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放松地倒在船上,身后的包裹叮铃咣当落地,露出装得满满的水袋和好几只烧鸡。天空无垠,一轮血日静静挂着,南山打了个哈欠,抱着包裹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浪打醒的,高扬的海浪巴掌一样打在脸上,南山睡得再沉也醒了,她手忙脚乱地找到船桨,生疏地左右挪重心,试图将船稳定住,可海浪一遍遍涌来,拴在岸边时还算庞大的船,在浪群里轻飘得像一粒芝麻,南山被晃得头晕目眩,最后失去平衡趴在船舷上干呕。 又一道大浪打来,她连忙去抓船桨,却还是晚了一步,船只被高高抛起,她也跟着被抛起,船只落下去时,她却偏差地掉进了水里。 咸苦的海水涌进嘴里时,南山才意识到守心之前说过的那句,‘在湖里游泳和在海里游泳是两码事’是什么意思,她平时水性还算不错,可在大浪迭起的海洋里,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任由浪将她打了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 第五次磕在船上时,她忍着剧痛翻身上船,湿漉漉地仰躺着不动了。 力气被耗尽,脑子也跟着麻木了,以至于脸侧抚过浅蓝色的衣料时,她有种终于要结束了的如释重负感。 “不就是想要灵骨么,来拿吧。”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霁月,动都懒得动一下。 第29章 “阿嚏!” 南山又打一个喷嚏,裹着被子病猫一样蜷坐在床上。 守心帮她把被子拉得更严实一点,大红的喜被上两只鸳鸯也因此亲上了嘴儿。 面对发蔫的南山,守心无情嘲笑:“你可真有本事,这次都学会偷船了。” 南山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沉重地不发一言。 “我们仙君究竟哪里不好,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嫁给他?”守心真诚求问。 南山继续沉默不语。 “难道……你喜欢丑的?”守心推测。 南山总算看他了。 “你真喜欢丑的?”守心惊讶,“那就没办法了,我家仙君玉树临风,这辈子都跟‘丑 ’字挨不上边了。” 南山忍不住反驳:“……谁会喜欢丑的?” “你们凡人女子啊,”守心有理有据地给她分析,“我虽然没离开过东夷,可东夷以前却来过很多外人,你们凡人女子最奇怪了,总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漂亮,找的夫君却一个比一个丑,带出来时还很是骄傲,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你要是像他们一样,也难怪看不上仙君。” 如果是之前,听到他说经常有外人来东夷,虽然只是‘以前’,南山仍然会打起精神询问那些外人的讯息,再找个靠谱的给灵晔和仙人阿爹捎话,好让他们赶紧来救她,可船上逃亡失败后,她一想到霁月那个看穿一切的眼神,就什么反抗的心思都没了。 “喂,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不理我?”守心不悦,直到她重新看向自己才继续道,“嫁给仙君有什么不好的,仙君脾性温和良善,慈悲为怀,还受万人敬仰,不说别的,你就看看我,都不用仙君交代,就布置了这婚房,还给你换上了嫁衣……” “我衣裳是你换的?”南山打断。 守心一脸坦然:“对呀。” 南山与他对视良久,默默裹紧被子:“你要不要脸,竟然不经允许就给我换衣服。” “我才七岁!”守心怒道。 “你就算是三岁,也是个男的。”南山也怒。 守心:“你不要因为逃跑失败,就把怨气发我身上啊。” 南山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七岁小孩拆穿,轻哼一声继续裹紧被子装病猫。 “行了,让你做仙君夫人,又不是让你去死,至于这么丧气么,”看她又低落了,守心继续劝,“只要你老老实实嫁给仙君,我以后会像尊敬仙君一样尊敬你,绝不会跟你吵架。” “你之前不是觉得我配不上霁月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劝起来了?”南山狐疑。 守心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仙君非你不可,我才不费这个劲儿。” “他跟我又不熟,怎么就非我不可了。”南山轻哼。 守心:“你都跑两次了,以他的性格,早就该放你走了,偏偏两次都把你带回来,不就是非你不可?”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心想这个小邪祟要么是演得太好,要么就是真的太天真……霁月是非她不可吗?明明就是馋她的灵骨! 守心见她脸色变了几变,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正要再仔细劝劝,房门突然发出清亮的响动。 “这屋的户枢是不是该抹油了,怎么这么响……仙君。”看清来人是谁,守心连忙站起来。 南山瞳孔颤了一下,继续裹着被子装死。 霁月进屋后,视线随意地从二人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回守心那儿:“你先出去,我与孙姑娘有话要说。” “好、好的,”守心急急忙忙往外走,经过霁月身边时停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要是南山说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反正人已经到我们这儿了,她怎么着都得嫁给您。” 支棱着耳朵偷听的南山眼皮一跳,愈发有种自己被拐卖到魔窟的感觉。 霁月不发一言,只是又一次看向守心,守心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低着头赶紧跑了,出门后还不忘将房门关紧。 