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雪渐急,烛火在她眸中跳动,语气愈发凌厉。 秦含玉目光落在远方的雪山上,继续道:“我以前常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将军说,可若高个子都弯下腰躲灾,这天下该由谁护着呢?如今九州瘟疫四起,便该由我们这些修士来顶着要塌的天了。” 小黑蛇叼着刀法卷轴,悄然游进萧衔蝉的炼器房,屋内炉火烧得正旺,她的脸色却没一点暖意,皮肤下隐约泛着一丝青黑,这正是连枝引发作的征兆。 “嗯?” 她察觉到了动静,抬头看向门口,在看到小黑蛇时强撑起一个笑容:“小黑?是你来送刀法啊……” 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皮肤下生出诡异的青黑丝线,转瞬即逝,小黑蛇的竖瞳骤然收缩,蛇信轻颤着探向她的手腕。 确认毒发无误后,小黑蛇迅速游出房门,它没注意到,就在转身的刹那,萧衔蝉身上那些青黑线条悄然褪去,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后山冰窟内,小黑蛇化作人形。 黑色鳞片褪去,露出一张与韩飞光三分相似的俊秀面容,他镇定自若地取出寥影镜,镜面泛起涟漪,映出韩飞光那张威严冰冷的脸。 “父亲。”他单膝跪地,声音发紧,“连枝引已下,萧衔蝉周围的人活不过十日,她在十日后必死无疑,孩儿想尽快离开。” 韩飞光轻叩龙椅扶手:“很好,你离开之前,尽快处理掉那个不舟余孽。” 隐光猛地抬头:“父亲!” “怎么?舍不得?”韩飞光的声音骤然转冷,“你要为了一个女人,与你父亲作对?”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严厉得像刀子。 隐光拳头攥得发白,低头:“儿臣,明白。” 镜光熄灭的瞬间,冰窟外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隐光蹙眉,忽然反应过来,浑身僵直,缓缓转头—— 三丈外的雪堆后,萧衔蝉正懒洋洋地靠在谢无柩臂膀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留影石,秦含玉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他。 隐光忽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秦含玉慢慢走上前。 “小黑,或者说,隐光。” 第144章 秦含玉缓步向前,她踏得极用力,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小坑,眼睛紧紧盯着僵硬的隐光。 “小黑,不,我应该唤你,隐光。”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般锋利。 隐光下意识低下头,想挡住自己的脸。 “自浮云阁地下相遇,你就一直陪在我们身边,每日与我们同吃同住,共经风雨……你下毒的时候,可曾犹豫过?” 隐光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的喉结滚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秦含玉上前一步,慢慢逼近,隐光忽然掐诀,周身腾起浓稠如墨的黑雾,转身要遁走。 萧衔蝉早有准备,指尖金光迸射,九道灵力凝聚的锁链破空而来,瞬间绞碎黑雾,锁链与隐光的抵抗碰撞间发出铮鸣,在冰窟中回荡不绝,谢无柩的剑气紧跟其后,织成天罗地网,将隐光所有退路封死。 冰棱映出隐光苍白的脸色,他望向秦含玉,嘴唇动了动,直到被关进春不尽的地牢里,他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 深夜的炼器房内,炉火将熄未熄,萧衔蝉盘坐在炉前,手指无意识地在丹炉上划着,脑海中不断闪过天枢说的预言的字句。 那颗从女桑手里夺走的轮回珠在她手边泛着诡异的灰光。 “不对……”她突然站起身,“我们可能都理解错了!” 她飞快地跑向天枢星君的居所,一路上啪嗒响,惊醒了打坐调息的天枢,萧衔蝉一把推开门。 “天枢星君,我觉得你可能理解错了!第一预言是’万物轮回,彼亦如是‘,第二预言是’死尔之刃,出于不舟‘,我们一直盯着’死尔之刃‘这句话,以为必须用不舟的刀法才能杀死仙帝,让他逃不掉轮回规则。” 她的声音重重点在“轮回”二字上。 “但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杀死韩飞光的,就是轮回珠,他入轮回的,恐怕是这颗我在欢喜从女桑手里拿到的轮回珠。” 她手掌一翻,露出那颗诡异的灰黑色轮回珠。 天枢星君一边听她说话,一边频频点头:“可这珠子显然缠满了祟气,如何杀死韩飞光?” “我知道它被祟气污染了。”萧衔蝉一把抓起轮回珠,灰暗的珠体顿时黑雾翻涌,她任由黑雾缠绕上自己的手腕,“三昧真火炼过,灵力洗过,都不管用。但轮回珠是规则化身!现在九州苍生都在黄粱梦中挣扎,这不就是最纯粹的’轮回‘之力?” 天枢浑身一抖:“你不会要用逝者亡魂来净化祟气吧?可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只会加重……” “你想到哪去了?”萧衔蝉打断他的话,“我的意思是用苍生愿力,用千万百姓求生之愿,洗净这珠子上的祟气!” 萧衔蝉一字一顿道。 “轮回珠本不愿为女桑所用,她便用祟气强行压制轮回珠的灵性。