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一下,镇西还有一个乞丐窝,那里是镇上所有流浪儿的聚集所,也有可能是凶手的目标之一……” “来不及了。”喜阳推开算盘,隔着沉默矗立的一盘乱沙回应道,“他已经中招了。” 陈师兄:“只要找到两日之内找到真凶或许就能解开……” “别异想天开了,”喜阳凉凉地泼水,“要是找凶手那么容易,我们何必要从受害者入手?” 房璃:“陈师……”一时心事满腹差点被惯性带跑,舌头急转弯,“陈,师奥侠,你不是一直都跟着乞丐吗,他有没有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陈师兄:“给我点时间,我想一下。” 为了暂时堵住赦比尸的嘴,房璃把自己在坟地的见闻与猜测同所有人说了,包括被刨过的坟还有尸体上共同的血色小洞口。 最后她说:“你们既然修得一双灵目,那这世上便没有看不见的魔气,一定是用某种法器掩饰了起来,我们找不到魔气,却可以找法器。” 通天域不比凡间,灵器法器比比皆是,尽管是在这样一座偏远小镇,找起来也无异于水中捞酪浆。“只要找到凶手,乞丐就有救,”房璃道,“不是还有时间吗?现在不比从前孤力难求,现在我们有这么多人,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放弃。” 尤其是放弃一条性命。 仿佛一双手抚顺了凌乱的线团,场面逐渐安静,赦比尸脸上的红潮褪下去,冷静地走到一旁。人傀站在角落里望着房璃的背影,无机质的瞳孔中闪烁着来自遥远之地的细芒。 所有人中,唯有喜阳不知嗔痴地撑着脸看向掌柜,帷帽垂下,整个人坐成了一柄斜斜的玉,懒懒道: “给我纳一双吧。” 掌柜抬头:“?” 喜阳指了指掌柜手里的棉鞋。 “我也要,鞋尖上要绣一朵花。”她完全不顾忌旁人答不答应,自顾开始提意见,“边上要镶珍珠,珍珠要东海捞的……” 掌柜忍不住打断:“公主殿下,我只会纳布鞋。” “赦比尸大人和我们先去镇西的乞丐窝看看。” 房璃一直在指挥,却并不是因为什么威信力,而是这里只有她在说话。 “注意一下可以造成圆形创口的武器,乞丐是在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中招的,白监长再去问问附近有没有看到嫌疑人,一定要仔细盘问时间和地点。” “普陈少侠继续守着乞丐,真凶的手段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你们就待在客栈不要走。” “镇子还是有点面积,要查到法器不容易,我们分头行动。” 房璃一一交待好,拉上人傀的衣袖。 “我和徐道长先去一趟乞丐窝。” 包括白监长在内,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镇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因为那里是一个临时据点。 一年四季,只有这个时候,一群无家可归的人聚在一起,共同抵御致命的寒冬。 乞丐窝又名易王庙,虽然叫个庙,但是已经破败不堪,比废墟好看不了多少。 周围简直像个垃圾场,污水冻成了冰碴,滑腻异常,冲天的臭气凝固在空气中,让整座庙宇变成了一尊生人勿近的垃圾怪物。 好在庙挺大,门口挂着一张粗制的草帘,掀开走进去,一股难以置信的混着酸腥的腐气扑面而来,屋内黑蝇成风,嗡天叫的肥亮苍蝇打在脸上,熏的人不知道该捂鼻子还是捂眼睛。 直到徐名晟用灵力涤荡轰走了成灾的苍蝇,场面才稍稍缓解一些。 地上密密排铺着草席,还有许多破碗铁罐,半包臭牛肉扔在角落,到处结了冰霜。有的地方甚至还摆着充当尿壶的敞口碗,所有液体与固状物都已经发酵腐化,生出密密麻麻的蛆虫,流泻一地,无比壮观。 也十分伤眼。 就连房璃那一身辣眼的装扮此刻也显得春风拂面起来,见多识广的赦比尸忍不住狠狠皱眉:“那姓白的监长不是说……” 房璃也皱眉,拿着帕子拼命地捂住口鼻,但不像被钉死在原地犹如木雕的人傀,她一步一步挪进去,开始审慎地观察四周。 毫无人气。 察觉到身后有一束视线,她猛地转身,蹭着步子缓缓过去,掀开草席。 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角落里竟然悄无声息地蹲着一个黑黢黢的孩子,伶仃的身子支着一个面颊凹陷的脑袋,那双眼睛大的出奇,直直地看着房璃,有几分痴傻之意。 这时人傀蓦地抓住房璃的手臂,面无表情道:“……可能是陷阱。” 房璃一只手摁着手帕,腾出另一只手摆了摆。 “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她的声音放柔,棉布鞋踏的如同云雾,无声无息地靠近,生怕惊动这小兽一般的乞孩。 再走近一步,房璃顿住,瑷呔背后的眼神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一下空落落,无归处。 那乞孩的肚腹破了,黏腻的肠子流到地上,被罐罐碗碗挡住,只有一双眼睛死不瞑目,愣愣地看着她。 眼白上趴着一只苍蝇。 房璃钉死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里已经没有办法住人了。” 