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衣着算不上保守,麂皮高筒靴和西装短裙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纤细的白色,却令人不敢联生什么遐想,虽惹眼,但不招人。 “咳。”边上沈亦清了清嗓子。 苟广富赶忙停止注目礼,拿出资料直奔主题。 裴央盯着眼前一大沓财产清单,有些头疼。 银行存款、股票基金账户、公寓地契、婚前信托基金、婚后二人收入……林林总总好几十页。再加上父亲近来所陷入的窘境,大部分账户还会有为期一至两年的冻结期,裴央理不清个头绪。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会议桌对面的沈亦,但沈亦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只顾在手机上处理公事。 来纽约之前,裴央的律师告知她,其实这次的财产分割并不棘手,甚至于她很有利。婚前协议很好地保护了她,绝大多数她在婚前就拥有的房产、基金、现金都不会被沈亦占到什么便宜。 而且相比于斤斤计较着多分一些裴家已被监管冻结、不知何时解封、说不定还落得个被法拍的财产,沈亦似乎更急于摆脱她,在婚后收入的分配上也做了极大的让步。 “你们二人的婚后收入,不用我多说,他的基金和现金账户占了 99%以上。他愿意平分这部分财产,也同意了我提出的赡养费的要求。”己方律师此时在裴央耳边用极轻的声音“突突突”地叙述:“这在我看来是最好的结局,考虑到你们家……目前的状况。加上你们在 A 市和加州的两套公寓,他也愿意……” 裴央被她机关枪一样的话语搅得头晕眼花,怎么在她嘴里,倒像是自己所得颇多似的? 如果没有裴家,沈亦他能一路平步青云,走到今天的位置? 身边的律师依旧不断催促:“裴央,既然是我们这边向法庭提交的离婚申请,财产披露声明双方也都提供了,我们不如趁热打铁,在对方没有后悔之前,把这个财产分配的事情敲定下来......” 一直沉默不言的裴央突然发声打断了她:“对不起,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她的音色清越,划破了会议室内胶着的空气。沈亦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把目光移开了。 “抱歉抱歉。”律师连连向裴央道歉:“你慢慢看,慢慢考虑。” 耳边终于清净下来,但裴央清晰地感知到了在场所有人对她不动声色的评判——一个徒有其表的富家千金,别说什么运筹帷幄的商业操作,她连一份婚内资产和债务清单都看不明白。 她顿时觉着喉间有苦涩的味道涌上来。她的确算不得精明能干,也没什么远大志向,但和沈亦在一起恋爱两年,结婚六年,她当真是揣着一颗赤诚的心在爱他。 他去哪儿,她都会跟着。 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也许父亲母亲会对他有颇多防范,但裴央从未算计过。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有什么思想的人。她矫揉造作,有小脾气,还带着许许多多的坏毛病,唯一做过最深沉的事情,就是爱他。 可这些于他而言,约莫是一文不值的。裴家刚一出事,他便提出了分居。 想到这里,裴央把脸埋在双手中,在一屋子的众目睽睽之下哭成了一个傻逼。 裴央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哭得一抽一抽,她垂在肩上的黑色卷发跟着微微摇晃。 裴央觉得头发碍事儿,伸手到脑后去把头发扎起来。她的头发略长,马尾“咻”地一把甩在了她身边的律师脸上,不过裴央也没能注意到。 而那女律师出于五位数美金的律师费,被资本家打了脸也只是感恩地翻个白眼。 “沈亦。”裴央不断地抹眼泪:“为什么非得这样呢?是因为爸爸的事吗?”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爸爸是被冤枉的,他绝不会做那些事儿的,你相信我。” 沈亦没有回答,目光淡然。 “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嫌我听不懂你平常忙的那些事儿对吗?我也可以学的……”她鼻尖通红,长长的睫毛哭湿了,一颤一颤的,连苟广富都快看不下去了。 “妈耶。”苟广富在一旁自言自语:“忒柔弱了,真可怜。” “沈亦,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早上经历了什么……”裴央哼哼唧唧地埋怨:“我竟然是搭着地铁来的!你知道纽约地铁上有多脏嘛……我出站的时候,还有……”裴央被恶心得一阵激凌,顿了顿继续:“还有墨西哥人摸我大腿……” “裴央。”沈亦终于开口了,语气没什么情绪:“如果你还需要一些时间,我们可以下次再约。” 这时候沈亦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从西装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眼,直接起身:“我今天还有事,先告辞。” 他一站起来,那一侧的律师和助理也跟着站起来了。这可急坏了裴央的律师:“哎不是,沈先生,您不用这么着急……” “你放心。”沈亦打断她:“我这边的条件不会变,有事请随时和苟律联系。下次也不必裴小姐专门跑一趟了,远程签字就行。” 有他这句话,裴央的律师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里,但裴央却追着沈亦的脚步跟了出去。 “沈亦。”裴央不愿放弃,追夫追到电梯间,见他抬手去按下行按钮,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给我一个理由好不好?我们在一起不开心吗?” 电梯还是来了,律师和助理们跨步进电梯,拦着门等沈亦。 沈亦示意他们先走,于是电梯门缓缓合上,这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围安静下来。 “你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裴央哽咽着问:“那之前这些年是什么?你明明一直都告诉我你爱我,你一定是爱过我的。” 记忆里,他说过那么多次“我爱你”。 夏日艳阳里,他们光着脚丫子站在阳台上,眼前是一片模糊温暖的橙红。他在她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我爱你,裴央。” 冬雾漫漫中,他骑着单车带她去看日出。到海边时,四周还是暗沉沉的,只有天边一抹鱼肚白。清晨的风稍稍刺骨,他停下车,脱下自己的毛衣套在她身上,然后将她拥入怀里,吻着她的额头,音色低沉地告诉她:“我爱你,裴央。” 还有黑丝绒般的夜里,慵懒和煦的午后,或是温柔地,或是深切地,或是急迫地,甚至是不合时宜地告诉她,“我爱你。” “之前这些年……”沈亦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回答她:“大概是一种冲动吧。” “冲……”裴央被这话生生呛了一口,情绪都不连贯了:“咳,冲动?” 什么鬼?什么冲动,冲了这么多年? “嗯……”他担心她没能领会中心思想,补充解释道:“生理上的。” 裴央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竟从他这张面不改色的脸上,品出一丝自豪来。 这男人怕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裴央还处在技能被打断的僵直中,却听“叮”一声,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里头森雅子盈盈走了出来。 离开校园后,裴央不曾与森雅子有什么交集。 本科毕业舞会那晚,森雅子主动向她介绍沈亦。裴央第一眼就看上了沈亦——她心里倏然涌上一种特别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情感,像是到了在梦里去过无数次,但在现实中从未踏足的地境,似乎她对眼前这个人的感情早早地埋藏在那里,又早早地被遗忘,而他的出现,让那藏匿在冻土里的野草再一次生长出来。 她喜欢他眉宇间总是冷淡不羁的味道,对待异性礼数周到,却从不殷勤留心;喜欢他帮自己开车门时那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手,指甲修得很干净…… 但那时的沈亦和森雅子是一对。 后来二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分手,裴央便大大方方地开始追沈亦。沈亦很好追,一晚上就到手了。 裴央当时仍在伯曼实习,在一个周五傍晚和同事去喝酒,同事偶然提起沈亦和森雅子已经分手了。 “你确定掰了?”裴央端着红酒杯问好友,里头博若莱酒泛出暗红色光泽。 “千真万确。森雅子这么要强,嘴上当然是不会承认的,但我在卫报的朋友告诉我,看她顶着眼睛底下两道乌青来上班,就知道传言是真的!” 一晚上裴央没吃什么东西,食不知味的,倒是喝了好些酒,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高兴。 回到公寓,她大约在十一点半给沈亦发了条很简短的信息: Hi. 她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怕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会认为她是个轻薄的女人;又怕他没能悟到自己的意思,真以为她找他聊空天呢。 真要聊起来,她没什么内涵,天文地理历史政治经济体育一窍不通,与男人们谈不到一块儿;这素来也不碍事,因为男人找她,通常不是因为她的颜,就是在图她的钱。 可是沈亦和那一堆乌泱泱的男人们不一样,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大约五分钟后,沈亦的回复来了,同样很简短:你的定位。 裴央的心像是翻滚在高温烤笼里的玉米粒,粘着黏糊糊的焦糖酱,“啪嗒”蹦开。 他凌晨来到她的公寓门前,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 她在那之前这方面的体验本就屈指可数,而且因为喝得也有点多,吻得毫无章法,但仍是可以直白地感受到他身体对自己的渴望。而他彼时也着实过分小心翼翼了些,两个人笨拙地在记忆中镌刻下彼此的印记。 裴央是个不求甚解的人,对于沈亦和森雅子的过去没什么好奇心,不怎么问起。关于她的过往,沈亦曾经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几次,但裴央懒得多说,告诉他无非是些小打小闹的情窦初开,不作数的。 母亲胥紫英曾经告诉裴央,男人来问这些问题,通常出于一种自作自受的心理需求,想象力又极其丰富。告诉他一,他便要问二,你若是乘了他的兴,他进而会想知道三四五六七;你若不答了,他定会自己脑补个八九十勾圈。最好的应对便是一开始就什么都别说,他自然无从作起。 时至今日,裴央对于森雅子的了解,除了大学同学,也只是沈亦的前女友而已。
第4章 冬天了,总该下雪的 多年后再见,眼前的森雅子利落蓬松的短发齐肩,一身职业女性装扮,白色真丝衬衣垂坠感十足,搭着条米白长裙,外套是一身黑色的 trench。 裴央见到这个女人时,脑子里已经将对方上前挽住沈亦的胳膊、风情万种地提点自己他们二人早已打算双宿双飞、告诫自己这个死拽着前夫不放的深闺怨妇莫要生事、自己冲上去对着森雅子就是一巴掌、森雅子珠泪连连、沈亦冷言冷语的戏码过了一遍。 裴央着实被自己气得肝疼。 但幸运而又不幸的是,森雅子并不是那样的女人。她懂礼节、有分寸,绝不是个好拉扯是非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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