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偷来我阿——偷来英恪的令箭,放你出去,到时候,再用匕首挟持你上城楼。” 沉沉说:“你让他们退兵,休战三日。只要突厥军撤退,我……不会伤你。” “区区魏女,你以为你是谁!” 阿史那金被她的话气笑:“你,挟持我?!凭什么?” 凭你这豆芽菜的身板,还是凭你那不切实际的荒唐想法?! “凭我曾经救过你一次,”沉沉却一点没有被吓住,只沉声道,“我们魏人有句话,叫‘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说的是,对人好却要求对方报答,不是君子该做的事。” 这句话,还是殿下教她的。 沉沉目光坚定,望向面前一脸愕然神情的蓝眼少年:“只可惜,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所以,阿史那金,我现在就要你报答我。” 阿史那金:“……” “而且,你忘了么?我还给你下过毒。” 见他神情动摇,她立刻张口就来:“你近来,是不是经常气血淤积在胸,觉得喘不上来气?” 都是因为在地牢里久不见天日,又不走动。 她被关着的时候也这样。 沉沉心知肚明原因,所以瞎掰得格外一本正经:“其实都是那毒药的后遗症,”她说,“如果你不帮我,那,便等死吧。城破了,我死了,你也跟着死,我们黄泉路上做个伴。” 阿史那金:“……” 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她的突厥语已然说得很流利,丝毫不像一个初学者。 尤其是,那些威胁的、恫吓的、挑衅的话,语气更是学了个十成十。 至于是学了谁的—— 近在眼前,答案不言自明。 阿史那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两眼瞪着她,恍惚快要滴出血来。 亏他以为她死了,还每日为她向长生天祈愿!她竟反咬一口、拿性命威胁他屈服! “你……!” 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怕么?! * “吁——” 勃格亲率心腹,将王虎、范曜等人团团围住。 一行人自汇合至今、拼杀至黄昏,虽杀敌无数,仍是困于战阵中心,几番试图突围而不得。麾下将士死伤无数。 如今,身边剩余部将,竟仅余不足百人。且个个负伤挂彩,不得不弃马而行。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群人已是强弩之末。 特勤不愧是特勤,果真神机妙算。 勃格眼神掠过那些面露不甘的败军之将,又若有所思地,望向城楼上那一袭红影: 待到杀灭这批魏军,他们便可把早已安排好的人安插入定风城,届时,定风城上下,唯特勤一人马首是瞻,再没有这群武将碍事; 若再有魏人援军赶到,便将其围杀于城中。若他们行军撤退,更是正中下怀。 无论是谁,来即是死。 思及此,他不由狞笑出声,顺手挥刀、砍下一名魏将头颅,拎着头发在手中把玩。 “你们,想怎么死?”他问王虎。 王虎自然听不懂这叽里咕噜的胡语,只知自己的兄弟被人一刀砍杀,顿时目眦欲裂、挥舞着巨斧便要扑杀上前,却被范曜拼死拦住。 “殿下到底……到底会不会来!”范曜身中数箭,其实已有进气没出气,不过强撑着没有倒下。 临死之际,这面目威严的北人将军,却还是紧拉着王虎、不甘心地问道:“会不会来……会不会、有可能……” “我早说过绝无可能!” 王虎见惯了死人,当然知道他这副模样代表着什么。 是以,语气虽凶,一时却也忍不住湿了眼眶:“我亲眼看到,殿下发了疯似的、杀了好多……暗卫。他要来,可是,军师怎能放人?雪谷之战没有殿下,根本全无胜算。我们这些人,都是挨了冻、饿了快一个月的——再不攻克雪谷,大家都要被冻死饿死!怎么放人!” 殿下就像着了魔,一心要走,可陶医士吹起短笛,他便痛苦不堪,抱头哀嚎。 换在往常,他明明很快便会安静听话。 唯独这一次,军师用了足足一日一夜的时间,才将殿下“镇压”。 拿锁链绑住殿下的手脚,用金针施针、封锁五感,直到他不再妄动——自己走的时候,殿下早已恢复平静,率军再次攻向雪谷—— 所以,怎么来?! 殿下怎么可能来? 范曜闻言,苦笑一声。 拼命以剑支撑身体,却仍是轰然跪倒,喷出一口鲜血。 仅剩的一百余名魏军,似都在这四面楚歌中了然了自己的结局,一时间,凄厉的哭声、慷慨激昂的骂声、呼告亲人的哀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他们都知道,自己将埋骨于此。 定风城失,他们便是一国罪人。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牺牲,只会记得,他们打了败仗。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范曜仰面望天,泪流不止。 勃格被这群魏将涕泪交流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正思索着如何将其虐杀、以供取乐。 忽然,却听身旁的副将惊叫出声,指着定风城城楼方向厉声道:“王子!是王子——!” 勃格表情微滞。 笑声顿止,霍然回头。 