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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亲手制作，送给耶瑟的怀表。 现在正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被一片黑暗静静拥抱。
第83章 怀表触之生温，表面镂空的纹路，每一根线条她都很熟悉。 像被人随意抛弃，或是成为了他人的战利品。 她双膝无力地跪下，沉重的上半身摇摇欲坠，最后还是黄金椅子支撑住了她。终是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嘶吼声初像刀锋一般尖锐，随后血液上涌而变得嘶哑，骤然崩断，变成连续不断的呛咳。 她咳得昏天黑地，却不敢让血弄脏怀表，只得蜷缩起身体，尽力让脸深埋向地下。 地板鲜红一片。 终于咳完后，她彻底躺在了地上。 望着宝座之厅灿烂的穹顶，路茵心想，这一次她应该真死了。 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人能接引她的灵魂了。她会去往何处呢？ ----- 路茵做了一个梦。 自己走在天国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云雾在脚踝缭绕。 她手中握着一大把烤鹿肉串，走到耶瑟的面前，毫不避讳他身旁就有活鹿休憩，把手中的鹿肉串递给了他。 耶瑟满脸疑惑地回望过来。 “听说你从出生开始就没吃过东西，所以我想请你吃点心！” 耶瑟看着比花束还要多的烤肉——点心？ 和他理解的点心分量有点不一样。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的身体并不需要食物，为了食物以外的理由而杀害世间的生灵，是一种多余的行为。” 路茵愣了愣，问：“可是人们为了祭祀你宰杀、焚烧整只牛羊，也不是生存必须的杀戮。我送吃的给你，和他们送吃的给你，有什么区别？” 耶瑟抚摸鹿的手停下了。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陷入了思考。 这一愣神，就被路茵塞了一手的烤肉。 “吃东西别想那么多！来尝尝我的手艺。” 耶瑟身旁的鹿也许是闻到了同类尸体的味道，吓得哀叫一声跑了。 不远处响起一个天使的呐喊：“暴食你给我站住！你又宰了一只鹿，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能吃超过规定的……” 路茵吐了吐舌头，麻利地带着剩下的肉串溜了。 那天使气喘吁吁地飞到耶瑟跟前，赫然见到耶瑟手中也拿着烤肉，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结结巴巴地说：“主神……您，您也吃啊？……那没，没事了，祝您用餐愉快！” 路茵跑呀跑呀，在梦中却怎么也跑不快，给她急醒了。 她大汗淋漓地醒来，听见屋外震耳欲聋的雨声。 雨声似乎不是打在地面，而是打在水中——洪水已经积了很高了。 她此刻正躺在领主宅邸的床上，屋里的壁炉还烧着柴火。银霜坐在床边，似乎对外面的暴雨毫不关心。 结果自己还是没死成。 不过应该快了。 她能感觉到正在丧失触感、听觉、理智和对身体的控制。 银霜将书本一合，“醒了，还好吧？” 路茵一开口，嗓音几乎哑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糟透了的情况——所有人都时日无多了。”银霜说，“开启地狱之门的话，或许能去墨迪涅那里暂避这场灾害。但就算能活下来，也不可能在荒芜的大地上生存下去。” 路茵麻木地忽视了胃部的剧痛，自虐地坐直了身体，一眼便看到放在手边的怀表。 “找到你的时候，这东西就在你旁边。”银霜酸溜溜地说，“——好大的手笔。” 路茵鼻子一酸，将怀表收入怀中，“谢谢。” 开窗户一看，他们位于四楼，底下三楼全被淹没。远处漂浮着各种木盆、小船、或是仅仅抓在木板上的人，哭喊着，时不时划过一些泡到肿胀的尸体。 艾凡正在用水魔法推动小船，将还在水中挣扎的人拉上去。 路茵抹了一脸的雨水，问：“伽斯特呢？” “在屋顶上瞭望和警戒。局面再混乱，我们也不能毫无防备地把肚皮露出来。”银霜回答，“其他房间都收留了不少人，可是要不了多久，这层楼也会被淹没。” “我去阁楼开启地狱之门，把幸存者送走。让艾凡把外面的人都带到那里。” 阁楼是房屋最高的地方，在那里设置魔法阵，能留存最长的时间。 银霜却没动。 路茵投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能行吗？”银霜担心地问。 路茵惨淡一笑，“行不行都是大家一起死，没什么好怕的。你快去吧。” 于是，银霜在屋内呼唤木元素做出一艘小船——没办法，外面是水元素的天下，只有室内还能用用其他魔法。 他把小船推出窗外，船下落了半米，栽入水面。 银霜三步一回头，驾驶着小船找艾凡去了。 路茵也准备出门。 这一去恐怕一去不返，她想了想还要带什么东西。 环顾四周，立时就看到了耶瑟送她的爱神之箭。 登时，她的鼻子酸得发痛，视线被泪水模糊。 那一天尚且毫发无损的人，为什么现在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呢？ 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宛如地狱的人间，孤零零的迎接生命的终点。 