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眼珠快速地转了一下。 “东夷被彻底隔绝后,我一直在尝试复通这唯一的路,可无论我怎么做,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好在我即将绝望时突然窥得天机,看到你才是可以打破这堵墙的人,所以我在你出生后接下你父亲上供的红绳,又在如今将你接来东夷。” 霁月停顿一瞬,抬眸看向虚空,像在看对岸,也像在看那堵无形的墙。海风很烈,吹得他发带飘扬,清瘦的身影仿佛要与海天融为一体。 “然后我就可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了,”他重新看向她,像是从天上落回实地,“我把你带到这里,是想将东夷真实的境况告诉你,也是为了请你留下,直到复通这条路。” 南山怔怔看着他,突然眸色闪烁:“你窥探到多少天机?连我绑了五条姻缘绳的事都知道?” 霁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一瞬后诚实回答:“倒也没有这么细节,老实说我去接你那日,也着实吓了一跳。” 南山:“……” “南山,可以帮帮我吗?”霁月问,清凌的双眸像沉淀了几千年的温柔。 南山顿了顿,怀疑地看着他:“反正你们那的人也从来不离开东夷,路堵就堵了呗,没那么多外人来这里,不也挺好?” “这堵墙拦的不止是人,还有魂灵。”霁月说。 南山一怔:“什、什么意思?” 霁月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三界之中,绝大多数生灵都有魂魄,死后魂魄回归冥界,过阴阳河,重新转世投胎,生生不息,可如果在第一步就被拦住呢? 南山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样子,只觉得身体发冷。 海浪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大海波光粼粼,折射的光线照得人眼睛疼。 南山揉了揉眼睛,再次抬头时,海浪和小船都不见了,她还坐在婚床上,身上披着薄薄的喜被。 “你该休息了。”霁月温声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南山一看他要走,下意识伸手去拦,却因为距离估算失败,最后只抓住了他的腰带。 霁月顿了顿,低头看向她没入自己衣袍的手,垂着的眼眸瞧不出半点情绪。 南山赶紧松开他,讨好地笑了笑:“仙君,霁月仙君,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空有一身灵骨,实则一点修炼天赋都没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实不相瞒,我绑五根姻缘绳的事早在我二十岁生辰那天就暴露了,除了你还有四个对我虎视眈眈的人,我要是不回去,那我阿爹阿娘就得替我倒霉了。” “一个。” 南山一愣:“啊?” “只有青丘后人一个,而且他被你下了毒,没有解药的话,想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霁月温声道。 南山呆滞:“你怎么知道我下毒……” “我看见了。”霁月回答。 南山当即就想问他是怎么看见的,只是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你说‘一个’是什么意思?” “那日的五顶花轿,一顶是我的,一顶是冥界的,另外三顶是同一股灵力所化,想来是那个青丘之人的,” 霁月慢声细语,“二十年说短不短,那两段姻缘的主人至今没有露面,想来要么是将此事忘了个干净,要么已经凶多吉少,而如今青丘后人连自保都难,更别说害你的家人,加上你对冥界少主有救命之恩,即便悔婚,冥界也会护着你的爹娘……总的来说,你爹娘如今的处境,比你安全。” 南山:“……” “还有问题吗?”霁月好心问,见南山直愣愣的不说话,便又一次要离开。 “别走!”南山猛地回神,继续哭诉,“就算他们的处境安全,我也得回去啊!他们年纪已经大了,过一天少一天,我身为唯一的女儿要是不在他们跟前尽孝,我还是人吗?!求求您放我走吧,我实在是跟您耗不起,您心地善良,您大慈大悲,求求您放我一马吧!” “好啊。” “好……”南山震惊,“您答应了?” “我虽不常去凡间,但也知道凡间有一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霁月平静与她对视,“你若实在不肯留下,我也只能答应。” 南山眉开眼笑:“哎呀呀,您可真是大度呢,不仅大度,还很有学问……那您什么时候放我走?” 霁月:“你现在就可以走。” 南山:“路都堵了,我怎么走?” 霁月:“你把路复通,就可以走了。” 南山:“……” “我也想帮你离开,但我神魂一连折腾了三次,已经无法再折腾第四次了,”霁月笑得温和又含蓄,“所以只能靠你自己了。” 南山:“……” 再无话可说,霁月转身离开。 “喂!”南山忍不住叫住他。 已经拉开房门的霁月停步:“还有事?” “最后一个问题,”南山看着他的眼睛,“你们东夷的日夜交替是不是不正常啊,怎么过了这么久,太阳还是一动不动,而且……为什么是红色的太阳?” 大概是打心底不觉得自己能顺利离开,所以面对霁月耍无赖一样的回复,南山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感觉,反而问出了她很早之前就开始疑惑的问题。 她自认这个问题还算简单,霁月却迟迟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霁月扭头看向门外天空,血日上出现一块小小的黑斑,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天狗,正在努力吞食太阳。 “天黑又不是什么好事,这样漫长的白昼不好吗?” 霁月走了,南山着实颓废了好几天—— 事实上血日永恒高悬,她也不能判断究竟多久,只知道自己光是饭就吃了七八次,觉也睡好几次,颓丧得脸都有些浮肿了,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冲进隔壁卧房时,守心正在用蒲草编蚂蚱,看到她后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敲门!