还算宽敞的屋子门窗紧闭,仿若永恒不变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屋中,落在地面时,被窗棱分割成一块块小格子。 昼夜迟迟不肯交替,时间也变得模糊,这间精心布置的洞房,总算迟迟地迎来了两位新人。 这是南山来了东夷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霁月单独相处,虽然面上还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心底不安的鼓声却越来越大。 霁月在床边的高凳上坐定,安静地注视着她,南山偷瞄了他几次,都被他温和的视线抓捕。 第五次偷看被逮到,南山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想要我的灵骨?” 霁月没有说话。 “打个商量,你能不能先给我个痛快,等我死透了再剥灵骨?”南山尽可能保持镇定。 霁月眼眸微动,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的灵骨还没开始成长,此刻剥出,与凡骨无异。” “……所以呢?你不会想把我锁起来当容器,强行灌溉灵力滋养灵骨直到成熟吧?你你你想都别想,要真敢那样折磨我,我肯定想办法自尽,让你什么也捞不着!” 南山试图表现得强硬点,可越说越慌乱,“还有,我可是冥界之主亲自认证的儿媳,婚期都是昆仑老祖亲自定的,冥界少主灵晔爱我如命,你对我不好,就是对整个冥界不好,这代价你承受……” “我不要你的灵骨。”霁月温声打断。 “你知道就……你说什么?”南山怀疑自己没听清。 霁月重复一遍:“我不要你的灵骨。” 南山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迟疑开口:“那你抓我过来……是想让我好好修炼,以后给你当打手?” 霁月还真的想了一下,摇头:“不是。” “不要我的灵骨,也不让我当打手,那你为什么要绑我过来?”没等霁月回答,南山看到他手腕上无意间露出的红光,神情逐渐微妙。 难道阿娘没有骗她,真有人愿意跟刚出生时毛猴子一样的丑孩子结亲? “因为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霁月温声道。 南山猛地回神:“嗯……那个,什么事?” 霁月静静看着她。 南山顿了顿,不知不觉间被他的双眸吸引,直到听到海浪声响起时,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屋里上跑到了大海上,身下的喜床也变成了承载二人的小船。 浪很大,小船却不动如山,在无垠的大海上,竟叫人生出几分安心。南山扒着船舷四下张望一番,最后重新看向霁月:“你想干什么?” 霁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着她的身后:“那边,便是凡间。” 南山下意识回头,船已经朝着那个方向飞驰起来。 海风烈烈,却吹不进船里,海浪惊天,却无法晃动船身半分,南山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出去,一个大浪打过来,她的袖子顿时湿了半截。 ……如果幻觉能真实到这种地步,那她也认了。 小船疾驰,南山很快就看到了土地,以及上面模糊的人影,她倏地站了起来,一脸期待地盯着彼岸,船却突然停了下来。 南山愣了愣,不动声色地回头:“怎么不走了?” “走不动了。”霁月回答。 南山一顿:“什么意思?你没力气了?” 她孩童一样天真的话语,让霁月笑了一声:“前方有东西挡着,我过不去。” 南山只看到一团空气,可再看霁月的神情,似乎也不像撒谎……当然,他也没必要撒这种一眼就能拆穿的谎。 她犹豫半天,最后慢吞吞走到船头,谨慎地将手伸了出去,手指刚伸出一半,就被什么挡住了去路。南山睁圆了眼睛,两只手乱摸一气,最后确定自己眼前有一堵看不见的墙。 颇有烟火气的正常凡间就在不远处的对岸,她却被限制在这里。南山回头看向霁月,见他不发一言,突然心一横跳进了海里。 海水又咸又涩,她撑着一口气拼命下潜,直到潜到所能承受的最大深度,才朝着对岸游去。 还是被挡住了。 尝试失败,南山浮出水面,扒着船身用力呸呸呸,正吐得专注时,一只清瘦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南山犹豫一瞬,还是抓住了他的手,霁月略一用力,便把她从水里拎回了船上。 “东夷位于凡间的极东之地,与凡间其他地方往来,只能通过这唯一的一条海路,不知何时起,这里突然多了一堵墙,彻底阻断了东夷与凡间的往来,东夷也成了真正的孤岛。”霁月慢声解释。 南山抹了一把脸:“所以呢?你特意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认清现实放弃逃跑?可如果唯一的路真的没了,你是怎么出去的,又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你的问题很多,我该先回答哪一个?”霁月反问。 南山眯起眼 眸:“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不,这是很多个问题。”霁月声音温润,反驳也像闲聊。 南山无言许久,突然自暴自弃:“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霁月又笑了一声:“那就先从我怎么出去开始说吧,其实很简单,我人没有出去,只是放出了神魂,一次是二十年前,一次是你二十岁生辰之后,一次是这次,三次出去都很勉强,几乎耗尽我所有修为,好在我运气不错,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回来。” 他看向南山:“至于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那就得从更早之前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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