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午夜,百乐门灯火通明,正是热闹的时候。 关蕴珠结束一支舞,香汗淋漓。她回到化妆间换好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就撞见等在门口的青年。 “四小姐,今晚这么早就要走?” 关蕴珠撩开拆散的长 发,随意挽了个发圈,边走边回眸笑:“今天有点累了,下次约。” 宋闽章紧跟在后,笑容不失风度:“可是你一整晚都没有赏脸和我跳一支舞呢。” 关蕴珠眨眨眼,红唇微勾,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啊?是吗?怪我,都忘了上次和宋先生的约定,改天吧,今天是真累了。” 说罢,毫无留恋地扭着腰离开。 楼下,赵安雅瞥见一前一后下来的二人,眸光微动。 “你玩什么把戏?”她顺势挽过关蕴珠的胳膊,一同往门外走。 关蕴珠隐秘地往后觑了一眼,微笑道:“男人嘛,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会不珍惜,吊他的胃口罢了。” 果然,身后的宋闽章恋恋不舍道:“四小姐,可别忘了你说的话,我亲去你府上接你。” 关蕴珠摆摆手,没有回头:“知道了。” 走出去很远,赵安雅才冷笑:“你啊,还是这么有手段,走吧,我家司机来了,送你一程子。” 关蕴珠不客套,利索地上车:“嗯,多谢。” 黑色福特汽车才转过正门街角,轮胎溅起一滩雨水。 车内,赵安雅问:“玩闹归玩闹,我说句正经的,宋家可不是好相与的门庭。你小姑从前也是出了名的娇小姐,到他家也免不得受些暗亏。你私底下跟宋闽章勾搭上,要怎么过明路?一则,论理说,他哥哥是你姑父,你做侄女的嫁给弟弟是什么意思?二则,你家并不一定想和宋家结亲。别看他们现在声名显赫,那只是因为投机成功了一两回。立身不正的人,富贵长久不了。你何必只看眼前?” 关蕴珠沉吟不语,半晌后才笑道:“安雅,我瞧你真是性子大变样了,还能说立身不正这样的话。我呢,只看他有多少富贵,富贵一时我就跟一时,不富贵了就一脚踹掉,另寻旁人就是。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我只看得到眼前。” “你这事同家里人商量过了吗?”赵安雅神色复杂,颇为酸气道,“关家长女,含着金汤匙出生,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长女?”关蕴珠眼底带着嘲讽,“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自己是‘长女’,我们关家人多清高啊,偏我是个烂泥。” 这是第一次,赵安雅在好友脸上看见如此清晰的厌恶。 关蕴珠其人,虽常常毒舌辛辣,实则并不轻易动怒。调侃讽刺、揶揄逗趣都只是她的表象。看似交际花一般长袖善舞,人人都爱围着她转,可赵安雅知道,她眼高于顶,是个精致又冷漠的人,很少表露真实的情绪。 关蕴珠合上眼皮假寐,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回响那句“关家长女”。 从女儿的齿序看,她的确是长女。 可上至老太爷,下至仆从佣人,哪一个把小妾养的当长女看? “呵。”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睁开眼,却对上赵安雅关切的神色。 “我方才说错话了,你别见怪。”电影皇后小心翼翼地道歉,声音掐得颇为叫人怜惜。 关蕴珠差点笑出声,“快收了神通吧,你一个伶牙俐齿的人做这副模样,我担心你是被野鬼夺舍。” “呸!多余关心你!”赵安雅嘴脸一变。 车子在风雨中前进,没走多远,赵安雅讶然道:“不好,我手包落在舞厅了,都怪你,要走也不跟我打招呼,忙忙乱乱的!” 她一边抱怨,一面叫司机调头:“就停后巷子,不用开进去,我拿了就走。” 关蕴珠懒得下车,倚靠在窗边听雨。 等候的间隙,雨势渐渐弱了。司机下车抽烟,车内唯留她一人。 “汪汪。”微弱的犬吠穿透雨幕,传到她的耳中。 关蕴珠懒洋洋抬眸,透过车窗看见一只小狗。 小狗瘸着腿,被雨淋湿的皮毛一绺一绺贴着骨肉,可怜巴巴。 “汪汪。” 关蕴珠托着腮,好整以暇,自言自语道:“找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 小狗眼睛黑黢黢,并不明白她的意思,依然狂摇着尾巴。 见她无动于衷,便一瘸一拐地穿过雨幕,走一步,发着抖跌一跤,颤巍巍倒在雨水里。 关蕴珠意兴阑珊,重新闭上眼。 “骨头也没多硬嘛。” “汪汪。” 雨势又渐渐涨了起来,带着磅礴的气势。 电闪雷鸣,如此天威之下,关蕴珠觉得自己是幻听了,才会听见那只小狗越发清晰的叫声。 可不知怎么,也许是好奇心的驱使,她侧眸,施舍般地望了过去。 浑浊泥水里,小狗仰着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就乖巧地蹲在车前。在它身后,蜿蜒一片血迹,轻易就能猜到,这小东西是怎样拖着瘸腿,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了过来。 关蕴珠怔愣许久。 那双圆圆的眼睛,和记忆里的某一只小狗重叠,恍惚之间,好像和久远记忆再次碰面。