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这个地方有着很深的缘分。 这里的教堂是很古老的建筑风格,烂得没有了穹顶,建材上不是青苔就是藤蔓,被染成了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绿色。 路茵找过祈祷大厅、宿舍、墓园……都没有见到贝菲的身影。 最后,她在医务室找到了她。 在染成一片绿色的残垣中,同样绿色的贝菲正趴在疑似“病人床”边呼呼大睡。 庞大的魔力从她身上溢出,为所有人带去梦乡。 断绝了所有人余下的人们的生机,现在竟然还能酣然入梦……路茵气得不打一处来,揪起她的衣领,一个过肩摔,把她狠狠掼进地里。 “给我起来,你这头猪!” “哇啊啊啊!怎么回事!”贝菲发出一声悲鸣,“不是说好了这一觉睡着了就不用再醒的吗!” 路茵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瞪着她。 贝菲茫然四顾,看到她,突然清醒了,惊喜道:“哇路茵,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你还好意思跟我套近乎?” 贝菲疑惑:“你不开心吗?君主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新神,我们马上就要重生啦!” “我……”路茵一时语塞,顾左右而言他,“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让大家都睡着?连最后幸存的可能也不给。” 贝菲疑惑地偏了偏头:“怎么幸存?” “让他们去地狱躲过这场洪水。” “就算洪水过去了,世界上也没有他们能够存活下去的环境呀?” “哪怕之后要面对荒芜的大地,他们也可能可以重建家园。你没有资格替他们决定生死。” “你在说什么啊?”贝菲颇费功夫地理解了一会,“那种乐观不过是你的妄想,在一根草都没有世界,要怎么重建家园啊?” 路茵:“……” 想要拯救幸存者,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觉得在这个情形下耶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而且,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安排好人们在新世界等如何存活下去。 可她呢?能做到吗? “不可能的。”贝菲露出一个天真又绝望的笑容:“现在的末日,和这座城曾经经历的事是一样的。” 路茵:? “这里曾经爆发过黑死病。” 路茵猛然抬起头来,一股恶寒爬上她的皮肤。那是本能地害怕,这座城市会不会还遗留着病菌的恐惧。 “染病的是我的继母,然后是继姐。平时在家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都是我的工作。从早忙到晚……所以她们生病了,照顾她们也理所当然是我的工作——哪怕我并没有生病。” 路茵震惊不已。照顾黑死病病人……看护者能平安无事吗? “继母去世了,姐姐骂是我照顾得不好。后来,姐姐也去世了。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太懒了?没有做好健康又营养的食物?没有帮她们擦干净身体?没有让她们心情愉悦,足以战胜病魔?是什么呢?我找不到答案。” 路茵:…… “那时候,我也染上了瘟疫。本来,不管我有没有染上,我也不可能从病区出去——我开始起早贪黑地工作。凌晨起来,凌晨睡下,又凌晨起来,凌晨睡下。我帮所有病人打水、擦拭身体、制作药物、清理秽物,为他们做饭洗衣。哪怕有一个人,我也希望他能因为我的举动而战胜病魔。” 路茵顺着贝菲的视线望向窗外,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水井。 她仿佛看到千年前在这个水井旁,有一个小小的少女一路剧烈咳嗽,一边拖动着几十斤重的水桶,步履蹒跚,走向容纳了无数病人的教堂。 “我以为我足够勤劳,将他们照顾得够好,他们就会好起来。但并不是这样的。” “瘟疫不仅没人好转,感染人数还增加了。” “新来的病人掐着我的脖子,说是我打水时污染了水源,才导致他们也染上了瘟疫。说我是不甘心一个人去死,要将他们也拖下地狱。” 路茵:! ! “我不应该努力的。”贝菲歪头靠在了绿色的柱子上,眼神迷离,“在确认得病的时候,我就应该找一个角落乖乖躺着,等待死亡降临。这样就不会污染水源,也不会因此下地狱了。” 路茵涩声问:“所以成为恶魔之后,你就彻底放弃了勤劳,而变为了怠惰吗……” “这次也一样。”贝菲忽然转头,对路茵说:“所有生物都会死,这是注定的命运。让大家安详地死吧,否则只会徒增痛苦。等一切湮灭,君主会将灵魂重新投放大地,大家都会获得新生。” 路茵黯然。 她说:“我并不认为拼上性命来照顾病人的你是错的。错的是随意使用水源的你的大意、是外面的人不够彻底的防护措施、或是这个无情的传染病本身。但绝不是那时善良而又勤劳的你——地震、洪水、火灾、传染病,这样的天灾,本就没有对错可言,它们只是无情。” 她接着说:“这次或许也一样,没有人能战胜洪水,从而存活下来。但或许会与你的那场瘟疫不同…谁知道呢?…万一有人能活下来呢?