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奚逐云交流两句,后者很快便善解人意地告辞,目光在后方观礼人群里扫视——想也是在找那岑无月。 辞青的目光在桑青身上落了一瞬,又转向大长老:“余鲲,你带人收尾。” 这一次,唯独这一次,大长老一点也不生气她直呼自己的名字。 因为她这样做的机会已经是做一次少一次了。 大长老几乎是带着愉悦的心情将观礼的贵客散客一一送走,期间还给其他三名长老都安排了工作事宜。 四人都办得是精神抖擞——无他,将这仪式的屁股擦干净,他们就可以回去看辞青的惨状、夺回自己的权力、获得辞青的契偃了。 这一忙便是一天,子时月上中天,大长老在城主府遇见了神情冷凝的桑青。 他态度平和地询问:“城主如何了?” 桑青行罢礼又顿了顿,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道:“城主仍在千机房内,并无回应。” 大长老作关心状:“我正要去向城主禀报,顺便看看是否安好。” 桑青并不想同意,但她一个管事——哪怕是城主最信任的管事——又怎么可能忤逆长老? 若不是不想闹得太大,大长老在此时此地将她击杀也无不可。 看见桑青识趣地退开,大长老轻笑一声,招呼身后的另外三名长老一道掠向辞青的千机房。 虽说四人暂时结盟,但到底不是完全一条心,审问辞青这种事,谁都怕自己不在场会损失一些重要利益,只好一道行动了。 当然这也有好处:辞青哪怕做困兽之斗,四人互相照看也更为保险。 那个缔造了无数奇迹的千机房,辞青从不允许他们靠近的千机房……已经再也不是禁地了。 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大长老就已经能闻见那里传来的浓重血腥气味。 大长老在千机房外装模作样地“禀报”几句,便一劈掌破门而入。 果然如他所想,辞青连维护门上阵法的力气都没有了。 辞青气息混乱地瘫坐于地,嘴唇下巴带着血,身前地上满是内脏碎片般的东西。 大长老佯作惊讶:“城主此次仪式受伤竟如此重吗?” 辞青抹去唇边黑血,沉沉看他一眼,冰冷的视线又缓缓扫过另外三人。 好像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她开口时语调破碎喑哑,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几乎不像是人而像是偃甲了:“是、你、们。” 五长老哈哈大笑起来,他甚至迫不及待地越过大长老,凑近细看辞青的狼狈模样:“辞青,这万障噬五内究竟有多痛?连你都抵挡不住?不过我应该是不会有体验的那一天了!” 辞青血红的眼珠迟钝地转向他,撑于地面的手指动弹几下,但没有出手。 辞青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人,换成别的时候老五敢对她这么说话,只怕当场就要被她的威压按跪下。 但此时,辞青什么也没做。 或者说,她什么也做不了。 生性谨慎、站在最后的二长老观察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也缓缓步入千机房,而后反手将门合上了。 只是就在门扉闭合的那一瞬间,二长老捕捉到自己的指尖疾速闪过一条灵力流。 她的内心骤然升起不祥预感,一边反手将门向外推,一边张口厉喝:“小心有诈!” 可千机房的门已经再也推不动了。 大长老反应极快,在二长老喊出第一个字时便高高跃起、全力一掌拍向屋顶。 也无功而返。 无形的阵法飞快将千机房裹在其中,化作一座无声无息的死牢。 只是狱卒与犯人的角色,已在眨眼之间互换。 大长老落到地上,猛退数丈,惊疑不定地质问缓缓站起来的辞青:“你怎会没事?怎么可能?!同生共死蛊明明已经——” 辞青挥袖弹出个红色的小球,道:“蛊?这个么。” 五长老躲避不及被小球打了个正着,他顾不得痛,目眦欲裂地去看那究竟是什么。 那红艳艳的东西散发着些微的香味,酸酸甜甜。 …… 竟是一颗山楂糖球。 —— 桑青立在千机房外,安安静静地等待。 她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直到圆月西沉,锁阵落下,房门才再次打开,传出辞青低哑的声音:“将这些处理干净。” 随着她的声音一同飘向门外的,是浓烈的死亡气息和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桑青垂眸领命:“是,城主。”
第17章 玄枢城赖以生存的灵脉并没有完全恢复。 但奚逐云也知道,这已经是当下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而这争来的时间,或许能够让玄枢城众人找到下一个办法。 又或者,与其他一些城市一样,举家搬迁,离开这条奄奄一息的灵脉,找到新的栖息地。 没有了灵脉或许会衰败,但至少不会灭城。 这些事情,奚逐云早就与辞青商讨过,这位城主却出乎意料地冷静理智,听罢他的建议之后并不动怒,而是赞成道:“如果救不回这条灵脉的话,我也是这样想的。” 奚逐云心中一动。 他太熟悉那种表情了。 那是已有死志的人才会说的话、露出的眼神。 不过既然对方是一城之主,或许早有为城献身的觉悟。 奚逐云心中暗暗叹息,没有点破追问,心中对辞青生出一些感同身受的共情来。 当一个人——哪怕是修士——在遭受了过于强烈的痛苦之后,便会忍不住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来结束这种痛苦。 