既然如此,我们反其道而行,以苍生愿力洗涤,必能驱散这些污浊祟气,让轮回珠重归本源。” / 雨霖城的城门大开,街道上弥漫着诡异的寂静,正值白日,本该热闹的城市空无一人,只有几面褪色的酒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这座城池位于春不过山下,自从黄粱梦瘟疫蔓延以来,雨霖城虽不是第一个沦陷的,却是沦陷最快的,从前日瘟疫爆发,到今天,不过三日,整座城池竟无一人幸免。 萧衔蝉踩着落满雪的青石板路,在一片洁白中踩出一串脚印,慢慢深入雨霖城居民区,但空无一人。 “师姐!”秦含玉突然指向城中央的祠堂,只见数百名百姓横七竖八地躺在祠堂内,每个人脸上都凝固着诡异的笑容,更骇人的是,他们的皮肤上长满了妖异的紫色纹路,呼吸声几乎听不见,显然中毒已深。 谢无柩剑眉紧蹙:“这些人……” “是已到黄粱梦第三阶段的患者。”天枢星君沉声道,“再过不了多久,他们都会……” “妙妙——小玉——”不远处传来花沸雪的喊声,只见他带着数十名宝珠谷医修匆匆赶来,衣袍上沾着药渍,“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人手不够……” 话音未落,祠堂外的屋舍里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孩童猛地坐起,他脸上的紫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瞬息之间,他从黄粱梦中睁开双眼,眼球几乎突出,即将痛苦地死去。 装着黑色轮回珠的芥子袋突然震颤起来,萧衔蝉一把掏出轮回珠,因为感应到此地有无数人在饱受折磨,灰暗的珠子簌簌旋转。 “我们能做什么?” “熬药,我们最缺熬药的人。” 花沸雪步履匆匆,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给那个半只脚踏入阎王殿的小孩灌进去,不消多时,那个孩子便呼吸平稳下来。 奇怪,大师兄不是不久前还传信说药方失败了么?怎么会这么快就研制出了新药方? “咕咚咕咚……” 因为患者太多,所以好几个一人高的大缸下面生着火焰,一齐开工,药香熏得四周积雪都滑成汩汩涓流。 药炉的火光映照着萧衔蝉的脸,她机械地搅动着锅中浓稠的药汁,这活计简单得过分,大师兄早已备好药材与净水,她只需照看火候,适时搅动即可。 热气蒸腾,染得冰凉的空气朦胧一片,萧衔蝉突然耸了耸鼻尖,这缸药汤里隐约夹杂的一丝奇怪的味道,让她眉头紧锁。 “妙妙,大师兄之前不还说药方失效了吗?”谢无柩一甩长瓢,将刚熬好的汤药倾倒在排满桌子的碗里。 萧衔蝉端起药碗,凑近了闻,那古怪的味道更明显了,像是……像是一种混合了药材清香的甜味,可是她看过大师兄给出的药方,里面没有甜味的药材。 药汤送到祠堂内,垂死的病患饮下药后,纷纷睁开了眼睛,最令人惊骇的是,所有 已经全身布满紫纹、呼吸几近停止的濒死之人,在服药后皮肤上的纹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神了!”秦含玉抱着丹炉惊呼,“大师兄这药方真是神了,他的修为肯定提升了。” 萧衔蝉却没有说话,她盯着那些苏醒的病患,发现他们的言行举止都与常人无异,只是病重太久,有些虚弱,她心中疑窦丛生。 忙碌一天,熬好的汤药散给了半个城,众人都觉得筋疲力尽,夜深人静时,萧衔蝉发现大师兄一直没有回来,她坐在床上出神了一会,溜出临时落脚的客舍。 寒风擦着地面呼啸而过,卷起飘飘扬扬的碎雪,城中的灯火在雪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像是暖色的星辰,屋檐下的冰棱折射着微弱月光,在地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弹出来,不多时棕红色的毛发上就落了一层白,萧衔蝉的耳朵动了动,在不远处的祠堂背后,她隐约听到花沸雪压低的嗓音,她眉毛一挑,循声而去。 “……必须继续!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无辜百姓……” “你疯了!”这个生意有些耳熟,萧衔蝉躲到祠堂仙帝塑像背后,看到鸠不浊一脸焦急,“你才恢复肉身,又要这样做……” 萧衔蝉一怔,手下意识握紧了仙帝塑像凸起的花纹,没料到脆弱的石灰簌簌掉落,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祠堂后的争论声戛然而止。 萧衔蝉从阴影中走出,雪粒沾在她的睫毛上,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光点,她盯着花沸雪温柔的脸,声音发紧:“大师兄,这药里有你的血肉,对不对?” 花沸雪沉默地为师妹拢了拢衣领,长袖遮住胳膊上深刻入骨的刀痕。 鸠不浊急道:“他用自己的血肉为引,左臂都快剔成骨头了!” 花沸雪不赞同地瞪了鸠不浊一眼,转头对萧衔蝉说:“别听她瞎说……” 萧衔蝉上前一步,抓住花沸雪的手腕,将衣袖推上去,露出密密麻麻的割痕,新旧交错,鲜血与白骨刺得她眼睛发酸。 花沸雪难得有些心虚,踌躇不敢言。 “你忘了鸠成的事了?”萧衔蝉的声音陡然拔高,“当年你为他的娘子,被他知道你药人身份,最后被剔肉放血而亡。如今才恢复肉身多久啊,你又……” 花沸雪终于开口,声音轻轻得像一片雪,他安抚师妹:“妙妙,人命关天啊……” “你的人命就不关天了吗?!”萧衔蝉哭道,“再这样下去,你又要是去肉身了。” 花沸雪却轻轻抚摸她的脑袋,神情温柔又坚决:“我是从山村走出来的凡人,见过百姓无医治病,无药疗伤,只能等死的场景,那时我发誓,若有一天我做了修士,必修医道,医者仁心,在于济世。” 他望向祠堂内安睡的百姓。 “这些人里,或许有如鸠成那般忘恩负义的鼠辈,但更多的是无辜稚子,垂暮老人,我怎能看着他们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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