骗子。 明明答应好了，等她克服暴食以后要接引她的灵魂，让她做一个人类。 没有他，她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呢？ 他让她等他回来，回来之后要做什么？ 路茵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真可惜——她没有回到那场梦中。 路茵将爱神之箭踹入怀中，踏上了阁楼。 在最后的时光中，她要做他可能会做的事。 阁楼的空间是三角形的，距离屋顶只有一墙之隔。 路茵将门窗都打开，在这里设立了地狱之门。 像深海中吸取海水的那个一样，持续不断地运转。 不一会儿，艾凡和银霜划着小船，带着一批难民过来了。 尚且还活着的人们主动进入他们曾谈之色变的地狱，墨迪涅早已等在那里，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她也满脸悲痛，与路茵相见时，两人酸楚的眼神交汇。 无需多言。 路茵说：“一个地狱之门无法兼顾远方的人们，接下来我去其他地方设。” 墨迪涅不知路茵要如何在暴雨中移动，问：“能飞得起来吗？” “雨的压力太大，不过深蓝之息还可以用。我从火山湖引海水的地狱之门出去，先和人鱼们联络上。他们游得快，可以带我去各个地方。” 墨迪涅见路茵的脸颊凹陷，眼底青黑，嘴角的黑色似乎是干涸的血痂，很担心她的情况。 可只有路茵这样的高阶恶魔能够开启的地狱之门，她多行动一刻，就可能多救下一条性命。 墨迪涅心如刀割，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阻止她，双手轻轻提起裙子，向路茵行了个礼。 “阁下……我以曾经的命运女神之名起誓——这绝非一切的终焉。请您一定要坚持下去。” 路茵虚弱地笑了笑，转身飞向了火山湖。 引海水的地狱之门设立在山背的坡上。路茵从山顶越过，见到了湖边栽种的热带果树。 比刚栽下时焉巴巴的状态，叶片绿了很多，香蕉树还往上冲了一截。 只是听玛莉提丝所言，所有的植物都已经停止生长了。也不知道它们是会就此枯萎，还是永远停滞在这个状态。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耶瑟还陪着她，现在果树依旧繁茂，一起来种树的人却不在了。 路茵降低高度，没有去那触景生情的果园，而是直接落到了引海法阵，钻入海水中，让泪水融化在同样的咸水里。 —— 海中的情况不比陆地好。 淡水灌入大海，令无数海洋生物暴毙，随着洪水沉浮。 人鱼在淡水和海水中都能存活，但是洪水会夺走他们的食物，最终，人鱼也会同其他物种一起消失在这个世上。 路茵向他们承诺，在地狱开辟一片凹地专门存储海水及海洋鱼类。但由于无法完全还原海底的生态，例如潮汐和洋流，最终能有多少物种存活下来，她也不清楚。 作为回报，人鱼派出了一队游泳最快的好手，跟随路茵去往世界各地。在人口较为密集的地方设下地狱之门，拯救世界上的各个种族。 剩余的人鱼则努力搜罗海洋中的生物，投入路茵开启的地狱之门中。 …… 洪水水位一日比一日高，逐渐淹没了文明的痕迹。 人们涌向设立在高山之上的魔法阵，传闻躲入其中，就能让他们避过洪水，在新生的世界中生存下来。 然而，神已不在，再也不眷顾世间的生灵。 就在许多人丢掉性命，剩余的人也还在为生机挣扎之时，连他们这最后一丝生机也要夺走，无情的厄运降临了。 人们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困意，眼皮连沉重都感觉不到，像晕厥一样迅速倒下。 或是躺在船板上、伏在船舷上，或是栽入水中。 路茵身边的人鱼们也如脱力了一般四肢放松，逐渐飘上了水面。 “你们怎么了？！” 路茵困了一下就扛住了，但这些人鱼们显然无法抵挡，一个个浮上水面。 背着路茵的人鱼也飘上了水面。 路茵这才看见，小船上的人们全都东倒西歪，没有一个醒着的。 整个大地仿佛都进入了夜晚，以洪水为摇篮，所有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只有谁能办到这样的事。 七大罪「怠惰」——贝菲。 在恶魔已经取胜的现在，她的昔日好友，来夺取人们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第84章 人鱼们像被耶瑟电击后浮上海面的海鱼，一条条，被洪水卷动着，相互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 路茵尽力聚起水流，让他们不至于分散。 有一条人鱼飘得远了点，路茵看过去的同时，看到远方有一艘小船。 船头朝向一棵树，树梢上挂着一个人。 那人抱着树干的手正在渐渐松开，身躯向下滑落，眼看就要落入水中。 路茵：！ 小船本是前去营救他，现在船夫也睡着了，小船被水流带动着，逐渐远离了那棵树，带走了他生存的希望。 船夫甚至也成了要被救的人。昏睡着挂在船舷上，将轻便的小船重心压得偏向一边，每一次波浪袭来，水都会灌入小船，加剧它的倾斜。 在一次波浪翻涌后，船翻了。 船夫被卷入洪水中，淹没在了他赖以生存的水里。 路茵一边操纵水流把人鱼们围拢起来，一边用水推动自己，向小船游去。 她捞起船夫，又用意念魔法托住远方树上坠落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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