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讪笑着把窗户打开,顾左右而言他:「山花和展越呢?」 展昭目光沉沉:「他俩还在斗蛐蛐儿。」 他在等我解释,可这是个危险的秘密,绝不能轻易地透露。 我绕开他,避重就轻道: 「魏常侍走了,我去伺候娘娘更衣。」 雾气氤氲,又进了浴池一遭。 屏风后的詹王妃紧掐着我手臂:「我、本宫......」 不,不能说出口。 我在她的手心轻敲了一下,沉默地指了指屏风。 屏风后的窗是半开的,会被听去。 她执拗地探出手臂,拉着我的手,一笔一划。 【我怕。】 我回复她。 【别怕。我们都在。】 她深深地看我一眼,指尖蘸水,在贴瓷的砖上写。 【旱年,我的心上人去滇荣殿当差换粮,从此杳无音讯。 【我嫁入宫中,是为探听他的消息,可同期的侍卫也已走得精光。 【他是不是也看见了秘密,死在了王上手上?如果......】 她写得飞快,水干得也快。 砖上留下难以捉摸的水渍,像风干的泪滴。 「如果」二字后没有下文。 王驾的脚步临近了。 她必须起身穿衣,去恭迎王上了。 我帮她穿上宫装,系上一条红艳艳的绣花腰带。 图样光彩夺目,与寻常宫装的腰带不同。 「这叫花腰。」她将耳钩穿过耳洞,「彝族的女子都系这种腰带。」 似乎有意地缓解紧张,她低头拨弄腰带上斑斓的绣花。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鬓间镶着圆珠的钗子,好叫自己放松点。 王上摆驾春巢宫。 我们在宫口恭候王驾。 魏常侍托着拂尘,躬身抬手。 年轻的王上搭着他小臂,踏出轿撵。 绣着巨蟒的衣摆甩动,露出鎏金鞋面。 对未知的恐惧毫攀上了我的脊背。 为何我过去并未察觉? 这个怪物明明—— 明明是如此的破绽百出! 龙涎香的香味浓郁,因为它要掩盖自己身上的异味。 在夏夜穿着厚重却未出汗,因为人皮下是蠕虫,无法分泌体液。 它脚边掉下一只细长的蠕虫,那是人皮缺口处漏出的虫子吗? 我张目欲裂,余光在那只蠕动的细虫上来回扫视。 它色暗如血,有细密的触足。 一端是菊花状的口器,在不断地收缩,另一端则稍细。 数百个触足软软地摆动着。 蠕虫费力地翻过身子,想重新爬回鞋面上,钻回身体。 一只暗紫色的靴子踩住它。 「扑哧!」 王上再抬起脚时,那虫已成了扁扁的皮。 腥红的浆液从它体内溅射出去,地上顷刻被腐蚀出一个小洞。 「爱妃平身。」王上懒懒道,「你们几个不必伺候,回房歇息去吧。」 它在赶人!这意味着今夜我不能在殿外候命,窥视寝殿的情况。 娘娘,可千万沉住气!我下意识地想看詹王妃的反应,但咬牙忍住了。 耳边响起詹王妃的娇笑。她挽着王上,跨入寝殿。环佩「叮当」作响。 「全站着做什么,还要洒家代王上撵你们回去吗?」 魏常侍不耐烦地一抚拂尘:「都回房去,别扰了王上的雅兴!」 我与山花个回到房中,小窗半开。我说自己不困,抱膝蜷缩在窗下。 山花把药膏塞在我手里:「喏,展昭要我给你的,说你衣领勒脖子。」 他看见了?我抬手摩挲自己的脖子,有些心虚地接过:「多谢你。」 她揶揄道:「宫里那么多婢子想跟他对食,你不急,我替你急。」 我面上一哂,山花大笑:「你个闷葫芦,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个屁来。」 她叽里咕噜地讲了会儿话,便沉沉地睡去。 唯独我,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将视线瞥向前殿的寝屋。 有窗,半开着,里头草木青色的帷幔轻漾着,偶尔能看见几朵翻腾的被浪。 月色惨白,月光静静地自窗沿淌至窗下的绿绒蒿。 抬头时,我看见王宫中数十座佛塔矗立在远处,像群缄默的巨人,在俯视我。 闷热的晚风,送来草木馨香。 这香味馥郁腻人,熏得我有些飘飘然起来。 今日没人去奉茶和报信。 所以到现在为止,王上应该都没有觉察异状。 心下微宽,困意涌了上来...... 我是被人摇醒的。 屋内充斥着呛人的黑烟,山花紧抓着我肩膀: 「山月,山月,走水了!」 她见我醒了,鼻头一皱,掉下眼泪: 「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她用丝帕捂着口鼻,费力地推着房门想去外头。 但她很快地发现,门被人从外头闩上了! 「醒来就这样!」山花涕泪直下,「山月,你快想想法子,你救救我!」 我迅速地从铺上爬起,环顾四周。 窗子不止何时被人从外头拴上,我反手抄起板凳狠狠地砸向了窗户。 「咚!」极其沉闷的回响。 我俩都明白过来,这扇窗被人用木板在外头封上了! 这火是外头的人点起来的。 我擦了把头上的汗珠: 「现在门与窗都被封死,这里动静大,会有人发现的。」 窗外传来了急切的呼喊声,这声音不属于春巢宫的任何一人。 烟实在呛人,我思绪停滞,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山花道:「许王后的清坤宫就在春巢宫后头,一定是、咳......