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洛伊丝:“对于我,死亡之神来说,没有死亡的世界当然是噩梦。但对你来说,那应该是一场美梦吧?不断的重来,不就将意味了永生吗?” 海洛伊丝将问题抛了回来,奥莉维亚听见了,但她没有作答,她凝视着她面前的镜子,看见镜中的那位老妇人已经停下了哭泣。 妇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不是不再悲伤,而是被一种更深的悲伤攥住了,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如果这位妇人现在得知,在一段时间后,世界将会重来,她的儿子又会复活,她此刻的悲伤是否可以逆流回去呢?她此刻的眼泪又是否还具有意义呢…… 奥莉维亚深深思忖着这些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从镜子、从海洛伊丝身旁离开了。 -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半年。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奥莉维亚自己也感到惊讶,她惊讶自己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再回塔里,去见那守钟人。 她偶尔会想起和它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们用力地拥抱了彼此,以某种奇怪的方式。 事后,她回想起来,才明白了那个拥抱的奇怪之处。他们当时的行为,就像是在模仿人类的性|爱。 性,亦或者说交|配,是人类世界里繁衍后代的方式,也是恋人间表达爱意的行为之一。 爱尔柏塔最讨厌这种事,她认为性是邪恶的,是有悖道德的,有时她甚至会极端地提出,性就是万恶之源。 遵从了这位神明的观点,人类的世界中也总是在禁止性的存在,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奥莉维亚作为爱神,则有着同爱尔柏塔截然相反的观点,她认为性只要是出于相爱,那便就是神圣的。但她承认,性有时也会变得污秽、扭曲、变成一种罪恶。 罪恶的因子种植在人类的血液中,好像他们无论做任何事,都有可能犯下罪过。 爱尔柏塔对此,曾说过,“这都怪你,奥莉维亚,创造出他们的时候,你就不该留下这样的隐患。” 奥莉维亚直呼冤枉,“你应该怪。我是按照它要求的创造出的人类,老实说,我根本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创造了一种存在,并赋予了他们生命。至于他们是好是坏,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当时她这样说完,爱尔柏塔气得几天都不肯和她说话,她认为她这样说太不负责任了。 奥莉维亚承认,她的确是个不负责任的神明,她远不如爱尔柏塔那样关心地上的生命。 然而,此时此刻,她也开始关心起他们了…… 这半年来,她常常通过镜子观察人类的世界。彼时,人类的世界中,已如所说,降临了一场怪物的劫难,而他们选中的勇者们也已出发,在同怪物对抗。在这场对抗中,很多人死了,很多人被救下,人们因为劫难而团结一心,人们的悲喜也变得比从前更加频繁……稀松平常的生活不复存在,每个普通人都在担忧能否见到明天,而强大的几位勇者也在为能否救下这个世界而忧心忡忡。 而奥莉维亚看着这些,心中关心的却不是他们能否成功,而是在想,如果他们成功了,这个世界还会重来吗? 如果不会,那说明守钟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场成功。 如果会,那说明守钟人回溯时间另有动机,她必须再回一次塔里,去亲口问那怪物。 于是,奥莉维亚此刻望向镜子,就如这半年里的每一天一样,她在等。
第106章 神们(六) ◎守钟人这次回答了,“不是每种生命都需要具有意义。”◎ 勇者们宣告胜利的时候,爱尔柏塔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旁边的杜波依斯也在振臂高呼,就连一向反应平平的海洛伊丝也露出了不像悲伤之神的微笑。 唯有某人的声音一直缺席,直到欢庆的数分钟后,他们才意识到了这件事。 “奥莉维亚不见了。”爱尔柏塔低声说道。 海洛伊丝听到了这句话,她和爱尔柏塔互相对视,接着两人一同看向了海面。 - 奥莉维亚向塔而去。 她必须回到塔中,去确认那时钟是否还会报时。假如说,时钟轰鸣、开始回溯时间的时候,她还没有回到塔里,那么即使时间重来了,她也将因失去记忆而一无所知。 当然,最好的消息是,时钟不会鸣声,因为勇者们胜利了,于是守钟人不再会去移转指针。 这是她所假想的守钟人的目的,可惜的是,在前往塔的路途中,她已逐渐明白,这个想法是错的。 因为一种眩晕正将她的头颅贯穿,为她的大脑带来时不时的空白,她想这就是时间回溯的预兆,她感到某种存在正拼命想要将她拉往“迷宫”的起点。 而她绝不愿意就这样屈服,她拼命地挥动双臂,向雾中的塔前进。可那座塔,每当她靠近一步,它就又向后退去一步。 奥莉维亚知道,这是因为那座塔会动,就如杜波依斯曾见到的那般,只要那座塔不愿她靠近,她就永远无法够到它。 她有这个觉悟,却还是没有停下,她忍耐着眼前时而闪烁的空白,被咸湿的海水溅了满脸,颠覆的波涛将她吞下又吐出,有时,她会突然忘记,她为什么在这,她的目的地又是何方?可即使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停止前进。 