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裴央和沈亦二人在一块儿,森雅子先是短促地同沈亦点了点头,然后面向裴央,与她对视一会儿,随后展颜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她走上前,张开双臂,虚虚地抱了抱裴央,“我听说了。都会好起来的。” 裴央先前于她的敌意像是瘪了的气球,消逝无踪。心里伴着些只有自己明白缘由的歉疚,裴央对她道了声谢谢。 但是裴央知道,森雅子的出现不会是个巧合。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抑或是谁的意,这个前女友在这个节点这个地方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裴央重新抬头看着他们,觉得这一男一女挨得好近,中间连个拳头的距离都不到,十分扎眼。 森雅子感受到了裴央的目光,正想开口解释,却被沈亦截过话头,他直接了当地告诉裴央:“我们下午还要飞 Aspen。裴央,今天先这样吧。” 裴央没再哭了,微微仰头望着他,先前眼神里晶莹闪烁的些微希冀逐渐灭去,缓缓问他:“你们?” 现在这个季节的落基山脉一定美极了,雪场被白得炫目的云雪覆盖,空气里是沁甜冰凉的气息。因为之前每年都会陪父亲裴长宇去 Aspen 滑雪,裴央和沈亦在附近的丹佛市还有一套度假屋。屋子不大,两室一厅,算是家里出事前,裴央住过最小的公寓。 裴央还记得二十九岁生日那天,沈亦神神秘秘地带着她从洛杉矶飞丹佛。在机场降落后,他把公寓钥匙交到自己手里。从那之后,每年冬天去科罗拉多滑雪,不管沈亦有没有同往,裴央再也没有住过父母在 Aspen 的大别墅,每每都会开三四个小时的车,住在丹佛。 他眼下是要把这个女人带过去? “裴央,沈亦他没说明白。”森雅子连忙解释道:“他正好有事要……”沈亦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森雅子,她没再把话说下去。 嘴里像是被硬塞了颗话梅般酸楚,裴央死咬着舌尖,没再说什么。半晌后,她漠然地笑了笑,告诉他们:“那一路顺风。” 想吃回头草呗?自己耽搁了他这些年,如今他飞黄腾达了,裴家也没啥能再给他的了,于是他想要和初恋双宿双飞,重走一回青春呗? 成吧。 见裴央没有大哭大闹地上演一幕苦情剧,森雅子悄悄地呼出一口气,心里松下一些,伸手按了电梯。 三个人站在下行的电梯里时,裴央冷漠的神情令森雅子心里七上八下。 沈亦全然没有必要如此得罪裴央。 若说沈亦不了解裴央的性子,那是断断不可能的,毕竟他们夫妻多年。但连森雅子这位大学同学都知道,裴央是个一根筋,干净磊落。她若喜欢一个人,无论是赢得风风光光,还是输得丢盔弃甲,她都会喜欢。 她若不喜欢了,也必不会死缠烂打,闹个两天,就算是闹到天上去,也就到此为止。裴央一向是个往前看的人,没这个耐性继续玩。 事摆明白,话说清楚,足够了。 而沈亦明明没有做过半点儿亏心事,却执意把局面处到一个无法调和的地步,倒像是故意在激裴央。 他想做什么呢? 电梯到达一层大厅。三人出来后,森雅子和沈亦迈步在前头,只听裴央在身后慢悠悠道:“慢着。” 森雅子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躲不过大小姐这一出。 裴央走向沈亦,一脸皇帝吩咐大臣办事的样子,伸出修长无骨的手掌摊平,一字一句地对他道:“我需要五百刀。我住的地方,浴室漏水了。” 森雅子一时有些懵圈。看来传闻倒是真的,由于家里出事,她目前窘迫得可以。 沈亦也微微一愣,唇角勾出一丝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他从西装口袋里取出支票本和笔,正要落笔,被裴央打断:“我懒得去银行兑现,账户也被冻了。”她一板一眼道:“给现金吧。” 三个人就近找了个 ATM 厅。 从他手里抽走五张绿爷爷后,裴央转身离开银行。 “再见,裴央。”森雅子同她道别。 裴央手里握着深棕色皮革手套和暗红色围巾,未来得及穿戴便推开玻璃门,冷冽的风吹得她长发扬起。 听到森雅子的话,她没什么表情地回过头来,白皙纤细的脖颈十分迷人。 “不见更好。”她说,松开抵着门的手,踏进风里。 沈亦正把银行卡插回卡夹里,听到这话,骨节分明的手指顿了顿,收起卡夹。 “其实你刚才……”森雅子端详了他一会儿,平静地告诉他:“你犯不着那样。” 犯不着那样伤害她。 沈亦笑了笑,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左手拉开玻璃门,等森雅子先出去后,在她身后笑道:“你倒是处处为她考虑。” “我是在为你考虑。”森雅子脚步一停,转回身来,认真地与他对视:“你做得太决绝,会后悔的。”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希望能寻回那个完整的他。 沈亦有半秒的分神,右手在大衣口袋里探了探,取出个黑色发圈。 到处都有这女人留下的发圈。 烦。 他看了眼,顺手丢进边上的垃圾桶,淡淡地回答森雅子:“没什么可后悔的。” 雪花夹着冰粒子拍下来。 裴央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迈步,留下一串斑驳的黑色脚印,不知不觉来到曼哈顿中城的时代广场。 