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守从段焉的眼中看到了害怕,但他不会上当。如果她真怕他,她根本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她为了让他看到她眼中刻意装出的情绪,就必须抬起头看着他。 只可惜,装过了。她的演技比十五六岁,他第一次见她时成熟了很多,但还是不完美。 也不是说她不怕他,只是这一刻没怕。 “你触犯了星律第九则第十二条,我可以让你在律法许可的范围内,被判在这里服满二十年。” 薛天守说的就是触犯新十二条后的顶格刑期。 她能有几个二十年啊,段焉道:“我不想坐牢。” 薛天守要的就是她这句,但这还不够,他接着说:“每一个有生命体的星球,都会有罪犯。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圣陨,罪犯与罪犯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不是他们所犯罪过的大小,而是他们从出生就自带的基因。” 薛天守双肘支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随意交叉着,漫不经心地说着与审讯完全不搭边的内容。 段焉不语,等着看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像你一样的下等种,犯了罪就是会被集中关来这里。从进来的第一刻开始,就要经历刚才那一幕,而楼克不用,大族也不用。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你与楼克天堑般的差距,残酷的现实。” “就算现在被你骗到,他早晚会明白,你什么都给他带不来,还会让他被笑话一辈子。他的上级我认识,是一个坚定的族阶拥护者,若是他知道他看重的下属的妻子是一个下等种,你猜他还会给楼克机会吗。我可以明着告诉你,如果不是我在中间周旋,他把你放在人前称女朋友的时候,他的科研路就断了,根本不会有接触到星轨这个项目的机会。” “xima血型,从远 :. 古开始就是最低等的存在,靠着无耻没有底线存活到现在,可也只是活着,再想要更多就太贪心了。可就是总有一些不安分的下等种,如你这般贪婪,靠欺骗与算计想要依附高贵的血脉,跨越族阶。”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更不会让它发生在楼克身上。你早晚会成为他的灾星。” 段焉在薛天守说这些的时候,慢慢低下了头。 曾经被她拿来利用的楼克,成了她不可触碰的软肋,她的至爱。 她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早就不再存有与楼克在一起的可能,但听到这些,段焉还是感到了疼。 她说:“我会离开楼克,我不会再觊觎他。” 薛天守没想到她答应得这样痛快,他说:“你早些清醒过来最好,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之后楼克会去相亲,待他娶到合适的妻子后,他若还看得上你,你可以被他养在暗处,相信那时他的上级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问题。我也不会再阻拦。” 段焉紧紧地握了拳,从一开始薛天守就在打压她的自尊,拿楼克与现实来说事,让她抬不起头。 现在明里暗里的意思是,她就只配做见不得光的,没有名分的,被藏起来偷摸养着的。 “我说了,我不会再跟楼克在一起,我只要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您可以相信我。” 薛天守看着段焉强压悲愤的样子,心里明镜一般,她虽出身低贱,但她绝不会在楼克娶妻后还跟他在一起。 甚至,只要楼克去相了亲,她都会彻底地放手。 薛天守终于笑了笑,段焉的反应让他十分满意,他说过,他并不想要她的命。 剩下的就是楼克那边了,但不重要,那小子就算再执迷不悟,只要他们之间的主导者段焉下定决心离开,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这也是薛天守为什么要先来审段焉的缘故。 薛天守已达到目的,在起身前说道:“一会儿会有带你来的狱察带你出去。” 段焉坐着没动:“我现在不能出去,就算出去也不能回家。” 薛天守一时没想通,问:“为什么?” 段焉:“楼克若看到我没有危险了,他不会同意分手。” 薛天守冷哼一声:“你倒是很自信。” 段焉收回视线,不知在看什么,眼神有些空洞,她说:“我与他心意相通,当然知道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薛天守的脸色沉了沉:“你只是在骗他,在利用他,你们之间还不配谈情意。” 段焉低下头去,然后轻轻摇了摇:“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之前,她对这段感情因出发点不好,所以浑浑噩噩,看不清自己的心。 后来,她明白过来她爱楼克,她对他早就没有了算计与利用。就像现在,如果能为了楼克好,她愿意放弃。 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楼克,段焉忽然不想让人给这段真挚美好的感情泼脏水。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薛天守:“我知道您不信,是因为我最开始接近楼克时,的确是存了利用之心。” 薛天守脸色阴沉,他眼睛眯了一下,嘴唇抿成一线。 如果段焉没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她会发现,薛天守的表情很危险。 “他那么好,善良温柔,仁厚宽容,他还聪明有能力,那可是星轨啊,他才多大,就当上了主研。”段焉说这话时眼里有光,不再空洞。 与薛天守眸中的暗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这个没有日光,只有人造强光的审讯室里,她眼里的光,既很吸引又很刺眼。 