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炎:“我是藍州人呀,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家乡有难,我怎能背井离乡的逃逸呢?但先生您不是藍州人,从口音就能听出来。” 白先生笑笑,问:“那你觉得我是哪儿人?” 子炎十分肯定:“白先生,您是京城人。您的口音虽不重,但说话的许多习惯一听就是京城人。” 白先生好奇道:“你从小在藍州城长大,怎么对京城的语言这般熟稔?” 子炎一愣,回道:“曾有位故人,也、也是京城人。” 孟渡一听就知道子炎说的是江岷生,因为江岷生以长庆皇帝的魂魄而活,自然免不了继承一些生活与说话的习惯。 白先生没有说话,但算是默认了。 子炎:“您还没回答我呢,您为何不走?如果藍州被屠城,那您不就客死他乡了吗?” 白先生:“藍州不会亡,这个朝廷也不会,所以不需要走。” 白先生说这句话的语气平平,但是充满了笃定,叫人听后不仅不会质疑,还能感到莫名的心安。 只有看透局势的人,出口才能有这样的底气。 江一木缓缓睁眼,与白先生目光交错。白先生微微一笑,说:“我给你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地上,好似一层薄霜,冰封了时间,将他们带去很多年以前。 白先生:“很多年以前,本朝曾有一位皇帝,他的名字叫辰朔,世人称他为长庆皇帝。” 孟渡看向了江一木,江一木也正望着她,温暖的手掌覆在她手上,与她十指相扣。 “辰朔晚年走偏了道路,但他儿时曾一度亲近佛教。那个时候,辰朔每日都要在京城外的护国寺待上至少半日。辰朔在那认识了两位小和尚,他们一起练功,一起念经,一起吃斋,一起玩耍,成了最要好的朋友。长大以后 ,两位小和尚都成为了得道之人,却在他们所选的道上走了分歧。” “一位忠于时代,一位忠于皇帝。这位忠于时代的和尚,后来继承了护国寺的衣钵,成为名扬四海的印光法师。而这位忠于皇帝的和尚,离开了护国寺,成为淮南月隐寺的净空法师,终其一生为长庆皇帝做事。” 江一木忽然明了,回道:“白先生是忠于时代的人。” 白先生深深的看了江一木一眼,颔首道:“多谢江郎中……之恩。” 白先生想说的是,不杀之恩。江一木淡淡的笑了笑。 角落里的四个人当中,只有子炎蒙在鼓里,但白先生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双眼,他也不好再开口打扰,即便一肚子问题,也只好作罢。 屋中静了一会儿,江一木发觉孟渡没睡着,用胳膊肘拱了拱她,问:“你今天发放物资的时候,有没有发现知州府的蜡梅开了?” 孟渡细细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 她心思都在事上,确实没有注意。 “走吧,带你去看看。” 知州府中许多人都睡去了,他们不好在府中观赏,于是悄悄翻至主楼的屋顶。 这里是知州府的至高点,能看见全府的样貌。 也难怪孟渡日间没有注意,知州府的蜡梅颇有讲究,只在内院几处角落与门边种了,不至于泛滥,却叫人眼前一亮。 夜间,嫩黄色的花朵被月光萦绕着,掩去了白日里的张扬明艳,平添了几分静谧的温柔。 江一木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幕,笑道:“还记得我们相识的第一天晚上吗?我在凤仙坊门口等你,那时候是想送你回去的,谁知你声称和凤仙坊借了马,非要自己骑马回去。” 孟渡记起来了这件事,嘿嘿一笑,说道:“其实那是借口,我当时没和凤仙坊借马。” “你……”江一木一噎,伸手就要弹她脑门,被孟渡先一步捉住了手腕。 孟渡解释道:“你说要送我回老徐那,我要是真的上了你的车,该作何解释?——‘我是来藍州找我表叔玩的,但我不住他家,白天待在藍州最大的青楼,晚上还一个人去住城南最豪华的客栈?’” 江一木双眉一扬,啧道:“也是,这样的混世小魔王,还是带回临江轩严加看管为好。” 孟渡眯了眯眼道:“好哇,下这么大一盘棋,合着早就想把我骗回府上了是吧?” 江一木挠挠下巴,沉吟道:“想法是有的,倒也没有那么早。” 孟渡突然伸手,给他脑门来了一记暴栗。 江一木没拦得住,脑门上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块。 “还是娘子的无影手快,在下自叹弗如。” “你放水了。” “我没有。” “你就是有。” “好吧,我有,那娘子看在我放水的份上,要不要告诉我一下白日那问题的回答?” “什么问题?”孟渡眨了眨眼,故作不知。 江一木伸手,本想弹回她脑门,但手举至半空又放下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真是贪心啊,不就是想多听一遍问题。” 孟渡咯咯一笑,毫不掩饰道:“就是呀,你赶紧再问一遍。” “孟娘子愿意嫁给我吗?” “还有呢?”孟渡提示他道,“前面那些话。” “房钱一笔勾销,临江轩的房契也写上孟娘子的名字。嗯,不仅是临江轩,以后我的也都是你的。” “愿意愿意。”孟渡满足一笑,侧身靠在江一木的肩头,似是觉得不够,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江一木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又伸出手臂,将她紧紧圈在自己怀中。 二人皆有些疲累,如此相依着静静赏了会儿蜡梅。 江一木道:“阳春三月的时候,藍州城中处处是嫩黄色的迎春花,一大团一大团开放,别提多亮眼了。” 孟渡有些困了,迷迷蒙蒙的回道:“嗯,到时一起看。”
