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糖葫芦和兔子糖,分明都是同一个大伯做的,为什么她手里这串好吃,偏阿骁手里的就变难吃了? “啊——” 塔娜忽的一拍脑袋,“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张大叔的手艺不如张老伯!” “嗯?” “难怪,方才我还听见巷口的孩子们说呢,”塔娜一脸严肃道,“他们说,张老伯年前过世了,他的儿子……就是方才的大叔接了他的班,可熬出来的糖却不如从前的好。从前两文钱能买一袋子糖,如今西边打仗,什么都贵,同样的一包饴糖要卖四文钱,还没有从前的甜,他们都很久没吃糖了呢。我没吃过,所以觉得新鲜,可阿骁一定吃过很多次,所以一尝就尝出来了味道不好。” 魏骁:“……” 诚然。 若不是为了眼前人,一年到头,不对,一辈子到头,他吃这腻死人玩意儿的次数,也是一只手便能数的清的。可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 是以他亦只是笑,一脸认可地点头道:“是了,张大叔的手艺,不如张老伯。” 正说话间,两碗热气腾腾的猪脚面线也端上桌。 塔娜眼神一亮,立刻三下五除二吃完手里的糖葫芦,又迫不及待地摸向筷子筒。眼见得快要碰到,却被魏骁拦住。 “等等。” 魏骁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丝帕,细细将那筷子擦拭干净。 确认上头没有丁点污迹,这才转手递给她,“用这双吧。” 猪脚面线尚还热乎着,碗中肉香扑鼻。几口下肚,塔娜被烫得连连呵气。 魏骁这边刚吃了半碗不到,她已将一碗面线吃干抹净。魏骁看得直笑,搁下筷子,问她:“再吃一碗?” 塔娜却摇了摇头,道:“不了。” “……” 魏骁本已侧过半边身欲招呼小二,闻言,又略有诧异地扭过头来,“不吃了?” “不吃了。” 塔娜盯着眼前的空碗若有所思。 仿佛自己也有些吃惊这脱口而出的答案,她拘谨地摸了摸鼻子。 抢在他问“是不是不好吃”之前,又满脸苦恼地解释道:“面线很好吃,”塔娜小声说,“只是,我总觉得,好像还能再好吃一些。” 猪脚要炖的更软糯,面线该更入味,调味不能这么重,还有,面的分量也要更多。 可是…… 她从前明明都没吃过,又哪来的底气对这色香味俱全、样样不缺的美食挑三拣四? 魏骁一见她皱眉,当下脸色微沉,也跟着搁了筷子。 塔娜发着呆,后头的话还未说出口,他已令人领了尚庆楼的厨子上前来。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起初还不知自己惹上什么麻烦的年轻人一脸愤愤,直嚷着要去报官。 然而,真正见了两桌乌泱泱黑衣侍卫,却登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迭声求饶起来。 “大爷,大爷,小人在尚庆楼干了十年,打七岁便跟在后厨打下手,从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不知大爷是、是觉得不合口味?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大爷尽管提出来……小人这就去再做一碗!” 唯恐这群佩剑佩刀、来路不明的江湖客砍了自己的脑袋,他把头磕得震天响。 老掌柜在楼下远远看着,几度迟疑,仍是不敢上前来。 “你?” 魏骁闻言,却只打量他一眼,冷声道:“你是煮这碗面线的厨子?” “正、正是!” “从前那个呢?” 他曾和谢缨一同来吃过这家面线,那时的味道,的确惊为天人。 如今他既带了塔娜来,自然也是想要让她一同尝尝昔年滋味。 可她的反应已足以说明一切。 “……啊?”男人呆呆抬起头来。 缓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魏骁问的是谁,忙又答道:“死了、死了。朱家嫂子病了半辈子,几年前病死在家中,她一走,朱叔便没了心气,整日酗酒。前年冬天,喝了酒摔在街上,等找到人的时候,身子都冻硬了,那时叔才四十不到……” 他确实七岁便跟着朱叔打下手不错,可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一样的配方,一样的配料,便是连火候与时间都分毫不差,可同一碗面,不同的人煮出来,味道就是不同。 天地良心,他绝没有砸了尚庆楼招牌的意思,这几年下来、也没人再提朱叔的事,个个都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想到今日会这么倒霉,竟碰到个找茬的?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许是求生心切,连塔娜亦被他磕头的“大动静”惊醒,愣愣回过神来。 眼见得魏骁脸色铁青,又忙打圆场道:“小师傅,没事、没事,快起来吧。” “你做的面线都这么好吃,你师父定当更厉害——江都城果然是个好地方,”她悄摸在桌下扯了扯魏骁衣袖,“只可惜我们来得太晚,没能吃上你师父做的面线……不是你的错,吓到你了,快起来吧。” 