她还在说:“您说得对,之前我只沉浸在情爱里,忘了替他着想。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在科研院里,院长的权力很大,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被院长排除在项目之外。” “您可以放心,就算是为了楼克的前途,我也不会再与他,” “住口。”薛天守声音不大,但却一下子把段焉震住,没了声儿。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薛天守生气了。 可她刚才说的这些,都是他所希望的,都是在为楼克着想,她并没有说错话啊。 薛天守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愿意呆就呆着吧。” “砰”的一声沉重的铸门被关上,偌大的审讯室里只有段焉一人。 段焉倒不害怕一个人呆着,比起刚才与薛天守同处一室,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自在了不少。 薛天守带着怒气来到关押楼克的地方。 他本来心软了来着,想着不再吓楼克,把人接到军部自己的地盘来,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薛天守见到楼克第一眼的情况与段焉的处境有着天壤之别,他被安排在一间朝阳的屋中,有床有沙发有卫生间,像一个旅店。 楼克在看到薛天守进屋后,冲了过去。 他抓着薛天守的手臂,急道:“天哥,救命!” 薛天守没好气地道:“你这不是好好的。” 楼克:“焉焉也被抓了起来,但他们不告诉我她在哪里,不让我出去,我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她是在我隔壁吗?” 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什么都不懂,一派天真。 薛天守不明白段焉是怎么得出,楼克聪明又有才的结论,不过就是个科研痴罢了。 薛天守:“你们犯法了知道吗,新法刚刚执行,你们就蠢到以身试法,这次如果不是抓你的督警里,有人知道你与我的关系,来告诉了我,你现在已经被提审了。” “那焉焉呢?你不应该来我这里,我没事,你快去救她,求求你了天哥。” 都到这时候了,他一点都不关心自己,还在为段焉求情。薛天守忽然明白,段焉是对的,他需得拿她来恐吓楼克,以谈成他想要的谈话结果。 “她不好,你没见过但应该听说过,下等种犯了法是有专门的关押地方的。到了那里,生死都是不论的。” 楼克被吓傻了,哆嗦着唇道:“那,那,那怎么办?天哥,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出这个馊办法的,你关我,别关她。” 这是薛天守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着别人的深情,看他们互相为对方考虑,为对方着急的样子,很碍眼。 薛天守正要说什么,楼克急道:“天哥,你是不是恨她?因为她妈妈害死了你妈妈。” 正是因为这点,楼克从来不会为了段焉的事去求薛天守。 虽然他认为天哥应该能够明辨是非,上一辈的仇恨不该带到下一代,但他这会儿实在是急着救段焉,顾不得许多。 他继续说道:“你知道的,那不关焉焉的事,事情发生时她还太小,她什么都不知道。” “够了!”薛天守发了大火。 楼克从来没见他这样过,他虽然知道以薛天守的身份以及地位,他一定会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但楼克没被这样对待过。 他一时噤声,有些害怕。 “你为了个完全配不上你的卑贱的下等种,竟然和我这样说话。”薛天守的声音里有愤怒有失望。 楼克自觉失言,那段过往,母亲的离世,记载着薛天守的痛苦,他不应该这样说出来。 一下子楼克的气势弱了下来,他连连道歉,不知道要怎样求得薛天守的原谅,不知道怎么求他去救段焉。 终于薛天守沉淀了情绪,冷冷道:“想救她只有一个办法。” 楼克:“什么办法?” 薛天守:“你与她彻底分开,不要再弄什么住对门这样的把戏。还有你出去后听安排去相亲,我就去救她出来。” 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段焉的保证,但他知道,一旦楼克去相亲,段焉一定会舍弃他。 刹那之间,薛天守楞住,他不是一直看不起段焉,觉得她是心术不正的钻研之人吗。他怎么会如 此笃定,段焉不会放下自尊,对相亲要结婚的楼克继续纠缠? 他为什么会如此了解她?以及他对下等种的刻板印象是何时在段焉身上消失的?薛天守一时满心疑惑。 “我答应。”楼克垂头,毫无生气地说。 薛天守回神,看向楼克,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 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楼克喃喃道:“若多耽误一分钟,焉焉是不是就会更危险,我答你天哥,你能去救她了吗?” 楼克现在这副脆弱的样子,薛天守只在楼教授与苏教授意外去世时见过。 这一刻薛天守相信,就算楼克知道自己被段焉利用与欺骗,他也不会怪她吧。 段焉是在三天后从押解所被放出来的,离开的时候还是那位带她来的女狱察。她来的时候是被蒙着眼的,所以是从说话声音判断出来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工作环境以及工作内容,女狱察的面相很凶。 段焉想着,如果是这个人给自己走流程做检查,她是畏惧的,不愿意的。 所以她真得感谢海缇士将,她真是个好人,不仅提醒她,还因为要被薛天守测试,得以让海缇给她做了检查。无论过程如何,她是实打实的受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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