她调度宫人救火来了!」 我语速飞快:「撞击桌椅发出声响,叫她知道这儿有人!」 「咳、咳咳......可王妃娘娘不同他们说吗?咱们还......要......」 山花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快撑不住了。 不,往坏了想,或许其他人也同我们一样,在火海里寻求生机。 往最坏、最坏的方向想。 这火就是他们四个中的一个放的,可放火的动机是什么? 情况紧急,我无法冷静思考。 双手已抓不住板凳的腿,它摔在地上,被火焰不断地吞吐。 火势向房正中逼近。 我奋力地爬向被火燎黑的板凳腿,企图抓住炙热的木炭,在地上写字: 【不......在.......此.......】 纵火的人,不在此处。 我们两个都被围困在火里,门窗是从外面封住的。 我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 炙热的温度灼烧我的掌心,皮肉被黏连在木炭上,写起字来歪歪扭扭。 疼,但我没有松手。 如果他俩活了下来,濒死的我一定要留下线索,为生者提供讯息。 那个放火的人,究竟是谁? 我与房中的山花可以排查嫌疑,那是此人是王妃,还是常宴? 只有他们两个人体验过循环。 如果他们死在了火里,还能重生,所以放火烧宫也不奇怪。 但是他们两个没有放火的动机。 是发现秘密被知晓的王上?还是与詹王妃不对付的许王后? 不,王上要灭口,何必大费周章地放火。 我握住那块炙热的炭,闻见掌心皮肉被烧焦的气味,一个字都没能写下去。 我已耗尽了所有气力。 汹涌而来的浓烟与热浪,使我宛如身处炼狱,四周的景象变得扭曲起来。 我蜷缩着身体。 火苗舔舐着我,肌肤被烧出狰狞的纹路,我像只被烫水浇灌的蠕虫,痛苦地扭动。 火海湮没了我。 如果还能重生,我一定要逃,不能拖到七月十七,必须在春巢宫失火...... 必须在春巢宫失火之前逃—— 我睁开了眼睛。 第3章 第三次循环·出逃 窗半敞着,临窗的架上挂着桃粉色的裙裳。 它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说明在我醒来之前,已经下过雨,现在雨停了。 我猛地起身,与某人的下巴撞个正着。 本该死于火海的山花,正一手执扇,一手捂着下巴痛呼: 「好心给你枕着,恩将仇报来了!」 我的眼睛瞄向四周,仍是那个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春巢宫。 我又重生了!我回到了七月十六日这天。 在我重生之前,我的身体还在照旧做该做的事情,毫无异常。 我坐起身,视线与詹王妃、常宴交汇。 詹王妃伸出手,竖起五根指头,常宴则是四根。我竖起三根指头。 这是我们商定的暗号,可省去寒暄的时间。 翻书的詹王妃起身,坐她对面的常宴也站了起来。我们要碰头了。 我的第三次循环,开始了。 我们三人围坐殿内,挨着桌案坐下。 常宴起身将门窗关闭。 我低头抠弄着桌上的薄毯,上面绣着孔雀和腰肢纤细的女人。 毯上没有被烧焦的痕迹。 常宴率先开ṭū́ₗ口:「昨夜走水,门窗都被封死,我没逃出去。」 詹王妃道:「我也是。」 我道:「我也是,当时山花在我身边,能排除纵火嫌疑。」 言外之意是,独处的人不能排除嫌疑。 常宴与詹王妃都听出我话里藏针,她搬动凳子往我这里挪了挪。 我道:「放心,我们三人都没有纵火动机。」 詹王妃忽然道:「濒死前夕,我有种奇异的感觉,浑身轻飘飘的。」 常宴呛她:「人死魂散,可不就是轻飘飘的。」 詹王妃起身撸袖子,我按住她:「性命攸关,内讧之前可要三思!」 她坐下来以手扇风,动作丝滑:「好热。」 我:「......」 我想起Ŧŭ⁹一件事:「先前殿下说,只要关上门窗,他就未必听见。」 常宴道:「是,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我道:「信确实送到了王上的手上,但他来,未必只是因为那封信。」 詹王妃道:「王上既听见我说的话,又看了那封信?」 我点头:「有这个可能。不过,想知道关上窗他还能不能听见,也很简单。」 常宴了然:「如果他今夜能提前拦截我们,就是能听见。」 我道:「需要确认的谜团不只这一个,还有昨夜的那场大火。不过......」 常宴道:「不过今夜我们要在侍寝前出逃,不必怕他。」 詹王妃睨他一眼,换了话题:「你说会是谁放的火?许王后?王上?」 我道:「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来。」 我继续道:「我们的目的是逃出滇南王宫,而不是缉拿纵火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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