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不顺路了。 奚逐云有些失望,但看到岑无月仍旧笑意盈盈、无忧无虑的架势,他连年阴雨的心情便松快不少:“好,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最坏最坏,岑无月的师父还活着,她便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未来,或许有一天,他还能在某条灵脉、某条业渊附近,碰巧地与变得更强、但满脸笑容的她重逢。 有些释然又有些遗憾,奚逐云挂起浅笑,留给岑无月一只刻上自己印记的小鹤。 若某日她需要帮忙,他一定会去的。 这次岑无月没拒绝,痛快收下小鹤,偏过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真诚地祝福道:“奚逐云,希望下次见你时,你可以开心起来。” 奚逐云不由得想:越是干净的眼瞳,确实越能映出他人内心的痛苦。 —— 是夜,奚逐云猛地自入定中惊醒。 早些时候那种怪异的预感又来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 他将灵力稳稳运转一个周天,迅速平静下来,同其余身外之身通神。 奚逐云的本体镇守在净庭山,所有身外之身平时都独自奔波,记忆并不共通,唯有需要时才会主动互相通神。 这一次,其他的身外之身都回复没有异常。 就连本体也被惊动,说净庭山并无异动。 也就是说,是玄枢城会出事。 奚逐云刚刚想到这里,前几天才刚刚出现过一次的钟声再度响彻整座城池。 他倏地抬头。 ……抑或是,玄枢城已经出事。 他静坐在原处,数了七记规律的钟响,随后一切重归平静。 不是九记,便不是辞青出事,不幸中的万幸。 白日时四位长老都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其中哪一位…… 就在此时,钟声再度响了起来。 奚逐云愕然扭头。 七声又七声,最后一共是二十八次丧钟。 别说奚逐云,整座城内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再睡得着、入得定了。 …… ……或许除了岑无月。 整座城无论仙凡都忧心忡忡,唯有岑无月没心没肺地唏哩呼噜一碗甜豆腐脑。 赶来确认她状况的奚逐云啼笑皆非:“你莫不是没听见?” 若是入定得过于专注,直接将那二十八声钟响无视倒也不无可能。 而岑无月捧起第二碗咸豆腐脑,朝他眨眨眼,用灵力传音道:“我早就知道啦。” 想到她过去两日几乎是和辞青同吃同住,奚逐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恐怕是辞青动的手。 几天前那位四长老大概也是一样。 这些争权夺势勾心斗角的事情让奚逐云下意识地蹙起了眉。 净庭山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随后,陪同岑无月去城主府时,奚逐云见到了忙碌的桑青。 桑青是特地来向他赔礼的:“城主正在疗伤,此时恐怕无法见您。” 疗伤,那说明胜者确实是辞青。 更何况她的代理者此刻俨然是代城主的姿态在行动了。 奚逐云意兴阑珊,只礼貌地颔首:“无碍便好。” “城主伤得重吗?”岑无月探头问。 桑青不置可否:“我不清楚。” “那长老们呢?”岑无月又问。 “……”桑青看了她一眼,道,“叛乱者皆已被诛杀。” 岑无月掏出那本《手记之三》,热情地问:“那我能去找城主还书吗?” “不可。”桑青冷漠拒绝,“城主的千机房何时打开,我何时再替你通传。” “那好吧。”岑无月有点失望,但并不纠缠,只是将手记交给桑青,“那这本就先由师姐替我归还。” 奚逐云和岑无月一同告辞之前,听见桑青又唤道:“岑无月。” 岑无月回头:“怎么啦师姐?” “多谢你。”桑青道。 奚逐云注意到桑青的目光在岑无月的脖颈附近停留得有些久。 而后,桑青还重复了一遍:“……谢谢。等城主一出关,我会立刻来找你。” 岑无月摸摸后颈,随意地摆手:“没什么啦。” 离开城主府后,奚逐云的目光也不自觉地往岑无月的后颈飘去。 “怎么?”岑无月笑眯眯道,“我也是其中功臣,想不到吧?” 奚逐云笑了起来,心中那丝仍旧盘旋不去叫嚣着“事情还没结束”的异样预感似乎也被冲淡了:“确实,你瞒得真好。” 岑无月或许在这次快准狠斩立决的谋变中担任了某种重要角色,但对奚逐云而言,只要她还能保持快快乐乐的模样便足够了。