男人闻言,千恩万谢,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 可不知怎的,又忽然欲言又止地盯住她的脸。 “还不滚?!”直至旁边侍卫“噌”的一声亮出佩剑。 他吓得一哆嗦,这才忙不迭钻回后厨去——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一口凉水下肚,又忍不住悄摸掀开布帘。一双眼滴溜溜打量外头,扭头同赶来关心情况的掌柜咬耳朵,“掌柜的,你看,快看那边那个姑娘,像不像谢家的……” “呸!什么谢家陈家的?”掌柜的却不等他说完,反手就是一记肘击,“胆子肥了是吧,青天白日的乱说胡话,可当心你的嘴!” “哪有胡说……” “你还敢说!” “明明就很像,跟一个人似的,”男人放下布帘,一脸不服地撇了撇嘴,“方才乍一看,我还以为谢家阿姐活过来了呢……这……可不是闹鬼了么?” * “阿骁。” “……” “阿骁……?” “……” “阿骁,阿骁,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塔娜伸出手来,在魏骁眼皮底下晃了晃:她实在不明白,只是吃了一碗不如意的猪脚面线,为何他的心情突然急转直下。却还是好脾气地陪着笑脸。 唯恐他一个心情不佳,才出来这么一会儿,又原路把她拉回别苑里去。 “阿骁?……阿骁?” 魏骁终于回过神来,循声低头,望向眼前一脸焦急的小姑娘。 沉默半晌,他问她:“你想去哪?” “我?” “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 本是为迁就她而说出口的话,塔娜却顿时犯了难:她第一次来江都,什么地方好吃、什么地方好玩一概不知,怎么能由她来出主意? 可魏骁显然心意已决,说完,竟真的在大街上停下脚步,一众侍从也随之停下,齐齐等她“发话”。 而她不知去哪、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只好左看右看,四下打量。 心说实在不成便回刚刚那条街去、再买两只糖人,却忽听身后传来清脆人声,显是两名年轻女子。一个说,你方才真挂上去了么?一个又说,挂了挂了,挂到最高的树梢上,谁也拽不下来。 “我都挂的那么高了,月老定能看到、保佑我与方郎永结同心。” “嘁……不知羞!”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么?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祈缘布上写的可是金家三郎!哦……原来你钟意金家三郎!他都搬去上京多久了——” “闭嘴闭嘴,不许说,不许说了!” 羞红了脸的少女,在嬉笑打闹声中跑远。 塔娜一脸好奇地盯着两人背影,顿了顿,又忍不住望向她们来时的方向。 “什么是,‘祈缘布’?”她小声问魏骁。 魏骁亦不知,遂指了一名侍卫前去打探。 没多会儿,那侍卫便来回话说:原是江都城中,有一百年古刹,寺中生得一巨树,名曰“祈缘树”。据说乃有缘有心之人所植,过去却少有示人。直至前任方丈惠寿大师圆寂后,寺中香火渐少,后任住持便才出了这般主意,每逢上元时节,在城中广发祈缘布。 “祈缘树”,于是成了人口相传的姻缘树。 城中凡有适龄者,无论男女,总喜欢去挂上一条,以求月老保佑,结得良缘。 “要去么?”魏骁问她。 塔娜点了点头。 “我们不是要成亲了么?”她说,“所以,也去挂上一条……那个什么,祈、祈缘布吧?” 魏骁闻言一怔。 “不好么?”塔娜问他。 不知怎的,总觉他脸上的表情不像开心,反倒怅然若失。她又迟疑起来:“不去也行,我们去买糖……”糖人。 可话音未落,魏骁已牵起她的手。 “好。”他说。 ...... 四周男女往来如织,人声鼎沸。 若非庙宇巍峨,檀香扑鼻,这传闻中的百年古刹,如今不像寺庙,反倒更像闹市。 魏骁平日里并不爱凑这等无聊热闹,唯独今日,竟没让侍卫跟着,与塔娜两个人挤了进来。同寻常男女无二,排队领了布条,又排队等着笔墨。 塔娜不住四下张望,只觉什么都新奇,原还因着尚庆楼的事有些低落的心情,一时又雀跃起来。 【魏骁,塔娜。】 【魏骁,塔娜。】 塔娜一笔一划,认真对照着魏骁手中布条的字迹,又原模原样、誊抄到自己那块红布条上。 写完布条,兴致冲冲地拉过身边人,又一起挤在人堆里、凑到那传说中最是灵验的“姻缘树”下—— 参天古树,绿荫蔽天。 本就叶茂枝繁,如今又多了数不尽的红绸点缀,一眼望去,着实壮观。 塔娜忍不住看直了眼。 再一抬头,竟还见三五个少年扎起裤管、顺着树身往上爬,嘴里咬着红布,一脸视死如归。 “阿郎,再往上些!再往上爬!” “不行不行,胡方正我告诉你,你要是挂不到最高的那根枝,我便不嫁你了!” “哼!……阿郎加油!快把胡家的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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