万一我光着身子怎么办!” “你一个小屁孩,光着就光着呗。”南山不当回事。 守心愤怒:“我再小,也是堂堂男儿!” “哦,你脱我衣服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是堂堂男儿?”南山反问。 守心一瞬乖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提到正事,南山也正经了些:“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怎么才能见到霁月,我有话要跟他说。” “你找仙君什么事?”守心警惕。 南山照他脑门拍了一下:“你管我!” 守心:“……” “怎么找他啊?”南山催促。 守心白了她一眼:“不知道,从来只有仙君找我,没有我去找他的,实在不行你去上个香?” 南山想起前殿密密麻麻的人就膈应:“我才不去。” “我也不想你去。”守心嘿嘿一笑,将编好的蚂蚱递给她。 南山惊讶:“你还有这手艺呢。” “那是,看见眼睛没有,”守心戳了戳草编蚂蚱鼓囊囊的眼睛,“这可是我自己研究的,饱满又好看,整个东夷就只有我一个人会编,这只就赏你了。” “谢谢哦。”南山把蚂蚱揣进怀里。 问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南山在守心房中混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结果一出门,脚步就倏然慢了下来。 霁月静站在院中,还是清瘦文气的模样。 “你找我?”他问。 南山定定看了他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朝他走去,霁月看着她严肃的样子,清雅的神情也略微动容。 “我现在想要离开,是不是只能先把路复通了?” 她问。 霁月不语。 南山皱了皱眉:“可我真的什么都不会,你确定能指望我吗?” “我从不出错。”霁月温声道。 南山看着他温柔又不失坚定的眉眼,突然也生出了无限信心:“那行,告诉我怎么做,我来通路。” 听到她的答案,霁月轻笑,一时如和风细雨。 他显然早就料到她会答应,此刻听到她询问自己方向,便朝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团红光过后,掌心便出现了五块玉简。 “我也不知该如何通路,但想来强盛的灵力是少不了的,”霁月见她迟迟没有伸手接,便一手拿过她的手,一手将玉简放于她手心,乍一看像在紧握她的手,“你说你没有修炼天赋,那便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这几张玉简记载的皆是基础的运息方法,即便你毫无天赋,也能读懂一二。” 南山看着手里麻将一样的几张玉牌,拿起一张对着太阳照了照。 “置于额上,双眼紧闭,凝神静气便能看清。”霁月教她使用方法。 南山照做,闭着的眼睛果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字,她顿时惊喜:“我看见了!” 霁月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十顿饭的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你学会这些,时间一到,我会来找你。” 南山闻言睁眼,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这就走了啊……”南山嘀咕一句,刚要把玉简收起来,某个小孩就鬼一样出现在她身后,吓得她抬起手差点揍人。 “你干嘛呢!”她怒道。 守心幽怨:“仙君教你修炼了?” 南山:“就是给了几块玉牌牌而已。” 守心:“他教你修炼了?” “都说了……” 守心:“我出生起就跟在他身边,他从来不教我修炼,你才来多久,他就教你修炼了?” 南山:“……” 四目相对,南山试图缓和气氛:“那什么,要不我们一起学?” 守心突然悲愤:“我才不学!” 说罢,嗷嗷哭着跑了,南山追都没追上,只好独自回到屋里,换了块玉简放到了脑门上。 眼睛再次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她感叹了一下这东西的神奇,正准备认真修炼时,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霁月主动教她修炼的事,似乎给守心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一连好久都没有露面,南山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情急之下甚至想过去找仙仆帮忙。 哦,仙仆,在她来这里之前,除了守心以外,唯一在后院生活的人,也是之前给她送吃的、被守心连打带骂撵走的老头,南山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自称老奴,姓钟,她便叫他钟伯。 眼看着十顿饭的时间都快结束了,守心还是没有露面,南山心一横去敲了钟伯的门。 钟伯住在后院最南边的小房子里,平日几乎不出门,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看到南山主动来找他,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显衰老:“仙、仙君夫人,您怎么来了?” 南山被他的热情吓一跳,吭吭哧哧半天后干笑:“没、没事,就是好久没看到您了,想过来瞧瞧您。” “老奴一切都好,谢谢仙君夫人惦记,仙君夫人的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钟伯说着,流下两行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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