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来做一次确认而已。”岑无月拍拍手掌,将那些形似泥土、但成分微妙的物质拍落,站起身来,“毕竟灵墟发生过那么大的灾厄, 很难想象她还会有一部分遗体残留于此。” 她这么一说, 谢还又想起一些事:“紫霄州之变后,确实有人进来搜索残骸,她就在这一片附近活动。” 他说到这里,停下看一眼岑无月。 “翊麟城的封晓月前辈吧。”岑无月肯定地说,“我看过记载,她是进来回收翊麟城那一队人的遗骸,正好我师姐和这队人一起行动。” “你没有从她手里拿到鹿云渺的那部分?”谢还问。 “晓月前辈没有向我提过,”岑无月摇头, “但翊麟城中有他们的祭坛, 我曾经去祭拜过,看一旁刻字的记载, 所有人都面目全非,根本分不出哪里是谁。” 谢还回想片刻,很肯定地点头:“确实,都死挺难看的。” 这话说完,他脑中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句话对于鹿云渺师妹的岑无月来说或许不太合适。 但岑无月早已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就接了话:“所以进灵墟只是想亲眼再确认一遍。不过来都来了,我想再去看看暴动中心。” “九条灵脉汇合交接的地方?”谢还问。 “对。”岑无月说,“用我师父的话说,这叫‘景点打卡’。” 能把那个地方当景点的,天下恐怕也只有谢还和岑无月两个人。 谢还兴致勃勃地带着岑无月一路飞过去,理由是:“从空中能看得更全!” 自空中俯瞰,便能一眼将九条狰狞裂出地表、颜色深浅不一的灵脉全部收入视野中。 这九条灵脉碰巧汇聚在一处,而那处陡然呈现出一个看起来无比夸张的深坑,黑得无穷无尽,好像没有底。 岑无月好奇地看着那个洞口:“你进去看过吗?” “你也觉得一看就很有意思,是不是!”谢还说完,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早就进去过了,但里面其实只是一些和灵气差不多的东西而已啦。” 岑无月毫不气馁,继续试想:“那岂不是可以在里面调息?” “不可能,那不是身体能承受的灵气。”谢还比划几下,“普通人可能沾一点就会发疯。” “哦,你已经试过了,”岑无月一猜就准,一点就通,“类似恶念吗?” “很像。”谢还招手引了一点黑气到半空,甩到岑无月眼前,“全是不知道从谁那里来的执念,光是碰到就会被污染,更不要说纳入体内。”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岑无月真的直接伸手去,用指尖碰了一下黑气。 谢还好奇地凑过去,细看岑无月的表情变化。 然后收获了岑无月一个莫名其妙的回视。 谢还大为震撼:“……就这?” “里面有人的情绪,”岑无月客观描述,“但并不是来自于一个人,而是被碾碎揉在一起。” “因为灵脉是被亿万人的情绪污染的嘛。”谢还下意识答完,又立刻拉回到先前的关注点上,“你碰了那个,一点感觉也没有?” “当然有了,”岑无月道,“但太破碎了,几乎都是一闪而过,哪一块碎片都没留下印象——那里面也是这样吗?” 谢还啊啊嗯嗯很敷衍地应了几声,根本没听进去,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直到脑中灵光一闪,他忽地兴奋起来,用两只手像举猫似的将岑无月举过自己头顶,大声说:“我明白了!” 他维持这个举着岑无月的姿势原地转了三圈才放下,兀自开心得不行。 “——你特殊在和我一样不觉得世上该有无情道和有情道!”谢还眉飞色舞,“我说得对吧?” 被像小动物一样甩了几圈的岑无月倒不生气,也没说对不对,而是笑眯眯道:“但我修无情道诶。” “哎呀,”谢还完全不以为意,“生活所迫嘛,咱们这行论心不论迹。” 他还沉浸在自己终于找到同类、终于明白岑无月为什么就是看着顺眼的快乐之中。 每一个修士,从修炼那一刻开始,就必须要在无情道和有情道之间二选一。 谢还总是觉得很纳闷——为什么非要选?就不能不选吗? 但他的师父总是严厉地斥责:“只有无情道方能飞升,这是唯一的正道!” 前辈们向他解释:“六根清净方能专心修道,无用多余的感情只会令你心神不宁。” 遇见的修士会说:“情有什么用?情能换修为吗?有功夫谈情说爱哭哭啼啼,不如埋头修炼斩情,只有变强才能成为人上人,才能不再受人欺压!” 偶尔救下的有情道修则持相反意见:“人无情如同树无根,无情之物连畜生都不如,只有将情道修到至极方能打破此种禁锢,让世间万物重获自由。你觉得我们可怜,就该去多杀些无情道的人。” 同龄人则更宽容些,会劝解:“实在不行你转有情道?以你的资质,说不定能打破桎梏、照旧飞升呢。” 整个修仙界如今沉迷于无情道,将除了正统无情道的一切打成邪魔外道。 而有情道的那些人,全部目的又似乎只是为了证明无情道是错的。 谢还很快遇见了太上无相真君。 