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酌着措辞道,“只要之后我活着,她……消消气就好了。” 任进头皮一炸: “那前提也得您活着啊!不成,断不能拿执学的安危去冒险!” “任右侍,” 程与正色道,“一路上,上君派给我们的人折损多少了?” 任进沉默了片刻。 “四人死亡,两人重伤,还剩九人在队,八人轻伤。” 程与:“铸币司的事务,我不太知情。但我也知道,像你们这样跟着上君亲入南和州者,必定是精锐之精,哪怕折损一人,也是莫大的损失。我们离南和还有几日脚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虽说如此,” 不同于方才,任进语气坚定道,“铸币司中人人并无不同,出任务折损乃是常态。此行不同于一般的任务,在此行中折损,根本算不得什么。” 程与摇头: “既然有更为划算的办法,又何必你们拿命相搏?当初我执意与上君分道而行,便是为了抛出自己做诱饵,把更多藏在暗处的人引出来。引得越多,上君便能看得越清。好了,不是说对我惟命是从么?按我命令行事。” 说罢,他竟然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绕出围墙冲了出去! 任进一手抓了个空: “……” 他抓耳挠腮地觉得脑子要炸了,但理智告诉他,这位大执学所言不无道理。他现在最好是按照他说的做—— 无论如何,上君那头顺利,才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 任进咬咬牙,并指吹了两声哨—— 紧急集合。 然后,他带着剩下的不明所以的九人,像个病猫似的追着陆派的人挠了两爪子,打了有史以来最窝囊的一场架,屁滚尿流地丢下他们的大执学——或许还是准君后。 然后,像是不厌其烦一般,直接自顾“跑路”了。 希望不会被上君砍死。
第33章 赵梁 破旧的狭小马车。 程与闭着眼睛靠在车内,发丝混乱地垂在脸侧,被一张不知从哪儿扯来的破布勒住嘴。 大幅颠簸的车一滞,木门“吱嘎”一声打开,逆着天光钻进一个人—— 正是这群人中领头的,昨晚出言阻止大个儿杀程与的那位。 随着车门“嘭”得合上,那人伸手,扯下程与嘴上的布条。 程与轻轻地缓了口气,压下胸口腰腹的酸胀,嘴角勾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我还在想,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 那人叹道: “我倒是没有料到,大祭司会这么配合。” 这个生疏又熟悉的称呼刺得他气息一滞,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忍着眼前发黑的不适感,半睁着眼看过去。 “你背后是谁?不过这也不重要。你这般舍不得我死,想必至少会在回到赵梁前,保下我一条命。所以反正都是先去南和,让陆氏余孽搭我一程又如何?” “大祭司倒是想得通透。” 那人一笑。 “若是早这么通透,当初又何至于被赵晟换掉呢?” 程与:“这周围都是陆万宜搜罗起来的疯子,一心想要我死,你们又如何能把我捞出去?” “探我口风啊,这探得可不高明。” 那人笑道。 “自然是有法子的。就怕,那位南君不肯放人呐?” 程与长密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神色。 “你要怎么做?” 那人:“大祭司着急问这个做什么?等着我们救你就好。难不成,是在担心你那位南君?” 程与发丝挂上睫毛,抬眼露出决绝的神色: “你们若敢算计她,我决不会让你主子如意。我有的是法子,你知道。” 那人顿了一下,僵硬地笑了一下: “久闻大祭司当年舍命的战绩——以身替天狮下凡饮毒,打了戴逆一个措手不及。如今,看来也是能随时为了南君,舍了这条命的。” 程与却没有出言回击,而是沉默了片刻。 “也不至于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重新闭上眼,呼吸之间,几乎能感受到胸口那张薄纸的勾连。 “把赵梁安插在南和州的人马收回去,不可与南君冲突——我自然会好生配合你们。” “大祭司如今说起大梁,都这样界限分明地称‘赵梁’了么。” 那人摇摇头,“至于南君,大祭司不必忧心。我家主子原本就意欲与南君合作,不出意料,已经联系上了吧?” 程与睁开眼,片刻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 ——如果元熠已经得知了这股势力的存在,那必然心中有数了。 就像当时南明山上太上君所说,姚都从来不必她这个做母亲的操心。 他亦如此。 他可以,也愿意,在任何时候,将信任毫无保留地交付姚都。 “不过……” 那人缓缓开口,见原本刚放松一些的大祭司又看向他。 “南君似乎并不同意将你交出来。她可能还不知道,大祭司已经擅自跟我们勾连上了呢。你说,以南君的生性多疑,这回以后,该猜忌你了吧?” 程与眼睫颤了一下,扯了扯嘴角。 “不劳费心。” ** “上君!” 寇衍在树林间穿梭,绕过马匹,来到姚都面前。 “嗯。” 姚都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在他的手上。 