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言观色下,男修当即改口:“当然不是。一颗化凡丹,售价三两金。” 丛不芜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儿,干脆利落地交了钱,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对男修道:“我与礼晃不熟。” 所以千方百计地讨好她,其实并无益处。 男修:“了然,了然。” 若论迹不论心,男修的确帮了她一个忙。 虽纵使没有他,丛不芜也能买到化凡丹。 但她名声不好,另寻修士,须得变换装束,其他修士也未必能这么快取来化凡丹。 丛不芜道了谢。 男修受宠若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从容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是一桩买卖罢了。” 丛不芜走后,男修看着桌上平白出现的一张平安符,不由失笑:“她竟还留了谢礼。” 他身后的人开口道:“表公子已经去了灵山,我们在此耽误功夫,若是……” “你懂什么,”男修盯着杯檐,“讨好她,比讨好江山君还重要。” 他在城中等待多日,终于让他等来了时机。 不枉他煞费苦心得来的消息。 想起那个机关算尽的表兄,男修幽幽道:“灵山太远,我就不去了。” 不知想起什么,他冷声吩咐道:“守好你的嘴,今日之事,我不想让外人听到一丝一毫。” “是。” 溪边草地,丛不芜双手举起生龙活虎的小黄狗,阳光为它镶了一道金边。 她一手握住小狗的前爪,“小狗小狗。” 礼晃支起一堆枯枝,右手在虚空中一握,手里便出现了一条肥鱼。 丛不芜走过来,看他动作熟练地操作着,不禁问道:“你要吃烤鱼?” “你不是喜欢吃么?” 礼晃头也不抬。 丛不芜笑了笑,又将小狗举到眼前。 衣袖一挥,他们想要多少条烤鱼没有? 只是亲手烤出来的,到底还是不一样。 一刻后,礼晃道:“你有心事?” 丛不芜也不藏着掖着:“我臭名昭著,只怕你也要‘美’名远播了。” 礼晃:“有人因为我来找你了?” “倒也没有。”丛不芜将城中一事说了,又添道:“纸包不住火,他既知晓了你我之事,日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久而久之,天下 人都要知道你终日与我厮混在一起了。” “我从未隐瞒过谁。” 礼晃的话倒是出乎丛不芜的预料。 “我的样貌始终如一,灵山仙童也都知道我为何下山,只要稍加打探,此事便可知晓一二。” 丛不芜:“那岂不是……” 原来这是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 礼晃看她皱眉,才又补充道:“但一般没什么人会打探我的消息。” 丛不芜:“……” 礼晃将鱼翻了个面:“但总会有聪明人的。” “那个男修去找你了?”丛不芜微惊。 “没有。”礼晃有意一停,才继续道:“是我召见了他。” “什么时候?” 丛不芜微眯了眼。 如果男修将化凡丹给她,是因礼晃授意…… 礼晃就管得太宽了。 礼晃暗笑:“你带走化凡丹后。” 丛不芜松了一口气:“他既已知晓内情,大可直接找你,何苦在我这儿兜圈子。” 礼晃失笑:“哈。” 丛不芜随之也回过了神。 徐徐图之,投其所好,点到为止。 天下聪明人不多,那个男修算是一个。 鱼肉香味儿飘了十里,礼晃一阵静默。 丛不芜喂了小狗一口鱼肉,问道:“在想什么?” 礼晃作苦思状:“在想我攒的聘礼够不够多,合不合你的心意。” 丛不芜无言以对。 她没接话,礼晃便端正了神色。 “我曾独自一人在外游历,没有用‘礼晃’的脸,更没有用‘礼晃’的身份,聘礼是我那时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他郑重其事道:“是我要求娶你,不是‘灵山之主’。” 丛不芜将小狗塞到礼晃怀里,打趣道:“你攒了聘礼,我可没攒下什么嫁妆。” “那你今夜将阿黄抱走吧。” 礼晃将小狗抱起来,忽然说道。 丛不芜疑惑:“以前不都是你带走吗?” 礼晃是小狗的救命恩人,小狗与丛不芜并不十分亲近,它更喜欢粘着礼晃。 礼晃却道:“你明天再把它抱回来给我,就算嫁妆了。” 丛不芜脸上漾开一点笑:“这算什么事儿……” 礼晃自顾自将小狗交到她手中,“好了,现在你是它的新主人了。” “汪。” 小狗亮起水汪汪的黑眼睛。 五日后,寇苏台终于圆满归来,背着包袱与丛不芜依依告别。 寇苏台泪眼潸然:“十七,我走了。如果你想我的话,就去那个地方找我。” 丛不芜难过不已,听了她的话,勉强扬起笑来。 “你都告诉我家居何处了,还算什么隐居?” 寇苏台:“我说算就算。” 她看看窗外,纵使百般不舍,二人也到了分别时刻。 “十七,我真的走了。” 丛不芜不敢让她瞧出伤心之色,寇苏台一步三回头走出门外,“十七,我舍不得你。” “一会儿你别去送我,看见你我就舍不得走。” “十七,你一定要常来看我。” 寇苏台满心憧憬,死在了得偿所愿的前一刻。 一条长长的锁妖链,将丛不芜缚在有万年积雪覆盖的地穴中。 