这种时候,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去死的理由便很重要。 玄枢城城主似乎也有那样的理由。 对这样的人进行劝阻,既不尊重、也不必要。 —— 保险起见,奚逐云还会在玄枢城停留一两日,确认灵脉情况稳定后再离开。 但只要仪式完整举办,此间事其实已了,他更不放心的是城中的另一个人。 自灵脉上方落地后,奚逐云的视线就已经开始往观礼人群的方向扫。 很快,他就看见了站在人群最后方的岑无月。 与那些正在庆贺称赞的修士不同,向来爱笑的她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出神地望着灵脉的裂口。 奚逐云心头一跳,想起刚才那具被活祭一般压入地底的偃甲。 ——虽说只是偃甲,但却有着岑无月师兄的同一张脸。 目睹那样一幕,心情必然不会好。 奚逐云下意识抿住嘴唇,顿足想了片刻,才朝岑无月走去。 走了两步,他才想起扭头和辞青道别。 辞青倒是没说什么,看起来累得透支,其他的修士却一个接一个上前来套近乎,奚逐云只好挂起客套笑容一一寒暄,过关斩将似的好不容易才走到岑无月身边。 这时候的岑无月几乎已经站到了那巨型裂口的边上,垂着眼睛往下看。 好似下一刻就要跟着跃入其中。 奚逐云心中一跳,三步并作两步掠上前,不由分说抓住她的小臂,阻止地叫她的名字:“岑无月!” 岑无月转过脸,眼中浮现惊讶的笑意:“都结束了吗?你感觉怎么样?哎,为什么拽我?” ——平时的那个她又回来了。 奚逐云放轻呼吸凝视岑无月片刻,没有在她脸上找到和辞青一样的死志,这才松开手,道:“站在这里有些危险。” 岑无月恍然,她扭头笑眯眯凝视裂口深处:“我是想看看灵脉的颜色。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 “暂时还没有。”奚逐云顿了顿,又低声说出自己的推测,“虽然并未见过,但哪怕城主的契偃仍在,恐怕也不够。” 更何况,用宛如偃修半身的契偃去镇压业障?这偃修从此恐怕便是个日日夜夜活在折磨里的半死人了。 “也不够吗?”岑无月诧异地说着,终于从裂口边退回两步,“那玄枢城以后怎么办啊,只能搬走了?” 奚逐云道:“业渊越来越多,搬迁的城与门派有很多,哪怕不是现在,也总有一天会轮到玄枢城。” 岑无月看起来很是苦恼:“那岂不是天下也很快要完蛋了?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治标又治本?” 这是目前无解的难题。 但奚逐云并不想看岑无月心情低落,因此并没有说出那个残忍的答案,而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但至少未来两年玄枢城会安然无恙,民众可暂时安居乐业。” 岑无月闻言往远处三两聚集的修士们那边望了两眼,很快发现少了一位重要人物:“城主呢?” “仪式对她消耗很大,她先一步回城了。”奚逐云说到这里,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感觉像是胸膛中有一根无形的弦被悄悄拨动,引发一丝不祥的预感,告知他接下来将有不想见到的事情发生。 ……他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预感了。 奚逐云下意识上前半步将岑无月护到身后,目光四处扫视,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那看来明天不能去找城主学偃甲了。”毫无察觉的岑无月遗憾地掏出一本书道,“这本我看完后还没还给她呢。” 仍有些警惕的奚逐云下意识低头一看,封面上只手写了“手记之三”,显然只是一本辞青的私人笔记。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随城主习偃甲之术应该才两天。”就已经能看懂辞青笔记,还看到了第三本? 要知道,天才的思路并不与庸才共通,他们往往看一眼难题便直接知道答案。 以自身为例设想一下,奚逐云就能想象得到辞青的私人手记内容能有多跳跃——这种东西写的时候,就不可能是为了方便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看懂而作考虑的。 玄枢城那些所谓的“精英弟子”要是知道这件事,应该都会恨不得一头撞死。 “嗯,”岑无月朝他一扬下巴,自豪道,“我是偃甲天才,这我已经知道了。不过城主说她的整套手记我都可以看,这才看到第三本,走之前可能来不及看完了。” 怎么,还想几天时间习完辞青毕生所学? 烦恼的也是这种能气死别人的事情。 奚逐云失笑,用手指拂过手腕。 岑无月昨天送他的白蛇正咬着自己的尾巴化作一个圈,乖乖环在那里。 而另一个面具,则是好好地保存在他的储物戒中。 “回城吧。”奚逐云抱着轻松的态度,“你什么时候出发?要去星家吗?” 若是去星家,他或许可以与她同行一段。 岑无月跟着他的脚步向玄枢城方向走:“我想再多看几本城主的手记,过几天再走。不过比起星家,我想先去翊麟城看看,城主说那是我师兄离开时的目的地,好像有我一位师姐的线索。那我这一过去,岂不是一箭双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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