寇衍将手掌摊开,露出一个极细的纸卷。 “上君,” 他面色难得严肃,“截获一封匿名飞信,里头是……南和城地图。” 姚都皱眉: “南和的地图?” 寇衍:“是,也不是——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地图’。” 姚都打开纸卷的一瞬间,明白了寇衍的意思。 与李昌名给的那份不同。 这张大小被极度压缩的“地图”上,没有纵横交错的道路建筑,只有几个寥寥数笔但足够达意的圈框。 姚都:“什么来路?” 寇衍脸色有片刻的难看: “……南明。是南明的信鸽。” 姚都:“鸽子抓住了吗?” 寇衍点头: “抓住了,回去就能查。只是他既然敢发,想必也不怕我们查。” 姚都沉吟片刻,眼也不抬地伸手: “李昌名那份地图给我。” 寇衍将图展开递给她: “这是谁寄的?他怎么知道南和城的地图?寄这么份东西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我们的动向?这人不会是……” “内贼。” 姚都道,“怎么看都像是那位香粉哥内贼。他得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知道我们需要的东西,才能给我们寄这个地图。” 寇衍头皮一炸,紧张地望向四周: “他寄这个是想干什么?等等……上君你方才说,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图上标的地点是……” “你看李昌名的这份图——固然,不是假图,他没蠢到这个地步。不过这充其量只是一份平平无奇的南和城地图罢了,你若说这是个游人绘出来去游玩的,那也使得;若说是拿给我办事的,却远远不够。” 寇衍:“……是。最初看时,觉得他圈了州府地点、军营、书院,乃至林府、林添靖私宅等,还算是用心。不过……眼看咱们现在到了南和近郊,我却总感觉有些没底。” 姚都:“无从下手。” “对!” 寇衍颔首,“这么一想,这些地点的位置我们自己也能找,左不过是多花些功夫,但绝对称不上困难。” “你再看这幅小图,对比会更明显。” 姚都将那个划了几个圈框的小图叠在地图左上角、 “将二者结合来看——南明神秘人所画之图是何内涵,便极其清晰了。” “——这!” 寇衍一把接过大图,顺着小图所标的位置,摸索着指过去、 “这个点在南和城西……民宅区?大图上什么别的都没标,小图上却标了个点!” 姚都神情凝重:“记下——多半是林添靖私人的什么地方。” “以及,小图上标了南和城南郊——南和城外南部全是山啊?莫非,这标的是……” “不错,或许就有种植那种药草的地方。其余诸多地点——我总觉得作画的这个神秘人也未必如此确定。” 姚都顿了一下,回想起制砚司藏书阁里突兀的香粉气,将那卷小图拿在眼前嗅了嗅。 “不过,林添靖秘密藏匿真假古籍文书的地方,必然在这图中的一处。” 寇衍:“南和南边这么多圈点,有得找。这画图的老兄是哪位啊?当今天是元宵十五猜灯谜还是什么,不会多写两个字么?”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一顿。 姚都断言: “他写字,我能认出字迹,所以他最好用图。” 寇衍手指上移: “可他既然给上君寄了这玩意儿,肯定是想要你看懂啊,这画的得可真够虚。南和城东北——这个方形,框的是什么?” 姚都却难得地沉默了片刻。 寇衍揣度着她的神色,试图给一点思路: “全靠你了上君,这位神秘哥画的符,我等凡夫俗子是真看不来。能不能想想……什么建筑是方的?” 姚都摇头: “你应该想,他都挑了些什么信息画给我。药草,文书,私宅——都是我们此行达成目的的关键。” 寇衍手臂上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照这么一说……那内贼知道你的每个目的,简直是给你量身定制出了这幅小图,按着你的重点,把每个关键地方都圈出来了。” “重点……” 姚都喃喃地重复一遍,思考道。 “我此行的重点,无非是,找到南和州勾连误导陆万宜的证据,探查南明山药草被私自催发的始末,对林添靖的罪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做掉他,收回南和州,并捅给赵梁……赵梁。” 姚都攥着图纸的手一紧。 寇衍紧张道: “姐?” 姚都将小图从头到尾拉直抹平,对着树林间穿射下来的阳光,睁大眼辨认那个方框的笔迹—— “……祭坛?” 她眼神一凛。 “图纸太小了,笔画勾连不清——框内其实还有一圈更小的框!象征逐层减小的祭坛……” 寇衍被这个答案吓到结巴: “祭、祭坛?可是南域没有这套东西啊?!林添靖是有野心,可也不疯啊?他就是要学,也是学南明山那套……呃,我是说他种药草,他绝无可能学那蠢不拉叽的赵梁祭祀啊!” “林添靖没有建造祭坛。” 姚都飞快道,“所以这不是祭坛,而是什么林添靖修的什么场子——之所以标成祭坛的含义,应该是在提示我,此处与陆万宜余孽相关。可究竟如何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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