这位几千年来的天下第一人甚至还是主动来找他、为他解答疑惑的。 她带着谢还去看了无数业渊造成的惨剧,最后问他:“情之一字害人害己,不修无情道的人只管自己要快活肆意,但他们可曾在意过自己的恶念散逸天地间,会害死多少无辜的人?灵脉情况越来越差,终有一日会完全失控,届时天下又有几人可活?唯有无情道,才是天下众生唯一的生路。” 谢还被宋观止说服了。 所以他听了宋观止的建议,游走世间,除去那些超出“安全线”的因素。 紫霄州之变发生时,谢还衡量利弊,最后选择以身填了九脉枢纽,好为宋观止争取更多的时间。 “——有个东西钻出来了。”岑无月看着地面惊奇地道,“像个蚕?嗯……有点侮辱蚕了。” 谢还扭头一看,还真是恶念又从枢纽里钻出来了。 他一本正经地做了个介绍的手势,抑扬顿挫给岑无月讲解:“这就是将紫霄州变成灵墟的罪魁祸首,没有也不能说有神智吧,不过几十年来一直在试图逃离灵墟。” “嗯嗯,”岑无月连连点头,很是捧场,“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只能靠伟大又乐于牺牲的谢还前辈出手了吗?” 谢还被夸得美滋滋,道:“小角色,我去去就来。” 他把岑无月随手一放,掉头去揍恶念化身。 恶念化身虽然会发出一些带有情绪的声音,但并不能说它是个生物。 它由世间千万人散逸的情绪扭曲凝结而成,总向外跑只是像水往低处流那样的自然规律。 谢还一脚就把钻出几百米的恶念化身踹回枢纽里,又梆梆补了两拳,将它死死堵在里面。 不错,谢还镇压它就这么容易。 但他没法“杀死”它,更没法阻止它“杀死”别人,这才是问题所在。 也正是因此,谢还才会将希望寄托于宋观止的计划。 战斗飞快结束,岑无月走到近前观看:“弄不死吗?” 谢还不情不愿地扭开脸:“这不是能弄死的东西。” 岑无月转头看他,寻求确认:“是‘不能弄死’还是‘弄不死’?” “杀不掉。”谢还气哼哼地抱着手臂,“你见过那些无情道的‘断情’吧?光是杀死一个人身上的一种情绪都那么难,更何况杀死千百万人的情绪?说到底,‘情’就——” “——就没有‘生命’。”岑无月笑眯眯地接过话茬,“没有生命的东西自然无法被杀死,明白了。” 谢还瞅她两眼,突然又心情好了起来,笑嘻嘻地弯腰举起她,大声夸奖:“真厉害,怎么说的跟我想的完全一样?” “但你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解决的办法吧。”岑无月凝视着黑洞深处,“外面的灵脉始终在恶化,奚逐云再厉害也总有极限,更何况净庭山当年在这里就人手不够,未来只有更糟。” “那位会解决的啦。”谢还态度随意地说,“说是需要一个道心通明……呃。” 他及时咬住话头,没有说出更多的信息。 但问题是,正在和他谈话的人是岑无月。 是那个脑子过分好用的、根本不需要人把话说完的岑无月。 谢还紧闭嘴唇,瞥一眼岑无月。 过了两息。 再鬼鬼祟祟地瞥一眼。 “道心通明的人能做什么?”思索了片刻的岑无月噗嗤一笑,像是被自己的猜测逗乐了,“总不会是能获得‘杀死’情绪的能力吧。” “……”谢还强颜欢笑,“哈哈。当然不是啦。那怎么可能嘛。小蜘蛛,岑无月,你也不相信这种天方夜谭的,对吧?……对吧??”
第69章 辞青重伤闭关, 星玄度破缚,千嶂夕身死,下一个会飞升的人究竟是谁? 众说纷纭中, 沈叩玉和元悔成了风口浪尖的角色。 沈叩玉万万没想到, 太上无量真君居然主动来找了他。 不过, 她也只是遥遥看他一眼, 点头示意, 便转身离开。 不久后, 沈叩玉又听说真君去见了元悔。 同样也是看一眼便离开, 似乎只是要亲眼确认什么。 —— 宋观止陆续将接下来可能“飞升”的人选见了一遍。 又检查了鼎元峰的激战痕迹:确实没什么岑无月的灵力残留,可见激斗的只有曲燃、苏艺桐、千嶂夕三人。 还搜寻一番曲燃的踪迹:藏得极好,根本找不到人。 辞青更是早就确认过被心魔和叛乱导致重伤,几乎没有翻身再来的机会。 宋观止思来想去,又选择再去一趟鹰州星家。 星玄度仍旧被星家藏在小院之中、不接待访客,但这种规矩只是用来拦一般人的。 而宋观止自然非一般人。 事实上, 在星玄度睁开眼睛的消息传出之后, 宋观止就是第二个来看望他的——她要确认此人究竟还有没有飞升的机会——第一个正是大感惊奇、跑来看热闹的谢还。 宋观止要见星玄度,星家根本拦不住,也没资格拦她。 不过这第二次登门,宋观止并未惊动星家的其他人。 她长驱直入星玄度所在的僻静院落。 那碧眼的青年似有所察地转头看来,辨认出宋观止的瞬间,眼眸里便露出一丝了然。 宋观止不由得感慨:哪怕是破缚的星玄度,也仍然是那个算尽春秋的司辰君。 星家急着抛弃他另捧他人,眼界实在是太窄了。 “真君别来无恙, ”星玄度说着, 伸手示意宋观止落座,“想必又有事要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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