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要成婚了。” 无论对方是怎样的人,都注定要在一起共度余生。 怜青喃喃道,“希冀太多,徒增烦恼。” — 又过了半个月,蕴青找到了工作,是去中学里当英文老师。 等到完全适应新工作,蕴青就决定带怜青出门玩一玩。 休假这天,蕴青不打招呼直奔二楼,一进屋就见怜青主仆三人都在阳台上绣花。 “怎么想起做绣活了?”蕴青随口一问,背着手在屋里溜达。 怜青微笑:“许久没捡起的功夫,怕手生。” “你嫁妆里的绣品多了去,还差自己动手?”蕴青目光微顿,“诶,我放这的书怎么都不见了?” 怜青低下头:“我都放回你的房间了。” “都看完了?” 怜青犹豫两秒:“嗯。” “我还有新的,一会儿给你送来。” “不用了。”怜青摇头,顿了顿,“以后……我不看了。” 蕴青怔住,狐疑打量她:“你怎么了?” 怜青避不开盘问,抬起头直视,“蕴青,我没事。” 蕴青:“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怜青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是我自己想明白了。”她缓缓道,“书里的东西,带给我太多不切实际的希望。” “事实上,我的婚姻就是文人所抨击的包办陋习。”怜青深吸一口气,眸光温和,“蕴青,我和你不同。我在大宅院里长大,不久之前,我还暗喜自己的小伎俩可以帮助你,现在想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我向往你的世界,也很感谢你可以带我去看电影,参加舞会。” “但是,体验和生活不同。能够嫁到你们家,嫁给你哥哥,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荣幸,我有此殊荣,已是命运优待我。”她说,“所以,我不能再妄想其他。” 蕴青看着她:“包括你说想学跳舞,学英文,兴许还 能去学校念书,都不要了?就像秀姨兰姨还有我妈那样,每天打打牌,听听戏?你要这样过吗?” 怜青怔忡,仓皇低头。 “嗯,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是,和大多数人比,这样的生活已是优渥。可是……”蕴青轻叹一口气,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不是你真心话,对吗?” “不要轻易回答我。”在怜青开口前,蕴青说,“等你体验一次之后,再来告诉我,你的决定。” 怜青愣了愣,想到灵魂互换。 她又可以借蕴青的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 心念一动,拒绝的话再难说出口。 怜青犹豫良久,终于点头:“好。” 第21章 又过了半个月,也不知蕴青是怎样安排的,灵魂再次互换,怜青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电车上,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我都安排好了,今天你只管跟着文嵩明,什么都不用多说。】 怜青:【文嵩明是谁?】 蕴青似乎笑了一下:【我的相亲对象。】 怜青:【???】 压下惊奇,怜青小心地瞥了眼身边的男人。 这位文先生时髦洋气,中分短发抹着发胶,油光锃亮!身上的西装瞧不出哪家的手艺,只看出做工非凡,可想而知他为了相亲很是精心打扮一番。 【……】怜青默默消化完震惊,【蕴青,你不会就是想让我来应付文先生吧?】 【凑巧!】蕴青笑道,【文嵩明知道我回国,约了好多次,这回实在没办法,只好应一回。放心,他虽然长相不行,人品倒还过得去,不用担心有什么!你不想理就别理,安静跟着玩就好。】 怜青再次看向文嵩明。 后者发现她的目光,笑道:“蕴青小姐难得赏脸,只管把心放肚子里,我怎么着都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 怜青垂头:【说不上丑……就是……】 蕴青一针见血:【油头粉面。】 怜青:【……嗯。】 文先生撑着电车扶手,微笑露出八颗牙:“到了夷场必定要吃大菜、尝尝世居楼附近新开的粤式西菜馆,之后再去看电影,晚上到学校逛逛。” 怜青:“学校?” 文嵩明:“不是你说想去交通大学看一看?正好今晚有我妹妹的夜课,咱们可以去听听。” 怜青顿时明白蕴青的用心。 【是你安排的吧?】 另一边,蕴青缩在怜青的壳子里玩猫:【嗯,最近时局乱,各大学校管得严,我也很难带人去。文嵩明有点门路,正好利用一下。】 兴许是怕怜青放不开,又补充道:【别想太多,大学挺有意思的,你就当参观。】 怜青:【嗯。】 大学,她可从没上过正经学校,更遑论大学。想起杂志上那些新颖犀利的文章,怜青迫不及待要见见这些风采卓然的人物。 一时间,新鲜的电车之旅、美味的西餐佳肴通通失去诱惑力,怜青一心惦记着夜晚的到来。 而文嵩明恰恰相反。 他久约蕴青无果,见人家只对去学校感兴趣,这才用它做借口,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白天的约会罢了! 