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叫她公主,神女,殿下,在她心里,她却始终是个“罪人”。 是个必须要赎罪的“罪人”。 如今,却有个人对她说,【你是平生没做过坏事,要长命百岁的好人。】 “不过,‘芳娘’,她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塔娜忽然问。 “我的结发妻子。” “……” 难怪、难怪! 塔娜表情莫测地摸了摸仍在隐隐作痛的唇瓣。 难怪偷摸爬上自己的床,还扑上来就咬!敢情是错认到了这种程度。 “她被人劫走,下落不明,”魏炁说,“我此来辽西,便是为了寻她。” 等等。 “就是,为了找她,所以杀了那么多人?” 塔娜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你说她是好人,却为她杀了那么多人,她如果知道,怎么看你?” “如此算来,在你心里,我也是坏人了。” “这……” 这还用说么? 塔娜呆坐在原地,与他大眼瞪小眼。 半晌,为了缓解尴尬,只好又去摇了摇昏迷不醒的阿伊。只是这回喊人的底气已然大减:“阿伊、你,你快醒醒……” 阿伊快醒醒,这里有个明知故问、想骗我跳进坑里去的坏蛋。 快醒—— “但我的妻子,谢家芳娘,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啊?” 塔娜怔怔抬起头来。 不解他是怎么话题又绕了回去,却诧异于他温柔如斯的语气。 四目交接,仿佛穿过冗长而繁复的岁月。 她看见年轻的他……容颜依旧,未生白发。 可为什么她又会“记得”年轻时的他? “所以,她能成为‘神女’,我一点也不奇怪,不是因为她是阿史那珠的女儿,”魏炁说着,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身上,许久,方才轻声道,“而是因为,她爱着这世间所有渺小微不足道的人……每一个。包括我。” “所以,知道她是阿史那珠的女儿,我甚至为她开心,因她从此,不仅只有悲天悯人的天性,也被允许改变这世道的残酷不公,当她振臂一呼,会有无数人起而响应——就像那日一样,你看到了,当你来到战场上,所有人都为你而战。到那时,她也许会明白,何谓‘身居高位,无法不为’,而我,愿做塑她神像的最后一块砖石;到那时,没有人可以轻易伤害她,她会比我,更值得青史作传,万古留名——但这一次,不是只被架在高位的一尊神像,关在四方天地,如囚鸟一般的活着。这样的人生,她已过了一回。不必再有第二次。” “所以,我必须找到她……在我对一切无能为力之前。” 魏炁说着,忽的伸手,指尖轻抵住她眉心。 塔娜不解其意,下意识歪了歪脑袋,他看在眼里,亦静静弯唇而笑。 粲然似流星,容华若桃李。 “明日,会有人来交与你一件物什,”魏炁轻声说,“收好它。” “……什么?” 她正要追问那明日要交给她的东西是什么,又为什么现在不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火把明灭间、映得窗纸上人影清晰可见。 塔娜察觉动静,蓦地回过头去。 却听一门之隔,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殿下,”英恪抬手叩门,温声道,“殿下,已然歇下了么?”
第127章 姻缘树 【英、英恪, 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白日里有外人在,有些话没能同你说完。阿伊睡着了么?】 【啊……是。她有些着凉,所以早早便歇下了——】 【嗯?】 【我们, 我们不如,去外头说话吧?】 ...... 一辆并不起眼的灰扑马车,缓缓穿行于山道之中。十数名黑衣护卫驾马护持在后, 不远不近地跟着。 “昨夜睡得不好?” 塔娜缩在车厢一角,心不在焉地低头盯着指尖发呆。 肩上仍披着阿伊送她出府前、亲手为她披上的兔毛斗篷,毛茸茸一圈围住脖颈, 衬得脸蛋只有巴掌点大, 端的是秀气玲珑。旁边有人问话, 她却似没听到, 依旧呆呆愣愣、没大反应的样子。 直至手里冷不丁被人塞了个热腾腾的手炉,她这才回过神来,慢半拍地抬眼、看向身旁坐着的人。 “瞧你心事重重的,”而魏骁亦没有再纠结于那被抛在一边的问题,只说话间,又抬手来为她捻了捻颊边碎发,道,“听说昨夜, 英恪深夜到过别苑?” “嗯。” “来找你?” 塔娜有些心虚地点头。 倒不是怕魏骁追问她同英恪说了什么——毕竟,英恪近来说话总有些让人云里雾里的,她其实也没太明白他为什么绕那么一圈、大半夜来找她, 却只是问她几句不痛不痒的无聊话。什么吃得好不好, 睡得习不习惯, 近来可还有再头疼,有没有想起过去的事, 云云诸如此类,说给魏骁听也无妨。 与这比起来,她其实更害怕今早阿伊为她整理床铺时,突然发现被面里那斑斑血迹时惊愕的神情。 她推说自己来了月事,不小心弄脏被面,这才总算把阿伊勉强敷衍过去,只是…… 塔娜嘴唇紧抿,小心翼翼打量着魏骁表情。 心道,如果那人真的跑了,阿骁怎么还能如约来陪她散心?不该到处派人寻找,势要把人找回来关好么? 