只见定风城城楼之上,阿史那金被两名狱卒押解着、五花大绑,身旁的绿衣少女横刀于他颈侧。 那少女瞧着年纪并不大。 身形更是瘦弱,一张清秀的小脸,掩在硝烟泥沙之下、分明灰扑不少,却愈发显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神采凛然,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不敢想象那幼弱纤细的身躯之下,藏着怎样一颗破釜沉舟之心。 “城外的突厥人,听着——!” 她几乎喊破喉咙。 每说一句话,就被喉口撕裂般的痛激出难耐痛苦的表情。 可就是这样的声音,穿破战场、传到每一个突厥人耳边。 如若不是她此刻挟持着九王子,那口丝毫听不出口音的突厥语,几乎让人怀疑、她是“己方”之人。 “将我魏军将士送回城中,退兵十里,休战三日,否则——!” 她手中刀刃逼近阿史那金颈侧,几乎瞬间见血。 勃格脑中轰然一声,想起大汗临行前的“嘱托”,顿时冷汗涔涔。 似乎是怕这般震慑不够,她又示意身旁狱卒解开阿史那金左手,随即猛地将那手举起:阿史那金的左手,被数层棉布随意包裹着,却仍不住渗出血迹。 她解开腰间布袋,将里头两根血淋淋的手指抖落。 突厥军中,顿时一片哗然,紧接着便传来激愤的骂声。勃格身边副将甚至立刻张弓瞄准,面上神情怒不可遏。 可惜,她只稍微退后半步,便将身形完全藏于阿史那金身后。唯有匕首仍然分寸不挪,横在少年颈边。 “——放人!”她说。 阿史那金任由她“挟持”自己,全程紧咬牙关配合,不发一言。 勃格只得将求助的眼神望向城楼之上、那道始终未有表态的身影。 谢缨背手而立,似也被眼前景象“震慑”,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待要伸手阻拦,左手却倏然剧烈地震颤。 他离她分明不过十余步,竟似咫尺天涯。 “乌戈!”他不受控制地跪倒下去,只得咬牙唤道,“乌戈!拦住她!” 话落,一道黑影骤然从沉沉身后闪现:没人发现他何时藏在那,又是如何神出鬼没地现身。 待到众人发现他行迹,他的左手已然掐住她脖颈。 沉沉反应不及,未能挣脱,瞬间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手中匕首“当啷”落地。 勃格见状,终于长舒一口气。怒从心头起,即要下令弓箭手将这魏女射杀。 “谢缨”却又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住——!” 住手。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只霍然瞪大双眼,看向虚空之中、破风而来的羽箭。在他开口的瞬间,将乌戈射杀当场。 一箭穿心。 那天生力大无穷的突厥暗卫,竟被小小一支羽箭裹挟而退,直至狠钉在城楼之上,狂吐鲜血不止—— 身后墙壁,应声而碎。 是谁?! 众人脸色大变。 无论魏人抑或突厥人,此刻心头俱是一震,齐齐四下望去,寻找着这羽箭的来处。 唯有沉沉还没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捂着喉咙、咳嗽不止,随即颤抖着手摸起匕首,再一次横于阿史那金颈侧。 可是,她的喉咙竟发不出声音—— 她急得快哭,不住哈气,喉口却仍只能发出一些微弱的气声。 不知是方才真喊破了喉咙,还是被那突然出现的黑影掐得失声。 对了,黑影—— 她望向墙壁倾塌的方向,面露疑惑。 却忽听身边的阿史那金唇齿簌簌,几乎打着颤的喃喃了句:“那就是……” 那就是? 她循着他视线方向望去。 只见落日之下,残阳泄地。 马踏流星,千里奔袭,如拖着长尾的流星隐现,马蹄踏过之处,草地卷起阵阵烟尘—— 背负玄铁长弓,手执双剑的少年将军,纵马杀入阵中。 犹如开山劈道,双剑起落,一片头颅坠地。战阵之中,突兀地矮下一截,而后,无头尸首轰然如山倒。 鲜血顷刻间溅满他的身与脸。 可,来者究竟是沐血而生的战鬼,抑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修罗,此刻已不再重要。 被围的百余名魏军将士,只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倏然爆发出威震天际的呼吼声。 就连只剩一口气的范曜,亦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似笑似哭,以身为盾、冲上前去为那少年将军掠阵。 “诸位将士,”王虎落后半步,扶起范曜,与之并肩作战。又举起手中巨斧、哽咽着振臂一呼,“跟上殿下,我等一同退入城中!” 突厥人本就被那突然出现的少年将军吓得人仰马翻,战阵不住向后溃退。 如今,阿史那金的性命又还在魏军手中攥着,勃格见谢缨迟迟未有指示,亦不得不避其锋芒,咬牙下令暂退。 此前众人苦战数个时辰,仍不得突围,如今,终现一丝生机,当即前仆后继、拼死杀开血路,一路冲杀至定风城城门外。 魏弃断后,活生生将一应突厥兵士吓得不敢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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