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钻石他是不会要的,苏雪琼说想要,也不过是气他,他不可能会要。”孟老的眼睛越过周知非肩头,看向窗外。窗外黑云压得很低,细雨绵绵。 他依稀记得,那天,她带着苏雪琼来见他,也是一个雨天。 “孩子,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再提这个人的。你去吧。”孟老没了早时候的好心情,开始送客了。 周知非说:“孟老,您不喜欢这个孟先生,我就不去了。” “孩子话。”孟老收回了目光,态度比先时柔和,“见过苏雪琼了?” “见过了。” “她怎么样?” “苏太太很好,很漂亮,还抱着一只狗。” “是一只小的棕色博美吗?” “不是。是一只长毛的小白狗,看不出品种。” “哦。”孟老不说话了。 周知非知道,孟老从前,应该和苏太太很熟悉,毕竟是亲戚,但是应该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 “这颗钻石,她没说什么?” “没有。但是她,一直在笑。” “嗯。她开心的时候不笑,不开心的时候倒爱笑,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孟老忽然问,“你想不想知道,关于这颗钻石的事?” “您想说,我就想听;您不想说,我就不想听。”周知非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谄媚,她是真心这么想,说出来也是一派坦然。 孟老感觉到了这份真诚,他释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钻石是我和我太太的定情信物,后来她离开了,这钻石就一直锁在保险柜里。你拿钻石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一副油画?” “是。那副画很大,很好看,是杜丽娘。” “不是杜丽娘。”孟老好像陷入了回忆,声音都温柔起来,“画上的人就是我太太。不过不是照着她画的,是我通过回忆画出来的。” “您的太太,不是姚……的母亲?”周知非并不知道在姚志成母亲之前,孟老结过婚。 “不是。她算不上是我太太,我连碰都没碰过她。”孟老没把周知非当外人,这种话也说得毫无顾忌。 “那您太太现在……”周知非想,如果孟老太太还在,孟老就不用这么孤单了。 “她离开了我,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孟老说,“她不让我找她,这么多年,我就没再找过她。别人都说,她是唱戏的,有点痴。我却觉得,我也痴了。” 孟老闭上眼,神情是一种略带甜蜜的惆怅。这么长时间,周知非还是第一次在孟老身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周知非回忆着那副巨大的油画中,杜丽娘的面孔,清丽脱俗,不带人间烟火气。 原来那是孟老的挚爱的太太。周知非之前一直以为只是孟老喜欢昆曲。现在看来,孟老会喜欢昆曲,应该也是受这位太太的影响。 孟老说:“你去找孟宗万,说我让你去找他,他就明白了。他会帮你们的,去吧。” 孟老这是要送客了。 苏雪琼让周知非找孟老,孟老让周知非找苏雪琼的先生,周知非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一场前仇旧怨,但因为已经时隔多年,当事人年纪也大了,虽说没有看开,但是也只是口头上说说恨,并没有真要把对方怎么样。 “这个……”周知非把钻石放在圆桌上,“这钻石,就放这儿了。孟老,无论如何钻石我都不会要,我听您的话,去找孟先生,求他帮我们。” 她嘴上说着的孟先生是孟宗万,头脑中出现的孟先生,却是孟天霁。她虽然对孟天霁已经没有偏见,但是内心还是觉得,最好不要和他再见了。 至于为什么,周知非也不知。 “行。”出乎周知非预料,孟老爽快的答应了,“等你结婚的时候,送你当贺礼。” 周知非刚要说什么,就被孟老打断:“得了,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和我太太,是再也不可能了,这东西放我这儿就是块石头,不如做这人情送人,还显得我孟老和蔼可亲,关爱后辈,不是吗?” 孟老这么说,周知非也没话可说了。 . 从孟老处回家,周知非打定了主意不把这事和邱问心说。涉及到孟老的家事、私事,周知非认为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孟老肯告诉她那些话,是对她信任,她不能辜负了孟老的信任。 见周知非笔直地坐在沙发上,神情很是严肃,翁兰在卧室门口观看,没敢出去。 周知非早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翁兰,但是她心思有点乱,没心情理她。 翁兰最终还是猫一样踱了出来,站到周知非旁边,犹犹豫豫地说:“我今天,看着戴黎明了。” 戴黎明正是翁兰情夫的儿子,周知非闻言豁然起身:“你出门了?” “我下去倒垃圾。” “他在楼下堵你?” “刚巧遇到了。” 周知非敏锐异常,她想了想说:“怎么可能,我们小区是住宅小区,他没事在我们住宅小区闲逛?他说什么了?” “他问,你的婚礼什么时候办。”