地穴之上,是一望无垠的苍茫雪原,北风呼啸,万物摧折。 寇苏台的执意离开,使得原岁侣凶相毕现。 当丛不芜心神一凛,匆匆赶去时,墙上悬挂着一张完整的人皮。 丛不芜比原岁侣预想的更难控制,可碍于实力差距,他投鼠忌器。 装模作样这些年,终于让他摸清了丛不芜的弱点。 原岁侣一有朱雀明火傍身,便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上贼船易,下贼船难,寇苏台痴心妄想,原岁侣就先送她去了阴曹。 丛不芜在神火上吃了大亏,好在那缕火光急速衰微,水火相撞时,冰蓝的水波隐隐占据上风。 但原岁侣策划良久,一招不成,还有他计。 他伏低做小,只为今日的万无一失。 折断丛不芜的脖子后,原岁侣当即用朱雀明火焚烧尸身,但明火稍稍一近丛不芜的身,就熄灭了。 无奈之下,原岁侣只得退而求其次,借助法器,将丛不芜丢进了茫茫雪原下的地穴。 看着脚边呜咽的小狗,原岁侣难得大发善心,留了它一条命。 地穴之中没吃没喝,不过三五日,它也就一命呜呼了。 压根不值得他再造杀孽。 人在极度饥饿时甚至会易子而食,不知这条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狗,会不会啃噬丛不芜的尸体…… 越是深想,原岁侣越是面含微笑。 为防百密一疏,他取出一条锁妖链,拴住了尸体的右腿。 做完这一切,原岁侣又思及丛不芜似乎与灵山有了一点干系,他还不知丛不芜攀附的人是谁…… 思索一瞬,原岁侣忍着心痛,将一枚紫玉埋在雪下。 此乃溪格君项运阖的旧物,是他偶然得之。 有它在,就算灵山之主来了,也看不出丛不芜被关在这里。 不过,灵山之主? 原岁侣冷笑,自己还真是看得起丛不芜。 也许过了一年,也许两年。 旭日初升,冰雪消融了一层。 雪水渗入地穴,一滴水珠不偏不倚,落在丛不芜眉间。 死气沉沉的尸体眼睫一颤。 丛不芜用手拂去水珠,睁开了眼。 地穴中一只黄色的小狗欢天喜地地摇着尾巴,它不知是不是沾染了几分仙气,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么些年,依旧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只是没长大。 小小一个,像一团绵云。 丛不芜拽起脚边的细细链条,尝试了下,果然挣不开。 她没有法器可用,身边只有那把匕首。 咬牙坐起来,丛不芜随手拿起一块石头,一下一下,用力磨着匕首。 直到它能削铁如泥,丛不芜才举到眼前看了看。 匕首折射出的冷光打在她脸上,光洁如镜的刃口倒映着她的眉眼。 丛不芜将它高高举起,奋力向脚踝捅去。 匕首一寸寸锯开踝骨,鲜血逶迤。 洁白无瑕的雪地下,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丛不芜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果腹,单手抱着一只狗站在辽阔的雪原里,苍劲的北风如刀锋般割破她的脸庞。 瘦削的背影迎着寒风,残缺的左腿渐渐复原如初。 寇苏台的白骨并不完整,散乱在一堆骷髅中。 一只手将它们一片片拾起,小心翼翼地收进背篓中。 滔天的仇恨令丛不芜突飞猛进,原岁侣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她顺手掏了这穷凶极恶之徒的内丹,两根手指捻了捻,细碎的粉末掉落在地面。 小狗好奇地跑过去,歪头犹豫了下,伸出舌头舔了舔。 在原岁侣惊惧的目光中,丛不芜用寇苏台的一根青丝,把他的脖子勒成两截。 直到原岁侣变成一滩碎肉,丛不芜才发觉小狗不声不响地躺在地上。 丛不芜过去摸了摸它,它立马来回打滚,低声呜咽。 她本以为小狗许是生了怪病,仔细看顾半日,小狗竟然化成了人形。 他吃了原岁侣的内丹,一眨眼就长大一岁,不消片刻,就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 好在丛不芜方才用破布将他包了起来,不然他就失了清白。 小狗看着自己新鲜的手脚,满眼稀奇。 丛不芜还没说话,他就又变回了小狗。 至于缘故,兴许是不会操纵灵力吧。 丛不芜带上背篓上了路。 她循着寇苏台曾经说过的地址,在人烟稀少的山脚下,找到了一座荒废的宅子,入目一片绿苔。 丛不芜敲了敲落满灰尘的门:“有人在家吗?” 树枝打在地面的声音传来,“您找谁?” 透过门缝,丛不芜看见一个躬腰弯背的老人,他盲了眼睛,只能用一根枯枝探索着前路。 将要走到门前,老人身躯一震,手中的枯枝断成两半,他疾行向前,五指扒住门边,两行热泪滑过脸颊。 “苏台……” 丛不芜放下背篓,抱着狗默默拐出小巷。 背篓中的白骨上飘出一缕香魂,老人见状,又是泪如雨下。 “苏台……” 丛不芜站在墙根处,脚边开出一朵如米粒大小的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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