第18章 辞青原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有心魔。 她这一生顺风顺水,自小便是天之骄女,想要什么都能随手拈来,甚至没有怀疑过自己能不能道成——制造偃甲对她来说如臂使指,未来只需要拥有自己的契偃,便一定能顺利飞升。 ——可偏偏就是契偃这一步,将她死死卡住了。 辞青对自己是那样的满意,满意到她根本无法制造出一台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结下仅此一次半身灵契的偃甲。 谁能配得上成为我的半身? 这些我随手就能捏出好几个来的这些玄铁桐木? 怎么可能。 三年,二十年,一百年……辞青毫无进展。 道心一旦不稳,修为便如同裂缝里的水,缓慢、却无法阻止地向外渗透流失。 但骄傲如她,连同他人讨论这个难题的念头都没有。 这世间或许有道行比她更高的人,但又有谁的偃甲之术能在她之上? 师叔不行,他已被城主的权力熏晕了头脑,辞青不得不抽空杀他取而代之。 只有玄枢城民生稳定,资源供给才不会断,她才有更多时间精力去制作自己的契偃。 试图另辟蹊径,辞青造出了“桑青”,将自己不需要的情感切割一些丢下来塞给这具偃甲,而后将她编入玄枢城的弟子中。 这种偃甲只能说是一种更高级的“仆从”,一种练手失败的试验品,辞青并不常关注桑青在做什么,也没人知道它的身份。 但正是桑青在外活动时,意外结识了那个初来乍到,名为沈述的剑修。 —— 沈述与寻常的无情道修士很不一样。 他是一个“只要被人求助,就必定会伸出援手”的人。 辞青曾借桑青之口问他这是否也是无情道的一种,沈述答道:“我将以手中之剑修器道,而非情道。” 桑青不解道:“可世上只有无情道能飞升。” 沈述是这么回的:“我修不了无情道。世间道千万条,总有我可以走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辞青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最终忍不住离开千机房,亲自登门同沈述论道。 不眠不食的二人争论十五天,谁也没能说服谁,但成了至交好友。 这是辞青自修道来的第一个朋友。 只要同沈述待在一起,她便有无穷无尽的灵感。 她兴致勃勃地当场询问沈述能否模仿他为原型,试着为自己制作新的灵契偃。 她想,这台偃甲定是可以成功结契的,毕竟那可是她此生第一、永远唯一的挚友。 从不拒绝他人所求的沈述欣然同意了。 他在玄枢城一住便是三年,配合着辞青提供材料、时间、喂招,将那台同他长得九成九相似的偃甲打磨调和到极致。 直到确认无需再进行调整、只需择日结契,沈述便登门辞行。 辞青诧异地问他:“你要走?去哪里?” “下山前我同小师妹约好,只历练三十三年,日子快到了。”沈述笑了一下,“我从未对她失约过。原来想着时间可能来不及的话,可能无法帮你到最后,好在一切都顺利。” “可我还没结契呢!”辞青知道名为“岑无月”的小师妹,她只是不知道岑无月对沈述竟然如此重要。 “不会有问题的,”沈述温声安抚,“我们已经确认过一百遍了。” 辞青还想问“那万一呢”,但看着沈述归心似箭,终是没有问出口。 没有必要和明知比自己重要的人比,自取其辱,不是吗? 屈辱。 屈辱。 沈述剑术确实高超。 辞青甚至愿意相信他真的能大成从没有人成功过的“器道”。 但沈述有一个致命弱点。 他实在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尤其是女性,尤其是朋友。 —— 刚制作好的契偃被放置了。 辞青要秘密靠自己研究出一门新的、更精妙的手艺:将活人制成偃甲。 …… 她确实是天下最厉害的偃修,只用十几年便完成了这一成就。 但她在人心算计上却不如长老们。 得知新的灵契偃已经制成,长老们沆瀣一气,联合起来逼她将其投入业渊进行镇压。 业渊这几十年来的波动越来越剧烈,哪怕是辞青亲手制作的偃甲,往往也不到三年便完全腐化消失。 灵脉一旦被污染到了一定程度,便一点也用不了了。 玄枢城能发展到如今,离不开这条灵脉的存在。 而即便以天下之大,也很难找到另一条尚未被占领的灵脉来进行搬迁。 一旦离开这条苟延残喘的灵脉,同样苟延残喘的玄枢城很快便会成为不入流的小角色,迅速衰败。 辞青新制作的灵契偃便来得很是时候,长老们早就盯上了它。 反正除了辞青外,谁也不会有损失。 而辞青身为一城之主,理应为了大义做出这样的牺牲。 “不然,”五长老说,“我们只有联手将城主的契偃取走了。” ——但凡再早上几年,辞青都能一个人拍死他们几个人。 ……可惜的是,她已发现自己生出心魔。 那心魔长着沈述的脸。 于是,面对长老们明晃晃的威胁,辞青不怒反笑:“好,我明白诸位的意思了,我照做便是。” 五名长老半信半疑地离开,而领命的桑青则连夜出城去找逃亡多年、归心未死的余铮。 为了取信余铮,桑青特地带给他和死士各一枚“心眼”。 得知“辞青和契偃结契时被反噬重伤,结契未成,五位长老觊觎那具无主的灵契偃,正在合力逼她退位”的消息,余铮稍一查证便欣喜若狂地带死士直奔玄枢城,发誓要夺走契偃、抢回玄枢城城主的位置。 余铮悄悄潜入城主府的那天晚上,辞青一巴掌把死士拍到九成九死,又一巴掌把余铮拍到半死,正在心里计算着该放他跑多远再杀掉他时,却听见府内有个小姑娘无辜的声音道:“我叫岑无月,翻墙进来是为了找吃的。” 【岑无月】 辞青手一抖,连滚带爬逃走的余铮都懒得多看一眼,将全部的神识投向那个说话的小姑娘,冷静观察的同时喝令桑青将她即刻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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