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从小到大的愿望,走到今日的唯一目的,不就是做一国之母,成为天下女子所仰望而不可及之人么? 为此。 为了彻底将这门亲事彻底落归实处、不容反悔,她甚至做了从前她最不齿、最不屑的事—— 在魏骁来到辽西的那年春末。 她邀他夜半赏月,举杯同饮。而后,借着那杯下够猛料的酒,不费吹灰之力地,爬上了他的床。 可那夜,听到、看到的一切,却令她毕生难忘,如五雷轰顶。 把她劈得粉身碎骨,片甲不留。 ...... 【沉沉。】 她听见魏骁埋首于她颈边,呼吸粗重。 看见他面带红潮,汗落如雨,两眼中,却仍盛满痴迷的情意,他说:“沉沉,吾妻……” 【我帮你找谢缨,我帮你找。你不要再记恨我……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那一刻,他的眼底甚至有一刻清明。 恍惚间,似挣脱了药性、恢复理智,春光旖旎间,仍是近乎虔诚地俯下身来,亲吻她的额头——那是一个与情欲无关,却充满爱怜的吻。 可惜,她清楚地知道,他仍是在透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 【我会……带你回江都。带你回家。】 魏骁说:【不要嫁给魏弃,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妻子,没有人能再把你从青鸾阁赶出去……那些害你的贱人,我会杀了他们。】 【一个都不放过。一个,都不……】 赵明月脑中轰然一声。 直把她炸得浑噩如鬼,连赵二赵五慌忙踹门而入的动静也未曾发觉—— 她命人故意将他们引来,本是希望他们能代以“见证”,向魏骁逼婚。 谁能想到,到最后,他们却成了她一生中最大耻辱的见证,成了魏骁后来手握底牌、威胁她放权于他的见证。 而她当面无法发作,也不能发作——从她做出这个草率过头的决定开始,她与魏骁便彻彻底底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背过身去,却如泄愤一般,寻机烧毁了魏骁与上京秘密通信的所有来往“证据”。 尽管她明知那并非皇室密函,上头盖的,是魏骁的私印。 信中写的,则是他恬不知耻觊觎“弟妹”的证据。 可她仍是借着为他销毁他人话柄的借口,将所有的信付之一炬。 “可我若不烧了它!所有人,不对,总有人会发现,他们迟早知道你对那女人的想法,她是你的弟妹……她是魏弃的女人。你怎能罔顾人伦?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口诛笔伐,不怕被那些迂腐的文人戳脊梁骨——” “罔顾人伦。”魏骁一字一顿地重复。 末了,却笑着反问:“那又如何?我想要的,穷我一生也要得到;我不想要的,便是喂到嘴边,也弃若敝履。” 赵明月脸上一白,不由自主地倒退半步。 许久,方才颤巍巍抬起头来,看向他不觉烧红的眼底。 那分明是一片沸腾的杀意。 “如若不是你,”魏骁轻声道,“在魏弃闻讯赶回上京之前,我本该更早地……做完了,我原本要做的事。” 比如,趁着朝华宫无主,抢先一步、偷梁换柱。 比如,让她假死后,以另一个身份陪伴在自己身边。 这些,他本该都做得到。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把一切都毁了。 谢沉沉,她死在与前生无二的冬日,死于剧毒。 据闻,死相可怖,惨不忍睹。 世人皆以为,七年前,他得知上京发生的那场惨剧,一瞬仰天长哭,哭的是自己的父兄受戮,是天下将乱,一切已成定局,他不甘臣服,所以,扭头沦为“乱臣贼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哭的,是他的妻。 他本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本以为,一切尚有转机,以为魏弃能护得住她,来日,待他登顶九五,仍有无数办法,可以把她夺回手中。却,他终究还是迟了。 命运让他永远迟了最关键的那一步…… 于是,之后的每一步,便都步步皆错,无可挽回—— “可毕竟,你是我的妹妹。” 魏骁忽的蹲下身去,轻抚女人颤抖不已的脸庞。 “你,也是辽西的王姬。” 他眼底幽暗,话似叹息:“你说得对,你不能嫁,不能走,更不能离开辽西半步。” 七年来,他早已摸透辽西这二十万大军的底细,深知倘若粮草军需充足,与魏炁一战,并非全无胜机。所以,倘若不得不战,又何必怯战? 他不是龟缩求存的赵二赵五,相比于辽西,亦更牵挂那张远在千里之外,却可在瞬息之间动摇山河、主宰一切的龙椅。 只是如今,他还需要时间,将赵二那群人的势力尽数收归手中……为此,自然需要一步缓兵之计。 “阿蛮,你的确不能嫁。”魏骁道。 说话间,目光却望向门外:一轮悬月盈空,今日,正是满月。 家好月圆时啊…… 辽西王姬的择婿大宴,挑的,的确是个上好的黄道吉日。 只可惜,明月盈缺不由人,苍穹之下,世人的命运亦从来不由自己掌控。 怪只怪,性命不足贵; 怪只怪,人上人压死万般人。 “你不能嫁,但是,有人可以,”他说,“阿蛮,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而你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务必安分一点。” 他的手轻抚过她脆弱的脖颈。 拇指上,玉色的扳指,泛起润泽的莹光。 “明白我的意思么?” “……” “从今日起,阖府上下,闭门谢客。” 魏骁蓦地拂袖起身,“非我准许,不得迈出王姬府半步,若有违逆——” “我、我不会违逆。”赵明月怯生生道。 男人闻言,脚步一顿。 却终是没有回头,大步离去,很快,背影融入夜雨之中,再看不清切。
