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明明是她刚刚泡过的热水。 简星沉半蹲在桶前,目光落入水中,随着那些泡开的陈皮沉浮。 他整个人有些懵。 “你不介意我,泡你的洗澡水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 江意衡觉得奇怪,“你不是很节省吗?我难得体谅你一次,你怎么还不领情。” 简星沉马上站起来,手指扒着桶沿,坚定道:“我,我也不介意!” 然后小声追加了一句:“谢谢你。” 江意衡心安理得地继续擦头发。 十五平的屋子也就这么一点空间,泡澡桶摆在中间,她甚至不用刻意抬眼,余光就能轻易扫到。 简星沉没有足够宽大的浴巾,只扯了件衬衫挡住自己光溜溜的脊背,迅速爬进浴桶,然后调整坐姿背对她。 江意衡泡过的水里有种淡香,其中一些是陈皮清香和皂香,余下的,他也说不准。 大约是热汽熏蒸的缘故,一想到她方才就坐在同一个桶里,他便止不住地耳根发烫,恨不得水位再高一点,好让他把脑袋埋进去。 江意衡总算把头发擦得半干,拿起他找出的木簪,替自己盘好头发。 可一抬头,她就看到少年的耳垂红得滴血。 水有这么热吗? 她微微皱眉。 少年正小心翼翼用水瓢舀起水,却一下子浇在脸上,打湿的头发垂下遮住眼睛,看着确实不像泡过澡的样子。 江意衡提了句:“你得把手举高一点,往后一点。” 简星沉一下子顿住动作。 他没料到江意衡在看他。 江意衡好像在憋笑:“我刚才,一直就看着你往脸上舀水,你都不觉得别扭?” 简星沉连头发丝都僵了。 她刚才,到底看了多久。 江意衡没心情管他纠结什么,她只是觉得,他给自己舀水的样子笨拙得有趣。 而且除去衣物后,少年看着更是白皙瘦削,头发湿漉漉的样子,像一只被迫洗澡、委屈巴巴的小狗。 可她平常,明明就不在意小猫小狗。 少年仍在安静克制地给自己浇水,江意衡随口问他:“以后考虑去餐馆兼职吗?像你这样的Beta,去好一点的餐馆打工,能赚不少小费。” 他身上的温驯感,会很适合A区的服务业。 简星沉却很坚定:“我想种花。如果可以,我想去苗圃基地打工。” C区的农业最为发达,但没什么好学校,来回坐长途汽车,对学业可没半点好处。 江意衡打消念头:“当我没问过。” 简星沉只泡了十分钟,就匆匆擦干身子换上衣服,去门外倒水。 他看着虽瘦,但因为捡多了垃圾,力气并不小,扛着带水的泡澡桶,还能走得稳当。 可足足一刻钟过去,他也没带着空桶回来。 江意衡终于按捺不住,出门找人。 刚绕过屋前转角,她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 “小垃圾最近怎么鬼鬼祟祟的, 还弄了个泡澡桶,奢侈得很呢!” 染着一绺紫发的青年正揪着少年的头发,说得尤其难听。 “才几天没见,你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货色?一个成年了都分化不了的废物,也敢在老子面前装?” 第7章 一个废物,也敢痴心妄想…… 十米开外,江意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这一幕。 简星沉被小混混死死揪住头发,虽然侧着身试图挣脱,但动作吃力,整个人处于下风。 “放开我!”他忿忿喊道。 对方却不为所动。 “像你这种分化不了的废物,上辈子肯定是亏心事做多了,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才让我逮着。” 他像逗狗似的,对着少年啧了一声,“你说你一个人,要这么大的桶干什么?我石彪告诉你,你今天如果不解释得让我高兴,就别想走。” 江意衡这才确认,自己没听错。 那个自称石彪的小混混在羞辱简星沉,还骂他是个分化不了的废物。 可她明明记得少年说过,他是个Beta。 联系他之前的躲闪表现和抗拒姿态,她忽然明白,是他对她说了谎。 目光掠过少年惊慌失措的表情,江意衡抱起手臂,转而朝着石彪抬起下巴:“喂。” 石彪一回头,看到不远处的江意衡,神色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就收拾好表情,重新扯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嘴脸,瞥了一眼被他揪住头发、摁在墙角的少年。 “看不出来,你小子,居然藏了人。” 他咧嘴笑了笑,脸上满是油腻的痞气,视线带着玩味,打量起江意衡。 个子比他还高,目光比他冷,周身莫名有种气场,让他心里忍不住发憷。 虽然穿着一身属于男人的旧衣裳,还裹着个土里土气的毯子,却是贫民窟里养不出的气质逼人。 单是脸上的骨相就贵气得很,总觉得像是报纸上的名流走错地方。 石彪来了兴致。 他瞄朝江意衡龇出一口半黄的牙:“你跟这小子,住在一起?” 江意衡挑眉,摆出一副“关你屁事”的表情。 “在我面前打人,你家里人没教过你规矩?” 石彪乐了。 他不自觉地用舌头舔过后槽牙,弯腰凑近少年耳边,笑出声来:“你小子什么时候,给自己讨了个靠山?人高马大,脾气也不小。” 他还刻意把侮辱人的称呼念得清晰:“就你一个废物,怎么也敢痴心妄想?她看着,就不像你能攀上的人。” 简星沉拼命抬头,望向江意衡的目光带着惊恐。 石彪是贫民窟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地痞流氓,刚才那些毫不留情的羞辱和谩骂,恐怕江意衡都听到了。 如今,她一定知道,自己在分化的事情上,对她说了谎。 他不敢想,江意衡会怎么看他。 