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最后的旋律上扬,她忽然露出释然的笑。这些年的压抑与痛苦,仿佛都随着乐曲流逝,消失无踪。 不知什么时候,蕴青眼眶渐渐泛红。 面前的女人穿着典雅的浅色旗袍,蕴青却像见到了当年的红裙女郎。 她们并肩坐在舞台上,明珠璀璨。 …… 随着最后的音符落下,热烈掌声响起,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她没有起身道谢,停顿半晌,却是忽然回首,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没有人知道她的目光落在何处,只见她唇边的一抹浅笑。 短暂的刹那,蕴青察觉那道视线擦过了自己的脸,她下意识想回应,对方却看向了另一处。 人群中央,文舒窈理了理衣摆,依然静坐,似乎在等待什么。 蕴青脸色渐渐凝重,不妙的直觉涌上心头…… “鸿雁”是文舒窈。她同样被困在场中,消息是怎么传递出去的? 正如蕴青不惜暴露自己,想要拨通电话。那么……文舒窈是不是同样如此? 仿佛映证不详的预感,紧闭的大门被打开,身穿制服的卫兵鱼贯而入,为首的赫然是宋闽章。 被包围的人群陷入恐慌,惊叫声、怒骂声、质问声混杂成一团。唯有钢琴边的文舒窈面容平静。 “砰”地一声枪响,强迫众人安静。 “文小姐。” 宋闽章朝着她的方向,缓步而来。 相隔咫尺,他缓缓举起枪,抵着文舒窈的额头。 “我是该叫你文小姐,还是……赤、匪。” 第57章 七点三十五分。 发觉蕴青面色不对,文舒窈佯装打翻酒杯,借口更衣,默默跟着她上楼。见蕴青进入左边盥洗室,文舒窈便带着辛西娅从右侧扶梯上,去了另外一边。 辛西娅补完妆,看到好友在出神,刚想开口,却被示意噤声。 “嘘。”文舒窈竖起食指,又冲隔壁抬了抬下巴,“有人在说话。” 辛西娅皱眉,凝神细听,果然听见女人细碎的说话声,音调很熟悉。 一墙之隔,衣帽间里,关蕴珠被女佣伺候着换衣服。 “四小姐,一会儿不是要宣布婚讯吗,怎么换回常服了?” “订婚?”关蕴珠脸上丝毫没有喜悦。 嗤笑一声,她缓缓抬起手,看着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钻石戒指,忽然摘了扔进垃圾桶。 “呀!四小姐!好端端的,你也别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扔了啊!”女佣大惊,忙蹲身翻找。 关蕴珠懒洋洋摆手:“假的,一文不值,别找了。” 女佣动作一顿,大气不敢喘:“四小姐说什么呢?” 关蕴珠端起酒杯,缓缓摇晃深红的液体,唇边带笑:“听不明白吗?钻戒是假的,订婚也是假的,他以为我不知道。既然如此,我就陪着演一演咯。有时候啊,女人总要装一装蠢。否则……懦弱的男人就会警惕。” 女佣听见惊天秘闻,额角冷汗直冒。她悄悄抬头,只看见女人眼底的讥诮和凉意。 “小六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跟我不对付。这样也好,我借着由头吵一架。不跟她吵,宋闽章也会找别的幺蛾子,干脆我主动点吧。”关蕴珠漫不经心撩了撩头发,又嘱咐,“一会儿记得及时给宋闽章报信,省得他错过了。我可不想再演一遍。” 女佣点头:“明白。” “当啷——” 突然,隔壁传来东西被打翻的声响,然后是惊慌的脚步声。 女佣立刻直起身:“有人听见了,四小姐,要出去看看是谁吗,万一传出去……” 关蕴珠撑着脑袋,眸光微动。 “不用去。”她好整以暇,目光透过墙壁,似乎看见了逐渐远离的身影。“听见就听见吧。” 另 一边,辛西娅一口气跑在楼梯拐角,这才停下来。 她喘息着,看向身后不紧不慢的文舒窈,“文,我们快点走吧。” 辛西娅已经算是个中国通,很了解当今局势。宋闽章身份特殊,结合关蕴珠说的话,很容易就能推断这是她们“不该知道的”消息。所以惊讶之余,才不小心打翻花瓶,而来慌忙逃走。 “你先回去吧,我忽然想起来有东西落了。”文舒窈淡淡道。 辛西娅迟疑:“可是……” 说话时,走廊里传来争吵声,显然是大戏拉开序幕。 文舒窈恍若未闻,再次重复:“辛西娅,你先走。” 辛西娅眉头微皱,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文,你快点回来,我在舞厅等你。” “嗯。” 目送辛西娅走远,文舒窈调转方向,却不是去盥洗室。 - “消息准确吗?”身后的人问得简短。 文舒窈靠着栏杆,看向夜空,并不回头:“准确。” “嗯。”那人起身要走,却被叫住。 “不要动用组织电台。”文舒窈淡淡道,“否则,不仅要牺牲你,好不容易隐蔽起来的安全点也会暴露。” 那人沉默数秒:“我会有办法。” “牺牲你一个人的办法?”文舒窈反问。 时针一分一秒转动,两个人却安静下来。 他们心照不宣,却都明白,这是死局。 “我有个秘密电台,这是地址。”文舒窈缓缓说着,一面将一张字条递给那人。 对方看了眼,什么都明白了。 “行动撤销后,他们会锁定这里所有人。而这个电台只会让目标落在我的头上。”文舒窈看着对方说,“我是死棋,你是活水。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不如是我。” 深冬,星光寥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有她眼眸带着光。 “没有时间了,你快走吧。” 听见身后脚步声走远,文舒窈才仰头,看着夜空。 