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扭头看向魏治,又不由哽咽斥道:“七郎,你就这么看他欺辱于我!” 她唤他,七郎。 魏治方才被赵明月扬手要打这杀神的勇气惊住,这时才缓过劲来,又被一声“七郎”喊得心碎神伤。 当即怒目圆瞪, 想也不想地冲魏弃扑去,滚圆的身形、泰山压顶般气势汹汹—— 魏弃却只将手中长剑掉了个个儿,以剑柄抵住他肩。 为、为什么动不了了? 魏治还未反应过来这厮使了什么阴毒法子, 那剑柄已然向下、对准他小腹猛地一捅。 他原有两个同龄人的身量, 这时竟整个人被掀飞出去, 重重砸到墙上。 土墙震动,飞灰不止。 赵明月趁机抽出手腕, 直往后退。 脚下却仍是软的,没退两步,她便不留神跌坐在地,忍不住抱臂瑟瑟发抖。 而魏弃的眼神轻飘掠过两人。 末了,只拍去手上油纸包不经意沾到的尘灰,又温声道:“转告尔父,待他死后,我自会过府为他上三炷香。” 语毕,他冲身后无人处唤了一声:“温臣。” 高大的身影瞬间从巷尾挪出半步,冲他半跪下。 “人杀光了?”他问。 “是,殿下。” “这两人是谁,你可认得?” “认得。” 魏弃笑了。 他如今笑的时候,其实较从前多了不少。 只是这笑不仅一点没显出和颜悦色的意味,反而莫名让人心里发毛。 温臣只瞥了一眼,便默不作声地低垂下头。 “该怎么同‘陛下’回禀,”魏弃说,“你心里清楚罢?” 说是把平西王府封得半只蚊子也飞不进去,如今,能扑到人脸跟前的飞蛾,却委实多了些。 魏治趴在地上咳嗽不止,狼狈得无可复加。 却难得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晓得他是要让人揭发自己,顿时尖声怒骂起来。 无奈那温臣像是听不见,只对眼前喜怒不定——却杀伐果决的九皇子低头应是,把背弓得更低些。 魏治骂破嘴皮,终究也只是自讨了个没趣。 “做个聪明人。”魏弃说。 少年提着手里香喷的油纸包,扭头冲大道走去,将身后的嘈杂远远抛下。 魏治骂累了,见人走远,知道事已成定局,只好垂头丧气地去扶自家阿蛮起身:“我、我再想办法,”他说,“阿蛮,父皇如今待我很好……从未这么好过……他定不会为难你我……” 她分明听得一清二楚,却仍是不应他,也不让他扶。 素白柔荑捂了小脸,这从小被娇惯长大的赵家贵女,哀哀戚戚地哭出声来。 泪水打湿了脸,也把炭灰作的伪装都洗了个干净。 温臣抬起头,视线恰落在她垂泪的面颊上。 方知美人如斯,陋巷亦难掩其辉。 ...... 沉沉回到朝华宫,正遇到袁舜派来送羊奶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瞧着年纪与她相仿,样子也生得乖巧可人,沉沉有心同她聊几句、套点宫中的小道消息。 可小宫女见了她,却仿佛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头也不敢抬起。 就差没把脑袋埋进地里去。 沉沉在她跟前讨了个没趣,有些无奈,却也没生气,想着毕竟魏弃从前在宫里的名声便不好,就算要改变,恐怕也是需要时间的,急不得。 何况如今他在战场上呆久了,更是一身的戾气——从前在学堂时,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不也一看他就怕得不行? 简直比见了猫的老鼠还乖。 小宫女胆小,再正常不过,自己从前也好不到哪去。 是以,她也没给人摆脸色,只和颜悦色地和小宫女道了声谢,便接过了那食盒,扭头去喂肥肥了。 谢肥肥彼时正在朝华宫中新凿出来的那荷花池里捞鱼。 大抵听得她脚步声,远远便奔过来蹭她的腿。 而沉沉瞄了一眼池子,同情地看着那堆红红白白的鲤鱼。 “这鱼是陛下赏的。”没忍住,小力拍了下它脑袋。 她装模作样地吓唬谢肥肥:“再捞,回头说不定上头来人、要把你也宰了吃了。” “喵呜——” 然则谢肥肥如今一心只有面前这碗羊奶,哪里会听她的话? 被她拍脑袋也只当是玩,尾巴摇来摇去,看起来快乐得很。 沉沉拿它没办法,蹲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去了主殿。 她原想换件衣裳,再去给自家肥肥煎条真正能吃的鱼。 谁想,一脚踏进殿中,便见内室屏风后水雾依稀:朝华宫中没有浴池,平日里洗澡都得提了井水烧开,再浇进浴桶里。 沉沉见这情况方才反应过来,魏弃果真回来了,还回得比她早。 遂脚步一顿,扬声喊了句:“阿九。” 话落。 屏风后飘来不咸不淡的一声应。 魏弃道:“进来。” 进、进来? 沉沉听得分明,却不由瞪大了眼: 虽说从前她的确曾在朝华宫里正儿八经做过半年小宫女,可那时,魏弃饭不用人做,连屋子也和她隔开住,说是宫女,其实她并没怎么经手过那些伺候人的活儿——后来就更别说了。 魏弃从来不是个要人照顾的主,便是受伤的时候动不了、要人擦拭身体,他也不让她干。 