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 周知非点点头:“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周知非估摸着,戴黎明应该不是来接翁兰的,翁兰这个人,平时不声不响的,经常一次性来个大的,到哪都是累赘。 戴黎明的父亲,或者父亲的手下过来,倒是有可能接翁兰,毕竟翁兰生得确实漂亮,有做情妇的资本。情夫的儿子,来接情妇,没有这个道理。 周知非想通了这节,心倒是放松了下来,虽然还不知道戴黎明来的目的,但是应该和翁兰无关。 周知非坐下了,她嘱咐翁兰:“如果他来家里,不要给他开门,装作不在家。出门也少出吧,倒垃圾的事情,等我回来做。” “嗯。”翁兰答应了,非常听话。 周知非又觉委屈了翁兰,翁兰在他情夫那里,虽然总是遭受毒打,但是从来没限制过自由,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 周知非问:“你是想回去,还是留在我这里?” 翁兰似是被问愣住了,痴痴呆呆的看着周知非,说:“都行。” “我以后结婚了,你会不会觉得不自在?”周知非问。 翁兰忽然变得警惕起来:“要和别人一起生活吗?” “不是别人,是我的爱人。”周知非温声解释。 “我……”翁兰咬了嘴唇,“我不想和别人一起生活。” 周知非看着翁兰委屈难过又有点害怕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把翁兰接来,是为着外公外婆的遗命,对翁兰尽孝。也是因为蒋正良善良,确实肯接纳这样一位“岳母”。 但是她却从来没问过,翁兰是否愿意过来。 她总觉得翁兰在情夫那里是没名没分,还被打,可是接过来翁兰之后,周知非发现,她并不能给翁兰更好的生活,翁兰现在每天在家睡觉,睡死了都没人知道。 周知非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叹口气,轻声说:“厨房有剩菜,我没心情做饭了,你饿的话,去吃吧,或者订餐都行。” “嗯。”翁兰答应了一声,果然去厨房吃饭了。 周知非不知道正常人家的母女是如何相处的,但她只知道一点,外公外婆死后,没有人再听她说心里话。她多苦,多难,多累,都只能自己撑着,撑不住了,找没人的地方哭一场,还要担心被别人看到耻笑。 周知非现在很想大哭一场,但是她只是默默地换下衣服,洗漱,做每天晚上都在做的事情,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 天一直没放晴,这周末,周知非没告诉邱问心,一个人乘坐出租车到了位于城西的孟宅。周知非发现,孟宗万的孟宅,竟然离孟老的房子不远。 在门房处通了姓名,说是孟老叫他来的。周知非撑着一把绘了泼墨山水的伞,立在门口等待。 不久,一侧的小门开了,周知非撑伞走进去。 雨不大不小,正是细雨绵绵,落在伞上身上,如雾一般。她走向那座三层小楼。 别墅中,孟天霁被苏雪琼说得头疼:“妈,人家秦小姐才那么小,还是个小姑娘呢,我就是再禽兽,也下不去手啊。” 孟天霁随手在茶几上拿了个橘子,颠在手里玩儿,一路绕过比他都金贵的小白狗,半跑半跳地跑到窗边,慵懒地倚着:“再说了,人家有喜欢的……” 孟天霁不再说话,他透过被雨洗刷过的窗子,看到了一个只属于古典江南的美人,撑伞而行,陌陌青天下,她穿一身淡色旗袍,穿过一片翠绿如洗的草坪,直走进自己眼里。 孟天霁先是心跳快了一拍,随后反应过来:“周知非?” . 周知非在细雨中行走,是一副可以入画的景致。然而她本人是毫无心思欣赏这份景致的。她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宅院里,求得帮助,她和这家毫无交情,仅有孟老一句话。 也不能说毫无交情,这家的大少爷,在闲极无聊的时候追过她几天,不过现在他们算是说开了,再没了关系。 这点关系,说不上是好关系,还不如没有。 周知非面上仍是秋水无波,内心却是忐忑无底,她叩响了门铃,还未及收回手,门就被打开了。 撞入周知非眼帘的,是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正含着惊讶和笑意看着自己。 周知非千想万想,没有想到,孟天霁会在家!据说孟天霁十三岁就不住在孟宅了,原来传言竟然是错误的? 周知非的忐忑无底,在看到孟天霁的瞬间,被撞得稀碎,她下意识想转头就走,不是讨厌孟天霁,而是怕了他。本能地,想要逃跑。 “周知非,好巧啊。”孟天霁笑道。 周知非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她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来应对今天的见面。 她有一种不真实之感,她看到自己迈进了孟家的别墅,两只腿落地,门也关上了,砰一声。 “好巧。”周知非颔首答道。 孟天霁接过周知非的水墨风雨伞,放到一边控水。他一边带着周知非往客厅走,一边问:“你来做什么,总不会是找我的?” “我来找孟先生。”周知非小声补充,“孟宗万孟先生。” “哈哈哈我知道你不会来找我,我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孟天霁说着,带着周知非转了个玩儿,周知非面前视野豁然开朗起来。 “多亏你是今天来,今天下雨,他老人家也没出门。他在书房,我带你上去?”孟天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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