第95章 入宫 【王爷, 属下已查明,那解明珠并无异常。解家上下,皆可证明, 其确乃七年前遭人掳去的十六小姐。】 【虽相隔数年,其人形貌略有变化,昏倒于解府门前时, 或因一路辗转颠沛,体质极虚,弱不禁风。解家人亦曾怀疑是容貌相似者假扮、企图冒领赏金。但事后, 解家众娘子轮流照顾数月, 皆确认其乃解十六娘无疑。】 【四年来, 解十六娘始终昏迷, 解家更不吝金银、倾一家之力为其调养身体。直到半月前,此女骤然转醒。醒来前,并无任何预兆。】 ...... 奏折文书堆叠如山的桌案上。 正中间摆着的,却是十日前、潜伏于解府的探子暗中呈上的密函。 魏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扳指,看似走神,实则却已将那封密函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末了,终于兴致缺缺地将之随手搁在一旁。 难道……真是自己多思多虑了? 他心中有一瞬迟疑。 毕竟,在他有限的记忆中, 他与那解十六娘,平生亦只有两面之缘。 只不过,这仅有的两面之缘, 他仍依稀记得:那是个胆小怕事、惯常躲在一众姊妹身后不敢冒头的姑娘。 寡言, 沉默, 与世无争。 以他对母妃的了解,他甚至毫不怀疑, 母妃之所以最后选定解十六娘,除了对她那掌家有方、足以拿捏解家大权的父母有所倚仗外,十有八九,还看中她这好拿捏又颇得大人长辈们疼惜宠爱的个性: 家中排行老末,凡事都得照顾,性子却软弱好欺。 说得好听是温柔,说得不好听,便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团子。而也唯有这样的女子,既能如菟丝花般依附在侧,又能在狂澜之中予他助力。 可正因此,他今日见到的解十六娘—— 魏骁想,便越发……显得“怪异”起来。 虽然有意遮掩,时不时在他面前强打笑颜,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怯怯模样。 但他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出这女子的假意顺从。至于那话里几次三番的夹枪带棒,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察觉的轻蔑与作弄。单一个性情大变,绝无法解释这一切变化的原因所在。 唯一能说得过去的,便是,解十六娘,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解十六娘。 但她不是解十六娘……又能是谁? 【我病过一回,从前的事都已记不清,连贼人长什么样子,都全忘记了。】 说这话的姑娘,有一双心虚打飘、眼珠子骨碌碌转的黑葡萄眼。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娶我?】 她明明问的是为何不娶。 直视他时不闪不避的眼神,眼底却并无少女怀春的情意,倒是看得出来掩不住的嘲讽—— ……四年前啊。 他忽然想到。 七年前被掳失踪,却在四年前独自一人生还,昏倒于解府门前。这中间相隔的三年,实在是个太微妙的节点。 让他不得不想到,正是四年前,魏炁突然发了疯似的举兵南下,开始漫长而艰难的渡江之征; 大魏的情报网,一夕间被利用压榨到极致,只为替他日夜不息地探查一个人的下落。 银蛇君子,尹问雪。 但,他究竟为什么要查这个人,查到之后又有何用,无论如何严刑拷打那些失手被擒的探子,都始终问不出任何线索。 世人只知,这位暴虐非常的帝王,在出征之前将自己关在朝华宫中。 整整三个月,闭门不出,不问世事,不理朝政。 任由太子跪在朝华宫外日夜叩求,世子璟哭嚎不休,他都不曾露面。 最后,却是左丞相陈缙,冒死将魏炁劝了出来。 只是,这两人在朝华宫中究竟谈了些什么,此后,又成为另一桩不为人知的秘闻。 ...... 四年前,朝华宫。 被重金通缉、却始终逃匿不出的银蛇君子……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法不多想。 魏骁望着桌上那封密函,久久不曾挪开目光。 心中,更莫名飘上一丝令人胆颤的疑云: 会和谢沉沉有关吗? 可是,就算她没有死,这些年来的一切都是假消息,她还活着,被魏炁从父皇手中秘密救下—— 世间奇人异事,的确多如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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