用他的话来说:有现成的医士不用,要她来干什么累活?歇着去吧。 难道,如今要做夫妻了……他、他也生出几分别的“意趣”不成? 沉沉小脸一红,心里一会儿一个想法,眼神飘过那搭在屏风上的澡巾,有些扭捏地拽到手里来,心说实在不成,就给他搓搓背吧。 遥想谢家那位小堂弟还是个走路都打飘的矮冬瓜时,她也帮着嬷嬷给他洗过澡。该怎么干,她心里总算有数。 小姑娘拿那香喷喷的澡巾遮了半边羞红的脸,只露出一双滴溜溜鬼灵精的眼睛,一步三挪地绕过屏风去。 深呼吸,正要往那“春光旖/旎”处细看。 可那浴桶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 倒是床榻边坐了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魏弃身上只着一件单薄中衣,头发尚在湿淋淋往下滴水。 眼神瞟过她烧红的耳朵,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澡巾,他忽问道:“夜里没看够?” 非要青天白日地看,才比较过瘾? “什……!”沉沉闻言,瞪大一双圆眼,顿觉百口莫辩。 什么夜里没看够! 胡言乱语! 她压根没……没仔细看过! “下回请早。” 魏弃又说:“谁让你先去喂那畜生。” 回宫第一件事,竟不是找他,而是为那畜生喂饭。 沉沉哭笑不得:“这不是正好先撞见了么?” “依你的意思,”魏弃瞥了她一眼,“以后我得在宫门口迎你了,免得叫你被人截了去。” 沉沉心道你一个大活人,怎么日日和只不懂事的狸奴争先后,一时间,好笑又好气。索性不接茬,只坐到他身旁去,拿澡巾给他擦头发。 “怎么这么香?”只是,才一坐下。 她又忍不住瞪大了眼,捏起他一缕头发凑到鼻尖,问:“涂香膏了么?” 魏弃背对着她,闻言,神色略微一僵。 说话的语气倒是如常,淡淡道:“没有。” “那怎么这么香?” “那狸奴在殿中胡闹,把你那瓶桂花头油倒翻。殿中全是这味道。” 他毫不迟疑地搬出早想好的说辞。 怪只怪,今日的确杀了太多人。 哪怕他留了个心眼,回宫时、早已提前换下那身血衣,可总觉得身上还残留一身腥气,为免吓到她,这才早早沐浴更衣,又“不经意”撞倒了她那还剩大半瓶的桂花头油。 而后,毫无愧疚地,把罪都推到了那闯祸闯成家常便饭的畜生身上。 “明日让袁舜再送两瓶来,”他说,“还有什么旁的要添置,到时都一并告诉他。” 从前袁舜不拿自己当奴才,尾巴翘到天上,自然来得少,如今却比谁都来得殷勤。 要找这位袁总管,只一句话的事。 沉沉点了点头,专心给他擦头发。 只是擦着擦着,眼见得头发都要被她搓出火苗来了,小姑娘心念一转,想起“正事”,忽又可怜巴巴地凑上前去,小声说了句:“殿下……说起来,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她回回有事相求,就搬出“殿下”这顶高帽子来让他“忆往昔”。 语毕,不等他回答,小脑袋又讨好似的搁上他那玉砌似的肩,开门见山道:“我想见我堂姐。” 她毫无隐瞒——也没什么可隐瞒,把今日在露华宫听着的事尽数说给了魏弃听。 “堂姐如今是大皇子跟前的人了,”沉沉道,“可大皇子住在宫外,我就是想见、也见不着她,不知她如今过得怎样。” 魏弃:“……” “殿下,你有没有法子找那大殿下说道两句,让堂姐进宫来。或者……我、我能不能像上回那样,随你一道出宫去?一天、不对,半天我便回来。” 她今日才在教习嬷嬷那听说了后宫女眷多如牛毛的规矩,自觉这愿望其实有些难以达成,问也问得小心翼翼。 魏弃听完,脑中却只浮现出今日自己那位大哥跌在血泊中,满眼不可置信望向自己、犹如活见鬼的神情。 魏晟…… 说来,天子膝下共有六子。 除去早夭的五皇子魏昊,剩下的五个人里,这位自幼做表率、言行举止皆温文尔雅的大皇子,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心眼好。 可也就仅此而已了。他想。 自己这个大哥,少时,其实和自己的处境多少有些类似:生母出身不高,母子俩在宫中如履薄冰。 这或许是后来魏晟对他多有照顾的原因之一。 只是不同的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被挑中,成了皇后手中的棋子,后来则是废子。 大皇子,却是如今皇后一派中,真真正正可以依仗的支柱: 皇后生下十皇子后,自知此子难承大统,不得不为余生求个后路,遂想起了这位久负贤名的大皇子,将其领到膝下教养。 魏晟本就是长子,又托她而多了个嫡子的虚名,无论能力如何,朝中自有一派守旧的文臣支持——而守旧,自然而然,便意味着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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