下了到法租界的电车,又转车前往英租界,怜青留心细看,只见每人花费是一枚铜元,便自己付了车资。 “六小姐太客气了,今天是我请你吃饭,一应花费就该我负责才对。” 怜青笑了笑,并不答话。 蕴青那边打听了情况,笑道:【随你怎样都行,花他的钱也不怕,我自会回请他,不愿意花,我兜里还有些钱。】 怜青:【你不见得对他喜欢,平白多一次会面,他是高兴了,倒委屈你。】 蕴青打趣:【哈哈哈哈那不然下次你还替我来?】 怜青:【……】 到达学校时,天色将晚,来往学生却络绎不绝。 文嵩明行事西派,很有些绅士风度,一路上不断地为怜青介绍学校环境与历史。 怜青一面细听,一面在心中问道:【上回听七小姐说,文小姐在国中教书,怎么这会子还要来大学里授课?】 蕴青:【今晚不是授课,是一个讲座。主讲是舒窈姐的老师,她自己是来助教的。】 讲座? 何为讲座? 怜青尚未发问,这头的文嵩明突然道:“……唉,六小姐,我知道你同我妹妹是好交情,再加上你近日也寻了份差事,我本不该多这句嘴,免得给你留个坏印象。” “只是我思来想去,还是非说不可。”文嵩明踌躇许久,叹道,“我知道,现今都提倡女子走向社会,自食其力。我倒不是说这道理是错的。早些年的愚昧人家不许姑娘抛头露面,如今是民国,女子奋起反抗,自然是大义。可是咱们这样的家庭却不同。” “就说我们家,舒窈就是家父家母的掌上明珠,自小要什么有什么。我们都不是古板人,家中姑娘想外出交际,没有不依着的。时新的裙子,办派对办舞会,又或是想去学点什么,只要开口,必然奉上。” “所以啊,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何苦要出门工作?有些家境贫寒的是没办法,可咱们家里谁也不缺这三瓜俩枣?如今时局乱,舒窈每次出门都叫人担心。” 怜青沉默片刻,说道:“文小姐同文先生读一样的书,为什么做不得一样的事呢?” “上有父亲,下有我这个兄长,有我们男人撑着家,她不必过得辛苦。” 怜青没有去过学校,也不知教书是什么辛苦的工作,不曾了解,便不知如何作答。可内心深处总是隐隐觉得憋闷。 见她神色不虞,文嵩明收住话头,又谈起旁的,一路闲聊到礼堂。 会场里乌泱泱坐满了学生,仔细瞧,他们举着的横幅落款各有差异,竟是来自不同的学校。 文嵩明引着怜青坐在角落,周边嘈杂的讨论声落入耳中,出现最多的字眼是“罢工”、“停学”、“休市”…… 文嵩明眉头微皱,凑近道:“我若知道今晚是谈这些,便不带你蹚浑水了。” 怜青不明所以。 这时,一个头戴学生帽的青年举着报纸风风火火走进来,“诸君!锐锋笔客又出新文章了!这次可谓是字字珠玑,刀刀见血,骂得那帮卖国贼抬不起头!” “什么?让我看看!” “哪一期?今天的吗?!” …… 不等青年迈步,其他人蜂拥而至,差点挤得怜青一个踉跄。 混乱中,青年维持秩序,余光瞥见怜青,脸上流露一丝厌恶:“资本家千金小姐来凑什么热闹?” 文嵩明当即怒道:“你说什么呢?” 那头的青年却没有纠缠的意思,早已加入热火朝天的讨论中去。 瞧那人眼神像是认识蕴青,怜青简单叙述经过,问:【这人是谁?】 蕴青笑了笑:【不必理会,性子冲了点,人不坏。】 小插曲过后,快到讲座开始时间,礼堂逐渐安静下来。 讲台上挂着横幅,怜青认识上面的字,拼在一起却不明白意思。 她不懂何为“生产资料”和“生产关系”,也不认识台上开始授课的小老头。 怜青以为大学老师都是西装革履,打扮摩登,谁知老头穿着平平无奇的长衫,戴着厚底圆框眼镜,其中一只眼镜腿坏了,被纱布包裹着固定住。 纵使外貌普通,学生们眼底的专注与认真却做不得假。 怜青把目光投向老头旁边的文舒窈。 如果说舞会那天的文小姐的风情万种的玫瑰花,那么今天的她就是古朴素净的一方砚台。 利落的短发别在耳后,米色的裤装简约大方,明明不是盛装,她竟觉得今天的文小姐比那天还要耀眼。 台上,作为助教的文舒窈及时为老者补充讲课板书内容,并自然地接手了后半程的授课。 即便是在逐步开放思想的民国,能够 登上讲台的女性讲师依然凤毛麟角。面对也许存在的质疑与审视,她身上没有丝毫的怯意,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叫怜青挪不开眼。 怜青听不懂她说的专业名词,却并不感到无聊和疲倦。 她同身边的学生一样,仰起脖子专注地倾听,似乎感觉不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直到文嵩明提醒:“走吧,快结束了,咱们先动身,一会儿人多就拥挤了。” 怜青的目光停留许久,缓缓收回。 没来由地想起文嵩明方才的抱怨,千金小姐抛头露面工作是为了什么呢? 她仍然说不出具体的答案,却又觉得自己理解了一点点。 文嵩明催促:“六小姐,咱们快点吧,这样的讲座本不该来。今天结束后,等我妹妹回家我也要劝她。” 怜青不是蠢人,虽然不很明白局势,但结合他们讨论的内容和报纸信息,她也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最好避免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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