阴云密布,压得人透不过气。 依稀一阵风吹过,云层缓缓散开,露出点点星光。 她似乎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于是伸出手,试图触碰亿万光年以外的那颗星辰。 最后一次温柔地抚摸广袤天地,以告别的方式。 - 审讯室,光线昏暗如同那个夜晚。 经过漫长审讯,仍然撬不开她的嘴,警卫队长脸色阴沉,耐性已到达极限。 “文舒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硬骨头我见得多了,真给你把刑具上全了,你以为能扛多久?”他说着就招呼属下动刑。 “慢着。” 宋闽章背着手走进来,仔细端详着文舒窈,面露怜惜:“唉,文小姐,你说你何苦呢?出身名门,留洋高材生,怎么想不开走这条路?不过,现在回头还不晚。” “我呢,一向不喜欢为难人,尤其不想为难女人。”宋闽章唱着红脸,轻声细语,“说吧,你的同党是谁?” 文舒窈歪着头,淡淡道:“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 “你是说,你长了翅膀飞到自己家地下室发电报,然后又飞回来?”宋闽章笑眯眯,目光却阴沉,“文小姐,不要把我当傻子糊弄。” “你看,我说了,你却不信。”被捆绑在椅子上,文舒窈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是轻笑,“你明明已经查到,我是通过电话联系上线,让对方去发的电报。” “上线是谁?” “没见过,我们都是电话联系。” 宋闽章笑容渐渐凝固,凑近盯着她,缓缓道:“文舒窈,你想清楚了,现在我手里攥着的不仅是你一条命。” 文舒窈静静看着他。 宋闽章一字一顿道:“还是说,你有恃无恐,是觉得刘泽宏能救你?” 他似乎觉得有趣,眼底划过讥讽。 “来人,把文小姐的丈夫、大名鼎鼎的刘副科带来。” 不多时,警卫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进来,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滩模糊的血肉。可见受了多少虐待。 昏暗牢房里,文舒窈微微抬眼。 宋闽章凑在她的耳边,“你们夫妻好好聊聊?我一会儿再来听你的答案。” 说着便离开。 刘泽宏被警卫随手往地上一扔,竟也不见他动弹,像是死了一样。 文舒窈双手被反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生死不明。 她试着喊他,男人手指动了两下,微微睁开眼。 “舒窈……” 隔着咫尺之距,两个人却像是遥望着彼此。 文舒窈眼底没有太多情感,声音淡淡:“杨先生没有保下你吗?” 刘泽宏嘴唇发白,却挤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们是夫妻,你是共、党,我也脱不了干系。舒窈,你招了吧,到时候不仅是我,你父母兄长都要被连累……” 文舒窈静静看着他,忽然道:“窃听器装在哪里?让我猜猜,宋闽章应该正在隔壁偷听吧。” 刘泽宏嘴唇动了动,额头伤口忽然迸裂,鲜红的血蜿蜒而下,本就不算和善的脸越发狰狞。 “舒窈!我是在救你!”他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突然支撑着残躯站起,摇摇晃晃走到文舒窈身边。 “没时间了!”他飞快按住刑具底下的窃听器,嗓音沙哑,“舒窈,只要你交代,我会保住咱们全家的命,你还是文家大小姐!” “是他们威胁你传递情报对不对?!”刘泽宏眼底猩红,“你不是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共,党了吗?还是说……这些年,你都在演戏,假装失意、假装乖巧、骗我放下警惕……” 文舒窈:“你既然猜到了,就不必我多费口舌回答。” “哈哈……”刘泽宏忽然笑,目眦欲裂:“都是假的?你离开学校做贤妻良母是假的,害怕我畏惧我是假的,是不是连当初说喜欢我,答应和我结婚也是假的?!” 文舒窈眸光淡淡,沉默一会儿才说:“你想要什么答案?” 此刻,瘦弱的女人被捆绑着,姿态却从容。明明是仰视男人,却偏是上位者的模样。那个被丈夫权威压制的文太太,终于掀开了黯淡的假面,露出真实的底色。 刘泽宏盯着她,通红眼眶里流露出狂态。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最初的文小姐。 那个在交际场翩翩起舞,明媚自信的红裙女郎。 彼时他卑微贫贱,够不上皎洁的月亮。后来因缘际会,他有幸获得佳人青睐。 即便知道佳人另有所图,自己也不在乎。 为了彻底占有这枚月亮,他必须要往上爬,疯狂地攫取权力。刘泽宏明白,文舒窈不喜欢丈夫的掌控欲,可他控制不住。 那种生怕一个眨眼,珍贵的翠鸟就飞出笼子的恐惧占据了头脑。 剪掉翅膀,软禁监视……只要将她彻底驯服就好了。 在此之前,刘泽宏几乎以为成功了。直到今天,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眼底的狂态渐渐平息,刘泽宏像是支撑不住,弯下膝盖,跪倒在文舒窈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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