是要问问您,卖不卖给姓孟的。” 孟老正拿了塌边小桌上,周知非刚刚倒的茶要喝,闻言,手上动作一滞。 周知非察言观色,见孟老并没有动怒,接着说:“她说,她丈夫叫孟宗万。” 孟老听到这个名字,手上的茶杯“啪”一声拍在桌上。 周知非看到茶水溅了出来,但是没有落到孟老手上,她也就不甚在意。 “孟宗万!”孟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三个字,眼中全是掩盖不住的恨意,恨不得食骨寝皮,挫骨扬灰! 周知非又给孟老倒了杯茶水,以便他渴时再喝。 孟老看着周知非的动作,她一头乌云似的黑发垂下,周知非做事的时候常有专注神色,哪怕是倒茶这种小事。 孟老自行调整了呼吸,他刚刚从继子夺权的低潮中振作起来,公司的老人如徐先生等还是站在他一边的,但是出于形势,也不得不和姚志成虚与委蛇。他现在只能静待时机,伺机而动。 孟老的脾气也难得的识时务起来,没有格外动怒。 几天前,姚志成还是托关系见了他一面,继子小人得志的模样,反倒激发了孟老的斗志和隐忍,他这一辈子,也算见过大风大浪,如今阴沟翻了船,除了自认倒霉之外,他更要审时度势,以图东山再起。 只是这“机”的时间,不知道多久,孟老在风光的时候,像养一只名贵的雀儿一样,养着春野昆剧团,每年不过是要周知非扮一出杜丽娘,听她唱一出《惊梦》。 现在他倒了,他不能让雀儿死了,他养久了,连带着春野,也养出了感情。 孟老闭了眼,在心中做了几番权衡,但还是忍不住心中恨意:“孟宗万,小人!贱人!” 周知非已经看出了孟老对孟宗万的恨意,便说:“那我们就不卖给他,买家那么多,我们还要选一选呢。” 她故意说得轻松,其实心里也是没底,她只有李茹这一条门路,而李茹也只给他找到苏太太一个买家。 “不!”孟老忽然看着周知非说,“你去找他,就说我让你去的。” “什么?”周知非一时间,没有理解孟老的意思。 “孩子,孟宗万,是我的亲戚,你去找他,他就知道我的意思了,他会帮你的。”孟老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但是非常坚定。 周知非还是第一次听到亲戚这个说法,孟宗万是孟天霁的父亲,孟老是孟宗万的亲戚? 他们都姓孟! 周知非第一次把他们的姓氏联系在一起,心中满是愕然和不解——孟天霁和姚志成的关系,看起来是不错的。 如果孟老和孟天霁是亲戚,孟天霁怎么会和把孟老害惨了的姚志成关系不错? “我……”周知非茫然间,瞥到了手中的墨绿盒子,她就是再不想和孟天霁扯上关系,也还是以春野为重,她试探着问,“我带着钻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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