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回床里,蹲在床边,摸摸她的脸,“不管是谁的帐,咱们之后慢慢算。” 裴央盯着天花板,平静地说:“这是爸爸的意思。” 裴央说起一个月前司机丁炜失踪那晚,她隐约看到有个女人等在家门口,“你还记得吗?我送妈妈去了机场,你不放心丁炜,临时让卢飞接我回家。车刚开到草坪,那女的一看是你的车就迎上来,看到下车的人是我,立马溜了,所以我还以为是森雅子。” 但上周四慈善基金会上再一次见到廖青,裴央便认出了那晚她隐约看到的手袋。“她的那只手袋,一款限量香奈儿勋章包,是我妈妈给她的。” “难不成她知道丁炜在哪里?”沈亦问。 “我不清楚。”裴央摇头:“但她该是来求助的。而且能帮上她的只有你,所以她才会一次一次地来找你。她不敢光明正大地问你,怕你坚定地站在爸爸那一边,始终畏手畏脚的。” 裴央顿了顿,继续道:“你听卢飞说起车后座那事儿,自恋得不行,认定廖青是爱上了你。但你想想,她好端端一个生活特助,拿着份八万美金的年薪,还以为自己是来订机票酒店和买菜遛狗的,但短短一个月内,共事的司机莫名失踪,朝夕相处的女老板乍遇枪击,她难道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吗?要是换作是你,还有心思勾引新上司吗?所以我告诉卢飞,不能由着你把廖青裁了。否则一来我们断了这条线索,二来她已经知道得太多,如果不再有利用价值,或许立刻会有危险。” 沈亦思忖两秒,立刻拨出苟广富的电话,赶在廖青登机前截住了她。 “他们想要我……抓你的……把柄。”信号断断续续,廖青在电话上隐晦地说:“他们说只要是能让你婚姻破碎的丑闻,就是把柄。所以那天在车上,我才……” “他们是谁?”沈亦打断了她。 “Eli。”廖青飞快道。电话背景里,航班播报声响起。 “Eli?” “对,裴董的律师。” 翌日是个阴天,大片灰青色的铅云压着纽约这座钢铁都市。 清晨五点,森雅子踏着牛皮短靴经过哈德逊河畔的炮台公园。她披着浅灰色缎织长风衣,遮盖了身体的曲线。她来到一辆黑色轿车前,左右望了眼,拉开副驾车门,上车。 森雅子关好车门,将夹在腋下的厚实牛皮纸袋递给驾驶座上的人,“全部在这里。周二美东时间下午两点,伦敦时间晚上七点,巴黎时间晚上八点,北京时间周三凌晨两点,《回声报》、《世界报》、《卫报》、《观察评论》等十二家媒体会同时报道这个案子。裴长宇通过裴氏慈善基金会参与挪用公款、瞒报个人资产、洗钱、贿赂的行径,都会曝光。” 沈亦打开信封,抽出一摞印有财务记录、邮件往来、公司注册申请的材料。他缄默不语,翻过资料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纸张一页一页地划破空气,车里安静得只剩二人呼吸的声音,森雅子不由得手心微微出汗。 她几番试图见他,要在他面前拽开这密实滞重的黑色帘幕。或许是出于盲目的热切,抑或是源于她秉持在心的期冀,她坚定地认为沈亦不曾脏了双手。既然如此,他得立即与裴长宇划清界限,免受犯罪团伙的攀咬和牵连。 但沈亦若已在泥沼中深陷,他在末路的疯狂中会做出什么呢? 沉寂像是剃刀刀片,一点一点削薄她的胆气。森雅子强硬地命令自己不要落荒而逃。 又不知过了多久,沈亦终于开口了,声音沉沉的:“钱是怎么走的?” 沈亦猜测,洗钱路径与裴长宇昨晚向自己引荐的几个人不无关系。 “布鲁克林新兴艺术家伊利扎尔的绘画作品近日被炒上天价,随后被高奢酒店云伊集团拍走收藏。这些拍卖的背后,全是裴氏慈善基金在运作。州长候选人凯莉·詹森和西奥·苏萨是最重要的两个环节,其余的人,包括裴长宇,都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棋子。” 森雅子看左侧男人的轮廓浸在阴影里,无声无息,静默如一尊雕像。可能是车里的氛围太过压迫,她的心砰砰直跳。 “什么时候知道的?”沈亦问。 “十天前,在那之后我一直想约你谈谈。”森雅子立马道:“基金会落地仪式前一天,裴氏内部有人泄密,和检方详细阐述了钱是怎么离岸、被转移到开曼群岛、最后再曲折回来的。有传言说,这个证人目前已经被 WITSEC 证人保护计划带走了,但凯莉·詹森的耳目众多,手段非常硬,要直接扳倒她,会有难度。” 沉默一阵后,森雅子生硬地评价:“你似乎并不惊讶。” 沈亦苦笑一声。昨晚那十几颗彩宝像是锋利的冰锥,警醒他这些年的亦父亦师,多少回的亦子亦友,已经在嗜血无情的资本暗流里被冲得支离破碎。沈亦无言地收起资料,递还给她:“再见。” 森雅子推开车门,迈出右脚,刚要起身,迟疑半秒坐了回来,关上车门,“你打算怎么办?” 沈亦沉吟不语。 “搜集证据举报裴长宇,对吗?”森雅子猜测媒体即将曝光的黑料不足以一举扳倒裴长宇,但沈亦若是按图索骥地去寻,应该能办得到。 沈亦微微仰头,靠在座椅里,“来不及了。” 森雅子拧起眉头,“那赶快和裴氏切断关系吧,第一时间离开。” “不行。”沈亦摇头,事到如今,裴长宇在外面自由一天,裴央就会被搅得不安宁。他必须确保事情万无一失。 森雅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当初沈亦已经决定不管裴家的事了,可如今又被裴央卷进了这漩涡里。明知不该多言,但森雅子挣扎了片刻,仍是开口:“裴央之前和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深渊,别人是救不了的。” 她讲完,顿了很久,问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苏湛走到那一步,不是个偶然,裴氏的是是非非,是裴央的深渊,你救不了她的。” 沈亦似是听进去了,眼里阴郁散去,笑道:“真救不了,我下去陪她。”不再多言,他示意她下车。 森雅子目送黑色轿车远去。遥遥几只白色帆船隐没在晨间微凉的薄雾里,摇曳着等待初曦清冽的阳光划破这黯淡的天。
