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你又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微风轻拂眼睫。 她原已不再流泪的双眼,好似突然吹进了沙子,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地淌落下来。 小沙弥一愣,回过神来,吓得笑容尽敛,忙问她怎么了,为何突然流泪。 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搂紧怀中那蓝色布包,冲他摆了摆手。 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 “所以,你也觉得与那孩子有缘?”马车上,魏骁拎过那包佛经,从中取出一本、随手翻了几页。 见里头确无外乎些耳熟能详的经文,与昔年母妃抄经手书无二,又无甚兴趣地塞了回去。 他侧头望向身旁托颊发呆的少女。 “既觉得有缘,日后得空、来寻这孩子解解闷,也未尝不可,”魏骁道,“那……老翁,算来也是半个故人。只是没想到他竟还活着,如今境遇,倒让人有几分唏嘘。” “你认得他?”塔娜闻言,顿时好奇地侧过脸来。 魏骁将她神情看在眼里,一时只觉好笑,心道若不认识,又怎放心将你放在他那。 面上却依旧不露声色,淡淡道:“他在宫中伺候多年,是父皇身边忠仆,当年一朝被贬后,再无人知其下落。” 说来,安尚全这老太监虽已年迈、没几年可活,毕竟是父皇身边旧人,知晓太多宫闱秘闻。 他虽不知父皇为何绕过此人一命,但若换了几年前,以他平日作风,也许早将人灭口了事。 只如今,他喜事将近,不愿在佛寺见血,看在老太监态度恭顺的份上,这才风平浪静地将此页揭过——当然,这也并不代表,姓安的能在人前乱说话。 魏骁忽道:“听说你同那老翁聊了几句,事后便哭着跑了出来……他说了什么,叫你哭成那样?” 他虽不在场,光听侍卫回禀消息,亦不由怒火中烧。 “不是、不是!” 塔娜听出他话里不悦,连忙摆手解释:“与那老爷爷无关,是我肚子疼得厉害,肚子……”她急中生智,当即话音一转,“实在不舒服,便想着去找你,又急又痛,这才哭了。阿骁你……你方才去了哪里?” 谁知,不提还好,一提起这茬,魏骁脸上神情却肉眼可见的微妙起来。 塔娜唯恐他再迁怒老翁,只好一而再地追问,花了老半天的劲、这才问出了他“失踪”的始末—— “一、一万两白银?!一万两?” “嗯。” “为什么要、我的意思是,为何突然捐这么多?” 塔娜对银子本没有太多概念,可她知道,一万两绝不是个小数目:前些日子,阿伊买了那么多话本子,也不过从私房中用去一两白银。 魏骁却显然并不太把这些钱当回事,只说能买个心安,银子便花得值得: 供姻缘灯,种姻缘树,兴建佛塔,受享香火。万两白银倘若不够,他大可以再添。 尽管他并非信佛之人。 昔年昭妃为替他祈福而醉心青灯古佛,日日抄经,他甚至还曾一度厌烦,在府上烧经解闷。然则,时过境迁,他似乎也隐约窥得了当初母亲无所凭依而唯靠天地的心情。 “我愿为漫天神佛塑金身,祭香火,”他说,“只愿他们能保佑,你我所愿得偿。” “……然后,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塔娜见他神情转好,再没绕回话题的意思,当下随口接道——话说,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么? 男女山盟海誓,需道此情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魏骁被她说得一愣,眼神不觉落在面前少女天真如初的笑靥上。 只短暂的一瞬迟疑。 “是啊。” 他又轻声笑道:“天地为证……” 谢沉沉,你与我,定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 是夜。 王府水牢关押重犯,不容有失。 魏骁亲自安排,自半月前至今,府中每两个时辰、必然轮换一批值守。 夜上中天、正是困乏最甚时,杨天挤在一班兄弟中间,不住环顾四周、见无人往自己这凑,终忍不住哈欠连天、抱臂打起瞌睡来。结果,眼皮才刚耷拉下去——周公的影还没见着,立刻便被一巴掌拍醒。 “混小子!王爷一日不在,你便这幅德行!” “老、老大!” 杨天吓得猛一哆嗦,立刻挺起背来。 顾不得耳边窃笑声恼人,只努力瞪大一双牛眼,忍住腿肚子发抖的冲动、跟站在面前的鲁银来了个脸贴脸: 鲁银。 摄政王府侍卫头领,跟随魏骁多年,忠心耿耿、治下颇严。 底下兄弟虽每每叫苦不迭,却也着实对自家这位凡事身先士卒的老大心服口服——就譬如值夜这事吧,杨天暗暗心想,人家都是巴不得轮班换着来,只有老大,但凡能不睡,绝不离开。 这不,才哄着他去睡了多久,半个时辰不到……又回来了。 “都给我清醒点!”鲁银平地一声吼,中气十足。 见四下士气抖擞、个个龙精虎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提起手中食盒、命人打开水牢大门。 “老大,不才给他喝过药么,怎么又送去一碗?”应声上前开门的名叫李程,平素是个嘴碎的,无论大事小事、都爱多嘴问上一句。 而鲁银显然也习惯了他这脾气,想也不想地答道:“王爷今夜不在府上,多给这厮喂上几碗催火毒,也好叫他安分些,免得又像上回那样生事,叫我偷懒睡个觉也睡不安稳。” 众人闻言,顿时你看我,我看你——显是都不约而同想起昨日,王姬与王爷前脚不欢而散,后脚便趁着王爷离府,以命相挟要入水牢,结果激怒魏炁,险些丧身牢中的事。 若非王爷及时赶回把人救下,事情传出去、还指不定要闹多大。 “对、对,还是老大想得周到。”李程想到这一茬,当即满脸是笑的奉承道。 直至目送鲁银手举火把,沿着密道步下水牢,一群人终于松了口气。 而这之中,又尤数杨天反应最大,人一走、立刻一屁股坐倒在地,不住擦汗。 “怪吓人的,”边擦着汗,这八尺男儿嘴里还在一个劲咕哝,“不是,老大今儿怎么感觉比平日里高些,给我吓得,哎哟……”
第129章 水牢 地下水牢森寒, 越往深处走,扑面而来的阴冷之气几乎直钻骨髓。“鲁银”将手中火把插上墙壁,借着这昏暗光线, 又略带审度地打量起四周环境。 眼见得石墙坚厚,水流自上方凿出的豁口处、不管不顾向下倾泻,没走几步, 便已几乎没至胸前。 他随手撩起一泼水、指尖略一摩挲,又凑到鼻尖轻嗅。确认再三,终忍不住啧啧称奇。 “盐水啊, ”男人脸上似笑非笑, “这位摄政王……虽不明着弑父杀兄, 论及用刑手段之酷烈——倒实在不如给人个痛快。” 说着, 将食盒中的苦药端出,随手洒净。他毫不犹豫,向着水牢正中方向蹚水而去。 ...... 走得近了,方才发现墙壁两面高吊起的铁索。铁链之中,赫然锁着那“阶下囚”不剩一片好肉、遍布伤痕的双臂,手腕早被磨损至血肉淋漓。 可饶是如此,这点伤,与长鞭缚颈留下的可怖伤疤相比, 依然有些“小巫见大巫”:须知魏骁那日所使长鞭,乃玄铁所铸,上生倒刺。若是寻常人, 三鞭下来, 足够要去小命。 可魏炁被那长鞭锁喉、生生在闹市中拖行百丈远, 末了,竟还剩一□□气, 只颈侧终究留下一片蜈蚣般凹凸不平的伤口。 明暗不定的火光之下,透着诡谲夺目的邪气。 多一分则过艳,少一分,则太怯。 “鲁银”看得出神,不知想起什么,竟忍不住抬起手来,拍手笑道:“……陛下果真‘天生神子’,非比寻常,”他说,“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某自愧不如。” 水刑之残酷,本就不在顷刻间要人性命,而是漫长却无力反抗的过程。 无法完全坐下休息,更无可能安心睡觉,只稍一松懈,便有可能溺毙水中而死——当然,魏骁如今绝不会让自己手上最有分量的人质轻易死在这里,是以,方才刻意绑住魏炁双臂,以免他坠入水中。可这每日盐水当头淋下—— 很难想象,这般酷刑,竟还有人能熬到现在而不愿松口。 “……” 不远处,魏炁唇色青白,双目紧闭。 无论“鲁银”怎么试图激怒他,他依然没有开口应声的意思。 男人见状,自知时间有限,索性也不再含糊、抬手揭开脸上人/皮面具。 “陛下,”不用刻意伪造声线,他的声音如旧散漫清雅,甚至作势冲魏炁略一拱手,“昨夜夜探舍妹闺房,不知叙旧可还尽兴?” 谢缨不卑不亢,笑容云淡风轻:“某今日冒险前来,亦实是有要事相商……还望陛下,看在谢某曾在摄政王面前为您出言求情的份上,卖谢某几分……薄面罢?” 未等话音落定,魏炁蓦地睁开眼来。 黑曜石般墨色深沉的双瞳,眼底却如古井无波,幽深沉凝,叫人难以分辨、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而谢缨不闪不避,与他四目相对。 半晌,忽却扬唇笑起:“权作抛砖引玉,且让谢某猜猜,昨日王姬前来、同陛下说了什么?一夜之间,竟叫受困于此的‘阶下之囚’,得以自由出入重兵把守的别苑,若非谢某不巧打扰,恐怕陛下还要耽搁许久——” “奇了怪。既能逃,而不逃,”谢缨幽幽道,“反而心甘情愿回来做这入网之鱼,陛下心中,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如你所见。”魏炁说。 “如我所见?……可惜。所见不一定便是真。” “真真假假,慧眼自辨。不过,孤如今更想知道,谢兄这是又在打什么算盘?” 一声“谢兄”,他唤得云淡风轻。 却把谢缨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逼出几分裂痕——直至彻底敛去。 “陛下近来,总有出人意料之举,惊世骇俗之言,”连声音亦冷透,不觉话中带刺,“如若不然,谢某本以为,此番陛下亲征、风头无两。待我等率援军赶到,总少不了一番苦战,却不料陛下此战,竟输得这般狼狈,倒叫一众突厥勇士……全无用武之地。” 辽西人本就连战连败,士气低落。 在他的预想之中,哪怕突厥援军至,两军联合包夹,亦最多不过杀灭魏军几分威风。谁知,结果竟是一战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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