所以,我们总要试着抗争。我要力所能及地救下我能救下的人。” 虽然她不能亲自去了——她向邪神支付了高昂的代价。 但是让大家醒来,他们还能自救,还能前往她早已设好的地狱之门。 路茵坚定道:“我没有时间说服你了,停下来,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贝菲微笑道:“要让我停下来只有一个办法。杀了我。” 路茵:? ! “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这里并不是现实,而是我的梦中——”贝菲轻轻转了一个圈,裙摆展开像一朵绿色的蘑菇。 “这里不能使用魔法,物理打击也没办法消灭自愈能力极强的恶魔,但你还有一个办法……” “——吃了我吧。” 贝菲展开双臂,像要将自己献祭,“吃了我,这一切就会停下了。你想救谁都行。” 路茵瞳孔一缩。 贝菲笑意盈盈,“放心,你我现在都是本体,你可以使用暴食,吃了我也确实会让一切停止——令人入梦,这就是怠惰的力量。你不想要我停下吗?快点吃了我吧。” 她的声音有莫名的回声,好像自脑海深处响起来,可以蛊惑人心。 那声音絮叨道:“这里没有其他活物,除了我以外。邪神也找不到你。” “如果你不吃,就会死在这里。” “和外面的所有人一起。” “这样好吗?这样好吗?嗯?这样真的好吗?” 路茵觉得贝菲真是疯了。 或许,她为了让世界沉睡,已经失去了某些理智。 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些暗含狂气的话。 路茵涩然问:“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停下来明明只需要贝菲一个念头。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犯下暴食之罪、同时贝菲也死去不可? “因为让所有人放弃抗争,毫无痛苦地死去是我的信仰。” 贝菲说。 “你要践踏我的信仰,那么也要舍弃自己的信仰。不是吗?” 路茵哑口无言。 可她下不去手。 这是贝菲啊。 自从她们在天国认识以来,贝菲会把食物留给她,路茵也会想办法支开来叫醒贝菲的天使。 逃狱之后,更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路茵不想犯下暴食之罪。 这是耶瑟一直对她的期望,也是她自己的愿望。 可事到如今,这个戒律还有坚持的价值吗? 耶瑟已经不在了,自己就算犯下暴食之罪,也很快要消散在世间,无法蛊惑任何人。 反而可以救下在末日中挣扎的一些人。 也许应该放下多年的坚持去换取那些人的生命。耶瑟想必也不会怪她的…… 不会…的吧? 路茵又想起了耶瑟的面容,只是这次他看着她的表情却是悲伤的,似乎在哀叹她终于要打破禁忌。 可我是为了拯救你所怜悯的生灵啊。 路茵说服自己。 压抑进食的理智逐渐松动,强烈的饥饿感经过提醒后再次被注意到,存在感比以往都要强烈,甚至胃因为还没吃进口的食物事先开始了蠕动。 吃吧。 吃了贝菲,一切就能按照自己所想的发展。 路茵向贝菲迈出了一步。 贝菲的笑容扩大了,眼中流出欣喜和不舍,向路茵鼓励地点了点头。 “吃了我吧。不必为我悲伤,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暴食的黑雾自她的背后蔓延而出,像拥抱一样,绕到贝菲的身后,将她轻轻抱住。 路茵犹豫地握住了贝菲的肩膀,另一只手拨开她的兜帽,露出脖子。 狩猎猎物,就要直接咬断咽喉。 路茵的瞳孔剧烈抖动了几下,食欲最终占了上风,她低下头,露出尖尖的獠牙—— 因为上半身弯曲,怀中的物品硌了她一下。 路茵忽然顿住了。 她身上只有一个这种坚硬触感的物体——那就是耶瑟送她的爱神之箭。
第86章 爱神之箭是冰冷的金属和冷硬的宝石所造,理应毫无温度。 但加诸其上的羁绊令路茵得到了片刻的清明。 死亡迟迟没有降临,贝菲纳闷不已:“怎么了?” 又望向路茵按着的胸口,“那里有什么吗?” 路茵猛然一惊,似乎想通了一切。 她现在的动力只是在做耶瑟可能会做的事,却忘记了以耶瑟的性格,同样还有一件不乐见的事。 那就是她前功尽弃,化为暴食。 哪怕是在这样的末日中,他也绝不会允许一人牺牲来换取其他人幸存。 相反—— 看到她摆脱暴食的一天,反而是她可以为他实现的愿望。 抓住贝菲的手劲逐渐变小。 丰盛的食欲消退,取而代之,是某种必死的觉悟。 “为什么?”贝菲见到黑雾消退,遗憾出声。 “我不想令他失望。”路茵说。 气氛逐渐松弛,这时,贝菲却突然发难,她猛地把自己的手臂塞到路茵的嘴里。 “你不是暴食吗?身为暴食,怎么能不吃东西?你吃啊!” 与刚才进食的姿势相反,现在是贝菲摁住路茵,拼命把自己的肢体往她嘴里塞。 “你是为什么变成暴食的,你要否定当时的自己吗?” 贝菲几近疯狂地,把自己的肢体往路茵嘴里塞,甚至想去手动闭合路茵的下颌。 她像头狼一样扑在路茵身上,却是想把自己送入捕食者的口中。 可惜路茵纹丝不动,牙齿上不曾传过来一丁点的咬合力。 贝菲挫败又绝望。 她要让她想起来,她堕落的真实理由! 四周的景色变幻,从绿色的教堂变成了泥土色的畜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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