可江意衡的表情,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带着天然疏离,冷如腊月寒霜。 她迟迟未再上前一步,只是冷眼掂量着现状。 贫民窟的小混混,胆子还不小。 从她出声到现在这几分钟,石彪一直赖着不走,一点也不会看眼色。 江意衡歪过头,目光里的锐意像刀锋,毫不掩饰地逼向石彪。 “还不放人?” 简星沉没想过,她居然会站在他这边。 明明理亏的是他,心虚的也是他。 这样的他,甚至没有底气辩驳什么,一点也不值得她同情。 他不是唯一一个对此感到诧异的。 石彪也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像简星沉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人护着。 这小子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双亲,跟姥姥相依为命,而当姥姥去世后,他就成了贫民窟里人尽皆知的受气包。 但这也怪不了别人。 少年那副躲躲藏藏、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让人来气,天生就欠教训。 他石彪,好歹在这一带混出了名声,谁听到他的名字不得让他三分。 凭什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外人,上来就气势汹汹让他放人? 她当她是这里的主人呢。 石彪瞅着江意衡,故意不屑地从牙缝里嗤出声音。 贫民窟里遍地是生活拮据的Beta,石彪几乎没见过Alpha,也不熟悉帝国政权。 他不知道,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的外来者,正是当今王室的顶级Alpha继承人。 不过,身为当地的地痞头子,他从不缺胆量,也不会在江意衡面前露出半点怯色。 “不放?” 江意衡见他迟迟不配合,伸手把毯子丢到地上,大步向前。 “有本事就试试。” 石彪搓着手掌,迫不及待想活动活动筋骨。 他打过不少架,揍人不眨眼,练出一身野蛮招式,自认还有两下子。 这一次,也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跋扈的外人。 只是,江意衡的体能在Alpha中本就出类拔萃,还在军中着重训练过近身格斗。 石彪一拳还没挥出,就被她抬肘反击,锁住手腕。 擒住少年的那只手发出关节脱臼的咔响,石彪当即惨叫着摔倒在地。 江意衡把人踩在脚下,故意模仿他方才的姿态,微微弯腰,近乎威胁般压低声音警告:“有多远,就滚多远。” 她刚抬脚,石彪就连滚带爬从地上蹿了起来。 他捂着脸上被踩出的鞋印,明明腿都吓软了,嘴上却不肯服输:“别以为这就算了!老子,老子还会回来的!” 说完,慌不择路地拔腿狂奔而去。 地上只留下一张被踩皱的小报。 平日里习惯了无纸化办公,江意衡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看到印满油墨的报纸了。 她提起折起的纸页边角,在墙上拍去灰尘,好奇地翻看起来。 是《F区晨报》,没什么大名气的本地报纸。 版面上密密麻麻,全是毫无新意的的日常通报。 诸如哪里又开设新的垃圾场,F区的税收政策有什么调整,还有政府对特定回收物加强管控,中心区派人前来视察等等。 报纸专门为帝国王室留了两大版。 江意衡一眼扫过,只见一派安好无虞,仿佛她仍在王储的位置上处理公务,没有遭遇飞船失事,更没有流落到贫民窟。 遇事不声张,正是父亲的一贯做派。 不过她心里有数,近卫队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所谓的“中心区派人来F区视察”,多半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江意衡合起报纸时,简星沉才在地上挪了挪手脚。 他用手肘撑着地,试图起身,指尖反复抓紧又松开的样子,分明有些吃力。 “能起来吗?” 少年点点头,刘海凌乱地遮住眼睛,两只脚在地上圾拉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他的呼吸还未平复,江意衡已经捡起毯子,转身回去了。 简星沉抬起手背,仔细拂去脸上的灰,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失落。 可他又庆幸,江意衡不用看到他现在这副狼狈的表情。 明明半个钟头前才刚泡过澡,换了干净衣服,身上却又沾满了灰泥。 可比起这些,被撞破谎言的事情,才最让他难堪。 简星沉拖着空荡荡的泡澡桶回了屋,又给自己接了凉水,打湿毛巾,一点点擦拭脸上的痕迹,始终没出声。 江意衡靠在床头,膝上垫着一本书,手里握着他的黑色水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简星沉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为了刚才的事情向她表示感激。 江意衡却先问他:“之前为什么要跟我说,你是Beta?” 少年坐在他往日里擦澡用的小板凳上,身旁是一盆没有丝毫热汽的凉水。 水波摇晃,而他倒映在其中的侧脸也随之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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