第83章 冲突 上午八点,沈亦趿着拖鞋、哼着小曲儿、单手插裤兜里迈步进了裴长宇在康乃狄格州的别墅后院。 管家菲利普和他很熟了,迎上来笑着与他拥抱,告诉他裴长宇刚跑步回来,正在早餐室里。 “不错。”沈亦鼻子动了动,像是嗅到了咖啡味。 经过前厅时,他注意到门口站着个先前没见过的保镖,肤色偏深,面部轮廓立体,像是非欧混血,脖子上缠着一条蛇形纹身。那人与他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 沈亦来到早餐室,却不见裴长宇,咖啡和炒蛋正冒着腾腾热气。“他在书房等您。”护士梦露经过,伸手示意沈亦跟着她去,“说是早上晨跑有些过了,刚才突然心绞痛。” 沈亦脚步略微顿了顿,梦露接着道:“没太大问题。主要是为了夫人的事情,伤透了脑筋。” 沈亦了然,唇角微抿,脸上的不屑一闪而逝。 书房中,裴长宇靠在深褐色真皮高背沙发椅里,身旁立着个氧气瓶,另一名护士正在为他测量血压。沈亦推测裴长宇是得知自己来了,才摆上这么副样子,否则管家菲利普怎会连老头子跑步跑到心绞痛都一无所知。 这装病的习性,还真是家族遗传。 书房左右两侧立着齐天花板高的原木书柜,房间里弥漫一种潮湿的气味,可能是旧书纸张,或者是雪茄。 “八点到我这儿,我女儿没抱怨你起太早?”裴长宇打趣。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脸上横着一道氧气管。 “时间很紧。”沈亦肃了神色,拉了张椅子到桌子对面坐下,示意两个护士出去。 裴长宇也严肃几分,身体微微前倾,看向他。 “基金会的事,你对我有所隐瞒。”沈亦开门见山:“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洗钱、贿赂、挪用公款……Miles,不出三天,警方就会上门来。” 裴长宇先前脸上挂着的笑容一分一寸地凝固,眼神里冒出豺豹般地警惕,“谁告诉你的?” “人我会解决。”沈亦摆摆手,“关键是你怎么办。” 裴长宇满脸狐疑,追问道:“到底是谁?是胥紫英?” 沈亦心脏像是被蜂针扎了一下,果然是他。他做到这个地步,竟然还声泪俱下地在裴央面前上演一出慈父良夫的戏码。沈亦装作一头雾水,懵了:“你说什么?胥紫英也知道这事?” 裴长宇见他一问三不知,难忍心中不耐,伸手一把拉掉面上挂着的氧气管,咬牙切齿道:“一定是这个女人,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沈亦不动声色地抱臂往后一靠,不紧不慢地问:“十天前的那次枪袭,针对胥紫英?” “你今天怎么回事?讲个话这么费劲!”裴长宇一挥手,万分嫌弃:“西奥想对他那不成器的胞弟下手,顺带捎上裴央她妈妈罢了。谁晓得这两人不知哪儿得到的消息,逃得飞快。” “为什么?”沈亦不解:“就因为她联合拉马尔背叛了你?” “就因为?!”裴长宇“唰”地站了起来,“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是老子给的,没有我,她只配在三流酒吧卖唱!” 他愤怒到狰狞的面貌沈亦从未见过,不由得一怔。 裴长宇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走回桌子后边坐下,镇静下来才道:“况且她知道的太多了。” 他说最早胥紫英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情妇的事,便开始掘地三尺地挖。明面上看起来,斯沃母亲住着裴长宇购置的房产,拿着裴长宇每年给的高额生活费,甚至要求裴长宇动用私人关系,确保斯沃进名校求学。这对母子怎么看都像是裴长宇的私生子。 但实际上,裴长宇与斯沃母亲没有半毛钱私人关系。他只是利用离岸账户“铜麻雀”向凯莉·詹森行贿。 斯沃母亲,实际上是凯莉·詹森的情妇。 沈亦当初查到了铜麻雀,便没再追查下去,但他三番两次尝试隐晦地提醒胥紫英,那个女人与裴长宇之间,并非她想象中的关系。 “胥紫英这女人蠢笨至极,脑子里只有男女那档子事儿!”裴长宇脸上写满厌恶,沉重地呼吸着,“她以为我在外面养了人,一直在谋划报复我!” 他说胥紫英多半是后来通过米格尔·苏萨,才了解到了裴氏基金会的打算。 “她还敢拿这事到我面前来威胁我。她劝我别和詹森合作,接受检方的条件,交罚款,关基金,从此不要碰金融这行当!” 裴长宇“咣”地一拳锤在桌上,眼里血丝遍布,气喘吁吁道:“凭什么?!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母女,我会在监狱里熬上半年?我清清白白地干了四十年!四十年!换来了什么?换来了胥紫英这白眼狼,还有裴央那废物!换来了她母女的养尊处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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