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条怜忙于调节羞耻心情的时候,甚尔也在心里盘算起了账目。他还从口袋里摸出了干瘪的钱包,把剩下的找零数了三遍,每数完一次都忍不住要叹息。 “总之。” 像是下定了决心,也可能只是说点自我安慰的话,他“啪”一下阖上钱包,沉声道。 “明天上午先去把电费付了。没电视看可不行。” 五条怜赶紧从自己的羞耻心中抽身出来,急急道:“没水也不行呀甚尔先生!” “啊,是是是。” 甚尔的脑袋更痛了。他又掏出了钱包,重新把零钱数了一遍。 就这么点钱,就算是数一百倍,也不会变出更多的。甚尔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就是忍不住反复确认。 “行吧。”他再度合拢钱包,“那就先把这个月水电费付了,至于吃饭……等等,现在已经是新的一个月了吧?” “是的。现在是2003年1月1日了。” 就在他们苦恼着水电费的途中,时针已经不声不响地走过了数字十二。现在是崭新的一天了——也是崭新一年的起始。 照理说,新的一年应该酝酿出一点新的理想才对,没想到摆在自己面前的却是无比头痛的现实,甚尔都不想再数钱了。 不管怎么数,钱包里也不会突然多出付房租的钱。保不齐再过两天房东就要上门催收房租了,真是想想都觉得烦。 他果断地闭上眼,仰面躺在地上,努力放空大脑,可货币符号还是在眼前转个不停,扰得他不得安生。 “总之!”这次绝对是下定决心了,他一字一句对五条怜说出事实,“我没钱了,钱包里就是我剩的所有家当。你明天跟我去卧室里找找有没有什么多余的钱,要是找到了,就用这笔横财付掉房租和水电费。要是没这个狗屎运的话……我还没想好。总之明天再说。” 简直算得上轻而易举,最为棘手的问题就这么被推到了明天。 在如此重要的大事上,五条怜可没有什么决定权,只点点头表示了解了。于是甚尔也心满意足,重新钻回已经冷掉的被炉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没有了电的小小公寓,透着一股没由来的阴冷。五条怜被冻醒了好几次,睡都睡不安稳。低头看看,甚尔也缩成一团了,眉头紧锁着,显然也在梦中渡劫。 唯一在享受着安眠的,可能只有窝在柔软床榻里的禅院惠了。但到了后半夜,他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了,发出咕哝似的哭声,而这全都是因为断电缺热水。没办法,五条怜无法安眠的后半夜彻底耗在了哄小孩这件大事上,直到天色堪堪亮起,才被赋予了更有意思些的工作。 没错,就是昨天说的找钱计划。 “你只要跟着我在抽屉里翻翻有没有钱就行了。” 甚尔在口袋里摸索着找钥匙,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话语的尾音差点随之飘到天上去。 “别的东西不要乱动。” 她配合地点点头:“明白了。” 五条怜知道,禅院甚尔的身上有着一大堆谜题,其中有一个谜题是,明明家里有着正经的卧室,他却总要睡在客厅的被炉里。 想要解开谜题,方式无非两种——向本人求解,或是自己努力思索。 前者的应对方式,她肯定是没胆子付诸实际的,所以她只很认真地思索过几回。不知是否靠谱的大脑给出的推测是,这个房间是他与那个“以前同他住在一起的女人”居住的地方,所以现在才空关起来了。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他是个很重感情的家伙嘛。 这番结论和五条怜心里的甚尔不太一样,别扭的冲突感让她总忍不住想要打量他的神色。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观察行动并非天衣无缝,却也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被甚尔抓了个正着。 “干嘛?”他不快似的努了努嘴,“你老是傻兮兮睁大眼盯着我看。” “抱歉……因为甚尔先生您还挺好看的?” “别说这种投机取巧的话。” 谎话一下子就被戳穿了。五条怜有点尴尬,笨拙地保持着嘴角的僵硬弧度。甚尔倒是无所谓她怎么样,继续开门。 咔嚓——钥匙滑进锁眼。 老旧的门锁要用力往右侧旋上一整圈,才能到锁片被拨动的声音。 他敞开门,让久违的花香味重新闯出这个房间。
第9章 彻彻底底地没有钱了 馥郁的花香味,五条怜对这股味道很熟悉。 在衣柜的纸箱子里,她曾闻到了类似的香气。害得洗衣机大吐特吐的时候,疯狂涌出的白色泡沫也是一样的味道。 真想说其实她挺喜欢这香气的,不过眼下的场合似乎不太适合发表感叹。五条怜默默闭紧嘴,跟着甚尔走进房间。 小小公寓的卧室也是小小的,靠墙摆了一张尺寸介于单人床与双人床之间的别扭木床,被子皱巴巴地堆在床边。几件衣服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角落里是张小书桌。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特别的东西了。甚尔一指书桌,叫她先从这里找起来,自己则是翻开了床垫,打算从床下的收纳抽屉里碰碰运气。 探索一片陌生的区域,真像是不打招呼就闯进了别人的家里。 五条怜小声对空气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这才拉开书桌旁的堆满衣服的椅子。 平平无奇的房间,就连书桌也没什么不同的。桌上摆了几本育儿书,还有一本小小的手账。