第77章 破城之日来的比想象中要快。 叛军应是得到了藍州城无防守的消息, 直接绕过淮南道一众小城,北上直取藍州。只要拿下藍州, 附近那些防守脆弱的小城皆不在话下。 叛军主力部队抵达藍州的一路通行无阻,由于行军过于轻易,抵达城门之下时,就连将士们也不禁生疑,怀疑有诈。 为首的老将军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攻城。” 其实无所谓攻城,不过是撞开城门后直接杀了进去。 老将军所率领的这一支军队并没有屠城的作风, 但一座城池顷刻间涌入大量军马,周身上下裹夹着从南边杀来的血气,城中一时间兵荒马乱,人心惶惶。许多原先信誓旦旦要死在家中的城民被吓得四处逃窜,然而四下城门皆已被封死, 唯一大开的那一座门也被叛军把守,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更别提让城中百姓逃走了。 这导致许多原先不相信、不愿去知州府的人, 大批大批的涌入平庆坊。 上万人同时涌入,纵是再宽阔的道路也难以承载,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已有不少人被踩死,许多老人孩子被迫冲散,哭喊声不断, 一片狼藉混乱。 早在叛军攻城以前, 被安排在城外的驿卒就传回消息,所以知州府中的妇孺老弱已经被先一步安置在了地窖之中。江一木在地窖入口处设下结界, 使得外人无法轻易进入,并安排杜仲、王槐和几位靠谱的镖师把守。 江一木和孟渡守在知州府大门处。 不多时, 叛军一队兵马来到知州府门口。 为首的将领道:“让开,查人。” 江一木回道:“府中都是百姓,没有官家的人。” 那人见他临危不惧、不卑不亢,瞥下目光,问:“你是何人?” 江一木颔首:“在下只是一名郎中。” 将领道:“我军不杀郎中,你快闪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就在这时,背后有人大喊:“不好!又有军队打来了!好像是官家的军队!” 江一木和孟渡对视一眼,当下了然。其实从白先生的态度不难猜到,或许早已有人安排好后手,但他们做安排时并没有寄希望于未知,眼下听闻有朝廷的援军,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将领一听不妙,侧过马身:“城门呢?” “城门守着,但应该守不住了!他们人太多了,来的太快了!” 将领啐了一句。 “祁老将军在何处?” “我来的时候他还在城楼上。” 那将领无暇顾及知州府,调转马头朝着城门赶去。 他们不知,就在这一刻,叛军大势已去。 三日前,淮南节度使接到孔公公急令,紧急调兵五千,分三路赶往藍州。眼下到达藍州的是先锋军,不足百人,但大军紧跟其后,不足半个时辰就能抵达。 先锋军将领是一位神箭手,拥有百步穿杨的箭术。他让军队暴露在城楼之下,引出对面将领,自己则藏身于百丈之外的一棵树下,深吸一口气,将弓拉满,箭尖直指对面的老将军首级。 铮的一声,长箭射出。 然而谁也想不到,就在这时,一只小鸟冷不防的飞出,被长箭戳了个对穿。 弓箭手暗骂一句:“哪来的不长眼的鹦鹉。” 错失机会,只好作罢。 同一时刻,主力军队中,随军的一位男子心口镇痛,差点摔下马来。 “连侍卫,你没事吧?”军中将士都知道他是钟离公子身边的人,此次出兵钟离家承担了不少军饷,所以大家都对这位侍卫关照有加。 连鹤摇了摇头,咬牙直起身。 他隐隐约约有种不祥之感,忍痛一夹马肚,跟上行军的步伐。 主力军抵达藍州之时,先锋军已破城。连鹤打头冲进城中,于城楼之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祁老将军。 祁老将军身中数箭,已经快不行了。 连鹤直接翻下马背,扑在祁将军的身上,声音因巨大的震惊而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居然……你居然没死……” 祁英一眼认出了连鹤,那眼神却是复杂的,有着多年未见的疏离,作为父亲没能与子相认的愧疚,以及好不容易再见面即是生离死别的痛楚。 但更多的是作为将军死在战场上的释然。 连鹤深吸一口 气,问道:“为什么?” 知子如父,祁英回道:“当年,朝廷灭门时,叛军藏在山中的余党,在准提涯下救了我一命。我这条命是他们给的,我算是苟活了三十年,如今这条命,终于能还他们了。” 连鹤心道,原来如今的叛军,与三十年前的叛军,竟是同一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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