还是说……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她睡蒙了、做的又一场噩梦? 越想越觉得郁闷。 亏她还觉得自己放跑人,做了亏心事,因此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可迷迷瞪瞪一觉醒来,外头没有变天,城外没有打仗,一切都和前一日没什么不一样——反倒叫她越发自我怀疑起来。 一旁的魏骁将她那惴惴不安的表情收入眼底,不由失笑。 “那下次,不要再见他了,”男人话音淡淡,以手指轻梳她发梢,“在辽西,和草原上不同,人们讲究男女大防。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若是半夜被人看见呆在一处,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闲话?”那是什么话? “一些不太中听的话,”魏骁说,“所以,我不想听见旁人在我面前,说你与英恪的闲话。他平日里要来,我是不拦着他的,何必非要半夜造访?” “半夜,这样……很不好么?”塔娜忍不住低声问。 倘若光是见了面就很不好,那,半夜睡在一张床上——呃,还咬了咬嘴唇,坐在床边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甚至惊慌失措地把人放跑了。这种程度,是不是更不能说出口了? 魏骁却不懂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以为她是诚心在问,呆傻得一如往常。 是以,也一本正经地开口“教”她道:“不好。” “……” “很不好,”魏骁说,“你我虽未结为夫妻,可这世上,从前,如今,往后,能与你夜里呆在一处的男子,亦只能是我。” 【三郎啊,三郎。】 他说着,脸上分明是在笑。 【三郎,今夜你也要呆在这里么——不去青鸾阁么?】 却忽的,不知想起什么,唇边笑容渐渐敛去,又默不作声地、俯身来抱她。 力气用得太大,仿佛她是流水或浮沙,一瞬搂不住、便会流逝于指间,塔娜吓了一跳,手里的暖炉“骨碌碌”落地,滚了老远。手臂却只欲落未落地搁在他背上,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这是……怎么了?”她轻声问。 难道她只是同英恪多说了两句话,便把他气成这样? 魏骁没有回答,固执地抱住她。 ——明知怀中人非故人,明知故人早是泥销骨,却还是心甘情愿自覆双眼。 “塔娜。” 他哑声道:“青鸾阁不日便要建好,你知道么?那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我亲手种下。你一定会喜欢。” 在梦中的上京,也曾有座一模一样的青鸾阁。 她曾摘下满头珠翠、光着脚在池边嬉笑戏水; 也曾在初秋时节不顾劝阻爬上树去,摇落一地青枣、“呼朋唤友”来捡。 那时,他就在廊下看着她,看阳光错落穿过叶缝、洒在她笑意盈面的脸庞上,看着她咋咋呼呼,听见仆从行礼、也跟着低头瞧他,咧开嘴,傻呵呵地笑。 想了想,又从树上摘下一颗枣来、信手抛给他。 【三郎,你回来了。】 她说,【吃这颗,这颗一定甜——】 * “好甜!” 塔娜左手一根糖葫芦,右手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糖。 路上忍了一路、临到踏进尚庆楼时,却终于还是忍不住。趁着魏骁不注意、扭头一口咬下去。没被酸倒大牙,倒是被甜得咯咯直乐起来。 “好吃,好吃。”她嘴里含着糖葫芦。 顾不得腮帮子被顶起一快,又浑不在意地把手里的兔子糖递到魏骁嘴边,“怂恿”他道:“阿骁,要吃么?” 方才在大街上,她唯恐被人认出来,所以一路忍着不吃。 可都已经走到这里,竟然还没一个人跟着她、哭着喊着要磕头呀! 果然如阿骁所说,这江都城,是个有意思又不吓人的好地方。 小姑娘毫不遮掩、两眼放光的模样,直叫魏骁看得忍俊不禁。 无奈,伸手揩去她唇角糖渍,又指了指她手里那串少了一颗的糖葫芦,道:“吃,”他说,“可分明是那个好吃,为什么给我吃兔子糖?” 塔娜被他问得呆住。 看了看他,又看向手里的糖葫芦,她满脸为难:“可是,我吃过了……” 她吃过的东西再给人吃,总是不好罢? 魏骁笑笑,没再刁难她,伸手接过那只兔子糖,又扭头吩咐店小二道:“两碗猪脚面线。” 尚庆楼的猪脚面线,是江都城中一绝。 塔娜甫一进来,便馋邻桌那碗面线馋得不行,这会儿听他也要点,顿时笑开,又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啃起那串没吃完的冰糖葫芦来。 魏骁见了,亦有样学样,咬了两口手里的兔子糖。 可惜,味道实在太甜,他又向来不喜甜食,自觉尝了味道、便也就随手搁到一旁。 “不好吃么?”塔娜一脸疑惑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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