做贼心虚的感觉又快冒出来了,她只用手指捏着书脊,小心翼翼地抖了两下,眯起眼,努力不去看书页上的内容。 果不其然,书籍也好笔记也罢,里头都没有夹着钞票或者硬币。这点期待算是落空了。 转战书桌抽屉,在化妆品、针线包、发夹和小杂物之间翻找一阵。好运气终于派上用场,居然找到了一小个零钱包。她迫不及待地拿去给甚尔看。 “零钱包啊?” 甚尔把架起的床垫扛在肩膀上,这才腾出手来掂量这个小小钱包,装在里头的零散几个硬币碰撞出贫瘠且冰冷的叮当声。他的心也要冷下去了。 拉开一看——好嘛,居然真的只有几枚五元铜板而已。 “估计是攒着新年参拜的时候用的。”甚尔撇撇嘴,扯出一丝苦笑,“干脆就用这点五块钱去求神拜佛好了,说不定神会愿意让我中张彩票的。” 五条怜对他的话有点好奇:“神明也管彩票吗?” “估计不管,但我希望神的业务范围能扩大一点。别好奇这种问题了,把零钱包放回去。” “哦。” 看来自己的工作没有得到什么可观的成效啊——接过零钱包时,五条怜失落地想。 不过,甚尔先生也没有因此而气恼,应该说明她不算是做得很烂吧? 琢磨着琢磨着,失落的心情瞬间就调理好了。她把零钱包收到原处,继续翻找起来。 把小书桌翻了个遍。除了刚才的零钱包之外,五条怜没能在找到半点和钱有关的东西了。这里头净是些杂物。倒是甚尔,意外的在床下的过季被子里找到了一张五千的钞票——意外之财! 用这五千块付房租?显然是做不到的。但不管怎么说,水电费和这两天的伙食全都有着落了。 本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五千块算得上相当不错的收获。甚尔朝五条怜招招手,带着她出门一起去缴费。 仔细想想,从平安夜那天来到禅院家以来,她还没有正经地出过门——走出门外拿外卖可算不上是什么“出门”。 所以,时隔多日,踏上空旷且坚实的水泥地面,这么平凡且简单的小事也足够让五条怜产生了一种陌生感,迈出的每一步都好不自在,俨然化身为了几年前和五条悟一起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宇航员阿姆斯特朗。 「你迈出的一小步,肯定没办法代表人类的一大步啦!」 要是被五条悟看到了此刻别扭地走着路的自己,他肯定会这么说的……算了,别想了。 五条怜甩甩脑袋,把虚构的五条悟丢出脑海,加快步子,追上甚尔。 缴费所离家有点距离,要穿过三条街,再越过一座小桥,才能看到那映射出日光的玻璃门。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日,街上好热闹,不只有新年大促销的招牌和吆喝而已,还有成群结队向神社而去的年轻人们。五条怜猜,五条悟现在肯定也在前往神社的路上,或者他已经在神社里了。新年参拜的习俗,五条家绝不会让他落下……不对不对。怎么又开始想他的事情了? 甩甩脑袋也没有用。她只能盯着甚尔的背影,努力放空大脑。 在这个热热闹闹的新年,结伴走在一起的他们,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可能是因为他们都穿着黑漆漆的衣服,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并排走着却不说话。空气里满是寒意,从衣领里钻进去,害得浑身上下都暖不起来。天也毫不晴朗,阴沉的模样像是快要下雨了,不过在这般冰冷的温度下,从厚重云朵中落下的很可能不是水滴,而是更加轻飘飘的雪花。 穿过小桥,来到缴费所。五条怜看着甚尔缴清费用,收据和零钱一起被他随手装进了外套口袋里。 这些零钱就是我们剩下的所有的钱了吗?——她好想把这句话问出口,不过舌头好像被新年的寒意冻住了,怎么也没能把话说出来。 “回去喽。” 他朝五条怜招招手,她小跑着赶了上来。 其实,找回的这点零钱,真的就是甚尔仅剩的所有家当了。 上次干的肮脏活(正是平安夜的那一次)没能得到半点报酬,委托人以“你的工作完成得太晚了”为理由,自说自话地扣下了他的佣金。甚尔自认倒霉,也懒得同那帮抠门的家伙掰扯。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去掰扯一下了。 不管怎么说,总得拿回点钱才是。 当然了,死皮赖脸的掰扯,也不是眼下就能立刻着手去做的,总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在此之前嘛,美味的定食套餐肯定是没得再享用了。靠现在所剩无几的这点钱,连点两份最最简单的盒饭外卖的余地都已经消失无踪。当真是有点凄惨了。 回家的路上,甚尔拉着五条怜去了趟老旧的杂货铺,在冰柜里翻出了几包最便宜的冷冻乌冬面(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产物),丢进五条怜拎着的购物篮里,再顺手抓起货架上蔫了吧唧贴了三张打折标签的豆芽菜。结账时,店主老太太看向他们的表情好像带着一点怜悯,甚尔装作没看到,从老太太手里抢过收银条,依旧是看也不看地塞进口袋里,招呼五条怜回去了。 乱糟糟的厨房姑且被清理了出来,久久没有正常工作过的煤气灶也重新点起火,五条怜看着甚尔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摸出了一个小锅,惊讶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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