赦比尸的声音从后追上来,“那娃娃身上有残余的魔气,估计是凶手把魔种用在了他身上,可惜他连个气都没修出来,自然扛不住,爆体而亡。” “凶手被逼急了。”人傀简明扼要,“他知道有人在找他,说明我们见过他。” 我们见过他。 准备离开易王庙时,房璃瞥见赦比尸像是看见了什么,脚下生根一般,她顺着视线望过去——庙宇正中的香案上有一尊破破烂烂的神像,或许是因为破损,那石像形容猥琐,还缺胳膊少腿。 但是很快,房璃就明白了赦比尸为何盯的这样入迷的原因。 “这是你的庙?” 突如其来的询问,赦比尸一惊,苦涩地点了点头。 房璃俯望着这位神明的头顶,他鼻梁之上如同曜珠一般的眼瞳,此刻却如同蒙尘,锁住了其中千万般情绪。 房璃忽然懂得了他为何会来到这个偏远的小镇。 堕落的神祇为了这世上的最后一批信徒奔赴而来,却发现这个地方的人连信仰都没有,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神像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如能砍能烧的木雕好使。 他们离开了易王庙。 没走多远,便刚好碰上四处闲逛的喜阳。她手里握着两根细长的针状物,半空中不断比划着什么动作,看见房璃,喜阳顿了一下,手中的长针跟着话语活动:“有什么发现吗?” “殿下。” 房璃看着她手里的长针,头皮一阵麻紧。 喜阳很喜欢房璃的态度,这些人之中,她是为数不多肯认真喊她殿下的人。 房璃指了指长针:“这是你的东西吗?” “是呀,”喜阳笑嘻嘻,“掌柜不肯给我纳鞋,说他纳的鞋子都是要送出去的,我只好要来这两根神器,自己学了。” “……” 房璃木然转头,和同样无悲无喜的人傀对视,那一瞬间,耳边有晴天霹雳。 犹如时间倒转,碎片重合。 逆流的溪水冲刷石面,再次回到了踏入客栈的那个下午。 她、陈师兄、白监长走进客栈的时候,掌柜在干什么? ——他放下了纳鞋的针,转头去算账。
第13章 纳鞋的步骤不算简单,做一双好的布鞋,需要耐心和技巧,更需要钱。 同福客栈的掌柜,每年冬天都会准备一些鞋子,送给镇上那些光脚的乞儿。 他和白监长一样久居金蟾镇,对于镇上的了解,只多不少。 房璃等人赶到客栈时,掌柜已经不在了,白监长还在四处奔波,并玉守着他的公主在外闲逛。厅堂里只剩下蹲坐在炭火旁的乞丐和抱剑而立的陈师兄。 房璃粗粗一瞥,乞丐的脚上已然换上一双崭新的棉鞋。 “掌柜的去哪了?” 陈师兄没有疑惑房璃莫名其妙的问题,因为自从离山以后他就发现,莫名其妙才是他这师妹的本质。 “出去送鞋了。” 陈师兄抬眼。“你的表情不太对,乞丐窝里发现什么了吗?” “你,”房璃没理她的师兄,大步,披风似柳叶掀起一阵软风,“中招之前,进出过客栈吗?” 乞丐用力点点头,身上的锣鼓随着动作碰撞轻响。 他抬脚展示了一下那双新棉鞋,看上去很紧实,脸上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是掌柜喊我,给我这双鞋。” 凉意从脚底蔓延,赦比尸汗毛都竖起来了,却镇定道:“此事有疑。” 他说的是另一件事,但乞丐却误认为他说的是送鞋,于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就是他送的嘛……” “他现在在……” “谁在找我?” 唰的一下,雪亮剑光直抵咽喉,掌柜的脚步生生刹住,咽了下口水。 他一寸一寸地挪动眼珠,和面无表情的人傀对视上。 气氛一下紧张到了极点。 “……徐,徐道长?”掌柜艰难道,“你咋了?” “没有,”人傀客客气气,奈何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不带起伏,听上去颇为瘆人,“以防万一。” “……” 掌柜稀里糊涂地看向房璃,眼中闪烁着此生最旺盛的求知欲。 房璃也冷静了下来。 虽然非常巧合,但仔细一想,还是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人傀放下剑,掌柜大松一口气,带着些埋怨的口气道:“到底发生啥事了?” 赦比尸在解释,房璃屏退了一切声音。 大脑中仿佛有两个激烈的小球在不断碰撞:白监长和掌柜都在某种巧合上与真凶联系,却又各自漏洞重重,如果,如果…… 如果白监长和掌柜都不是呢? 摒弃白监长和掌柜的影响,推翻一切,重新思考。 凶手此前一直针对的是成年人,再不济也是到了一定岁数的少年,突然之间不惜用小孩试验,说明他掌握了房璃一行人的动作,被逼到了绝境。 乞丐中招以后,凶手却再没有任何行动,明显是要拖延时间。 凶手是他们认识的人。 还有谁,既知道他们的行动,又能把握行动的时间,还能在其中浑水摸鱼,引导方向? 房璃忽然看向乞丐,张嘴想问些什么,掌柜却忽然一拍手,“啪”的一声无比响亮,清嗓道: “诸位。” 他让开,客栈门外,竟然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 金蟾镇一贯冷清,显得此刻活动的镇民分外密集。 他们身上穿着各色棉衣,有粗布糙麻,亦有艳色棉袄,七嘴八舌地捧上奇形怪状的法器: “道长,这是我老汉平时杀鸡用的。”“斧头上就镶了这一个……”“俺娘的首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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