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小狗“汪汪”叫,声音却微弱了许多,就在受伤的腿再也支撑不下去,昏倒在泥水里之时,车门打开,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停在小狗面前。 - “小畜生,你要做什么?” 巷口,关蕴珠撑着伞,拎着裙摆,面露嫌弃。 片刻前,就在关蕴珠下决心救下这只小狗时,却见这小东西执拗地领着她往巷子里走。 不得不说,关蕴珠佩服它顽强的生命力,也想看看小家伙的目的。于是跟着走了进来。 小狗摇摇摆摆,好不容易走到杂物堆旁,“汪汪”对着里面叫唤两声。 关蕴珠礼服精美,不想踏足脏乱的地方,只抱着胳膊冷漠旁观。 小狗竭力撕咬着什么,努力许久,才听见一丝细微的人声。 “别……管我,小家伙。”说话声断断续续,一只苍白的胳膊露在杂物堆外,关蕴珠瞧见那只手抚摸小狗的脑袋,丝毫不嫌弃它的脏臭,“去活命吧。” 小狗委屈呜咽,嗅了嗅他的手掌,又睁着圆眼睛看向关蕴珠。 “指望我救人?”关蕴珠歪了歪头,眸光藏着试探。 多事之秋,她才不会惹火上身。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着高跟鞋渐渐走远,小狗急忙追赶,瘸腿根本跑不快,倒在水里数次又爬起,那个身影却再也没有回头。 回到汽车里,赵安雅已经回来了,见她一身雨水,讶然道:“这是去哪了?!” 关蕴珠冷着脸,随便编了个借口:“送我回家吧,我很累。” 司机发动汽车,引擎轰鸣声掩盖了小狗微弱的呜咽。 关蕴珠始终闭着眼,等到眉宇间的烦躁渐渐平息,她才抬眸。 后视镜里,她无意一瞥,突兀地愣住。 雨夜里,一团小小的东西挣扎着爬起、拼命地追赶。 诧异于它旺盛的生命力之外,关蕴珠不得不生出一丝好奇。 一只被人类遗弃的狗,凭什么还要为人类如此拼命? “停车。”关蕴珠忽然说,“我在前边下,刚想起来,我也落了东西。” 赵安雅皱眉:“你也真是的,送你过去吧,要不要我等你?” “不用了,几步路的事,我待会儿叫家里派车。” 关蕴珠推开门,走向雨夜。 - 床榻上,男人睫毛微颤,像是在睡梦中挣扎,数息之后,终于睁开眼。 入目是简陋的天花板,有一道浅浅的裂痕横贯白墙,连日的雨水渗透缝隙,带着明显的水痕。 下意识判断形势时,小狗的叫声吸引了注意。 “汪汪。” 男人艰难起身,只见那天夜里的狼狈小狗,此刻皮毛松软,瘸腿也包扎完好,是个极其可爱的模样。 就在他伸出手,引着小狗过来的时候,门被推开。 关蕴珠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终于醒了。” 说话时,她往后招了招手,立刻进来两个男仆,换药的换药,摆饭的摆饭。 男人下意识推拒,失去力气的手却抬都抬不起来,只能任人摆布。 关蕴珠远远瞧着,嫌弃地扫了一圈屋内,终于挑了一只还算干净的板凳坐下,随手撸着小狗的猫。 “我救了你,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男人垂着头,等男仆摆弄完退下,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才抬眸,拧着眉并不立刻回答。 “怎么?名字这么金贵?”关蕴珠面带嘲讽,目光探究,“还是说,你来历危险,不敢 自报家门?” 男人笑了笑,“越朔,关山难越的越,朔风解意的朔。” 第47章 夏日已过,暴雨季结束,一晃到了深冬。穹顶之上的阴霾并没有好转,终日阴沉沉。 与天色截然不同的是二姨太的心情,她哼着小曲,抱着猫风风火火往花厅里走,沿路撞上三姨太,挨了个白眼都没恼。 “吃什么糖了?这么美?”三姨太觑她。 二姨太轻哼,心里高兴又不愿表现得刻意,便故作松快道:“能有什么事儿?左不过是宋家二少爷今儿个要来拜访。” 三姨太心里拈酸,“跟蕴珠成了?要来提亲啊。” 二姨太以扇掩口,摆摆手说:“我哪知道,成不成的都是缘分。” 嘴上云淡风轻,走起路来腰都快扭断了。 三姨太在背后小声啐道:“假模假样!装蒜!” 一面扭头瞪着关蕴晗:“没出息的东西!论样貌性情,她邓翠兰拿什么跟我比,怎么我的种还比她的种差了?你的脸蛋可不输老四,好歹给你娘争口气!” 关蕴晗撇撇嘴:“宋少爷那个模样的,我一看就不喜欢,白给我我也不要。” “你懂什么?你当过日子就看脸啊?别看咱们家显赫,可是做生意的到底比不过做官的。你们女儿家又分不到家产,只能凭着嫁妆过日子。后半生的富贵全指着婆家。宋家现在是红人,拿着实权,你四姐要是嫁过去,怕是咱们做娘家都得矮半截!”三姨太戳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就晓得跟着老三去看电影明星,花花架子能当饭吃?” “不能当饭吃,但是饱眼福啊。”关蕴晗小声嘟囔。 三姨太:“你叽里咕噜什么呢?” “没什么!”关蕴晗屁颠屁颠跟上。 花厅里,人到齐了。 虽然宋闽章只说是拜访,可是用意已经很明显——这回是要提亲的。 客厅上首坐着关承望与大太太,以及宋家作为代表的长辈,宋旭章和关幼微。其余人分坐在两侧的长条沙发上。场面不可谓不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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