百老汇大街和第七大道的交叉口,摩根士丹利大楼外黑底黄字的液晶屏循环滚动着冷冰冰的股票行情和文字新闻。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于本月十日发起证券欺诈执法行动,向纽约东区法院提起诉讼……” “裴氏集团董事长、伯曼集团前执行董事裴长宇因涉嫌证券欺诈已被联邦调查局逮捕……” 裴央忙转开头,目光却猛地撞入另一个巨大广告屏上父亲在康乃狄格州格林威治村的家门口被逮捕的画面。 这个新闻片段只有三四秒,裴央已然看了几十遍,从未能看清电视里父亲的脸。夜色下,两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调查局探员押着他坐进黑色轿车里。警灯红蓝交替着闪烁不停,整个画面呈现一种奇异的紫调,像是歌剧舞台美轮美奂灯光下虚假怪诞的布景。 事发时,裴央正在 A 市家里午睡,被尖锐顽固的电话铃声叫醒。母亲胥紫英在电话上说了三个字:“看新闻。”说罢便挂断了。在那短暂的两秒钟里,裴央听到听筒另一侧铺天盖地地快门声、镁光灯声、记者说话声,乱糟糟一团。 当天下午,也就是纽约当地时间凌晨,裴央疯了一般给沈亦拨电话,想询问他发生了什么,想知道他会不会有事,但他一个都没有接。 早在出事前一个月,沈亦就离开 A 市飞往纽约。那次他走得匆忙,但那也不算太反常。他的工作性质,临时的出差安排多了去了,裴央素来不怎么过问。 通常来说,这些年无论项目有多棘手、安排有多紧张,沈亦都会每天来两通视频电话,问她是不是按时吃饭,检查她有没有按时回家。 有时候,她在米兰看秀,他在卢森堡谈合作。 有时候,她在尼斯采风,他在 A 市见投资人。 还有的时候,她无知无觉地睡上一整天,半夜模模糊糊醒来时,欣喜地发现他的手臂正环在自己腰间,而她能感受到身后来自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沉稳的,是一种令人耽溺的安心。 他的手机里有几十个城市的时钟,总是记着两个人的行程表。裴央远没有他这么细致周到,多少随性一些,想起他才拨个电话过去。 因为她主动找他的次数寥寥可数,沈亦总是接得很快,不便讲电话时,也会立刻回复消息。 但是上个月沈亦离开之后,几乎没有来过任何讯息。 就这么被冷落了三五天,裴央先是和他赌气,发誓绝不主动找他;而后又沉不住气,主动给他发消息。 他的回复都很简短。 “在开会。” “嗯。” “不确定。” 出事前三天,裴央终于打通他的电话,但他的态度十分冷淡,也不愿开视频。 “今天 A 市下雪了耶,我超兴奋的!”裴央告诉他:“初雪来得特别晚。我还以为今年这个暖冬不会下雪了。” “冬天了,总该下雪的。”他沉郁一句,然后便挂了。 一直到父亲被逮捕后的第三天,裴央六神无主地打电话给律师、会计师、她在公司的朋友,一切她能够联系上的人,才渐渐厘清发生了什么。调查局的那次行动在康乃狄格州、纽约州、弗罗里达州同时进行,同时逮捕了伯曼和裴氏集团上上下下十数名经济案涉案人员。
第5章 夏装画册 事发后第二天,沈亦忽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家中。 凌晨两点,窗外还是寂静无声的夜。 沈亦俨然不打算动作轻一些,在一楼“乒乒乓乓”地不知折腾些什么,别说是保姆,裴央在楼上的卧室都被他吵醒了。 她懵懵懂懂地穿衣,赤着脚走下楼来,追着暖黄色灯光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瞧见他整个人失魂落魄,衬衫领口敞着,脸上带着胡茬,看着也不知道是熬了多少个晚上,全然没有平日里潇洒自若的模样。 在一起这么多年,沈亦向来是淡定从容的。 父亲裴长宇是个相当苛刻的人——令人通宵达旦的工作量、奸刁难缠的合作方、瞬息万变的市场信号……裴长宇从来只会对具有极强情绪控制和精力管理能力的人多看一眼。 而沈亦就是那样一个人,冷静客观、审时度势,在各方利益间沉着斡旋。 可是当晚的沈亦,显然是疯了。类似的沈亦,裴央还见过一次,便是她二十七岁流产那回。 流产的前因后果,臧应红的描述七分假三分真。 厌食症导致最后活生生吐出一个胚胎这种离奇的论调,自然作不得数。 但是那时因为模特的工作性质,她的生活状态免不了四处奔波,饮食和睡眠都很不规律。加上时尚行业刁钻离谱的身材管理要求,她的确有轻微的神经性厌食。 裴央不是什么时尚圈名模,说实话,如果她乐意,裴家千金这个名媛身份远比她经纪人给接的那些工作能让她出名。 但是裴央一直很低调,不拿家里的背景说事儿,平日里参与各类社交场合与名人明星、商政要人的合影,裴央几乎从不在社交媒体发。相较而言,可能母亲胥紫英才是那个更高调的人。 但裴央也绝没有差劲到如同臧应红所说的,挤破头想做个三线小模特。每年米兰、纽约、上海时装周,她都会受邀参与,品牌画册广告也接得挺多。 这个行当的主力是十八九岁的脸庞嫩得出水的新人,而裴央在那个年纪只接过一些业余的工作,而后便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点活,从没把这当作主职来考虑。结婚之后,重新进入这个行当挺艰难,年龄歧视无处不在、昭然若揭。不过裴央有自己的办法,新锐设计师的合作、小众品牌方的赞助、潜力摄影师的约片……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4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