终于,她够到了岸。她此刻的大脑已被空白洗涤了一遍记忆,她遗忘了一切,只是依凭本能地爬上陆地,向前方的门而去。 她推开门,跌进房间的刹那里,她所拥有的记忆重又回到了她这里。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房间中那一声又一声的长鸣钟声。 “咚——,咚——,咚——。” 奥莉维亚听着声音,从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她看见守钟人拖曳着液体走到她面前。 她伸出手,抓向它的脚踝,她本该什么也抓不住,但它让她抓住了。 她右手的指节握住了一截柔软的固体,她为之思绪停顿了下,接着才开口。 “为什么要重来?”她既像是在向塔中怪物提问,也像是在自语,“我以为,时间的重来是为了避免人类世界的毁灭,在勇者们胜利后,一切就都该停下了。” 她说出了她的想法,塔中怪物没有回答,它仅仅是静默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无法从它漆黑的脸上读出完整的想法,可她又的确读到了些什么。 奥莉维亚:“你认为我的想法很滑稽?”她说出她读到的内容。 守钟人纠正她,“是无知。” 奥莉维亚:“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拨动指针、重启时间的目的是什么?” 守钟人:“这是你们的命运。” 奥莉维亚:“命运?难道说……我们一直在过着这种生活吗?”这种犹似迷宫的生活。 守钟人用沉默回答了她“是”。 随后,奥莉维亚也沉默了,她发现她消化不了这整件事,人类世界的生命是她亲手创造的,而那个世界的诸多概念,也是她和她的同伴们亲自一个又一个赋予的。 可现在她得知,人类世界、包括他们几位神一起,都一直是被笼罩在时间的控制下。 也许还不只是时间的控制。她想到了石碑、梦中、还有那三条告诫,她忽然明白了,留下告诫的人和守钟人是一起的,它们是某种高于他们几位神明的另一种存在,它们将他们视作为工具,用操控他们创造出一个为它们所用的世界。 唯一的问题是,凡事总有目的,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奥莉维亚质问守钟人,“令这个世界重来,对你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守钟人不肯作答。 奥莉维亚又问,“对被重复的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守钟人这次回答了,“不是每种生命都需要具有意义。” 塔中怪物的这句话里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可奥莉维亚还是从中听出了一种自上而下的傲慢。 她笑了,“哦,你是说,你们活着需要意义,我们活着就不需要了?” 守钟人:“嗯。” 奥莉维亚:“真公平啊!” 守钟人默了默,说道,“对于你们来说,不也是一样的吗?你们会关心虫蚁们的生命吗?” 奥莉维亚难以相信,“对你们来说,我们就犹如是虫蚁?” 守钟人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回避本身也是一种作答。 它仿佛已失去了和她继续谈话的兴趣,它化作了液体,准备离开。 奥莉维亚猜得到,它马上又要对她发出逐客令了,如果说它执意不肯回答她的问题,她留在这也的确毫无意义,但她想,她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她仰头望向时钟上的黑液,“守钟人,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黑液们停在表盘上,分散的声音聚合到一起,“请说。” 奥莉维亚:“你还是很舍不得我的对吧?” 守钟人:“……” 奥莉维亚:“你渴求见到我,害怕我忘了你,所以你和这座塔才会停在我的面前。” 这座会移动的塔,原本可以将她拒之门外,就像它对杜波依斯一般。 她的话说完,守钟人分散的液态躯体如她所愿地汇合到了一起,这说明她的话起作用了。 然而,守钟人的第一句话便是打消她的想法。 守钟人:“你错了,我对你只是好奇。” 奥莉维亚:“好奇?” 守钟人:“我好奇你什么时候会放弃。” 奥莉维亚听出了这句“放弃”别有深意,旋即,她明白了。 奥莉维亚:“我过去也曾像今天一样来追查你回溯时间的原因,对吗?” 守钟人点头。 奥莉维亚陷入了沉思,她在思考,曾经的她失败过多少次,又曾调查到什么地步。 可无论如何,她都明白了一件事,她和守钟人认识已久,它对她的无情和冷淡,同他们认识的时间长短无关。 她因而彻底地体会到了一种挫败感,没想到爱神也会有不被人爱的一天。 守钟人看见她叹了一口气,这是“人类”独有的动作,不知为何,它有些想知道她在哀叹什么。 它顺应内心地问了,“你在为什么而困扰?” 奥莉维亚也很诚实,“为你不爱我。” 伴随着这句话语,守钟人身体上的黑色液体疾速地向下流淌了数秒,奥莉维亚猜测这是紧张的意思。 半晌,守钟人回,“我没有‘爱’的概念。” 奥莉维亚惊讶,“你没有‘爱’的概念……?” 守钟人再度点头。 奥莉维亚沉默了。她想起上次见面时,她还自信满满地认为这头怪物迟早会爱上她,所以她拥抱了它、又用了些狡猾的,她离开前对它说“至少还有我不会忘记你”。现在想起来,她觉得说出那句话的自己真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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