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还是传言中那个性子和顺,说话小心的安平公主么? 他还是头一次见弄玉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伯英和遣兰也面面相觑,不知弄玉究竟是怎么了,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嗯?”弄玉眉间满是不耐,似乎他再犹豫一瞬间,她便可教他人头落地。 那管事的宦官再不敢犹豫,忙不迭道:“在,在,就在里面呢。” “他……可受刑了?”弄玉问道。 那管事的宦官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极恭顺地回道:“殿下,这是陛下的旨意,奴才等人也只有遵旨的份儿……” “带本宫进去。” “这蚕室不洁……”他愁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起。 弄玉不等他说完,便上前一步,将蚕室的门推了开来。 虽是白日,里面却一丝光亮也不见,幽深得紧。 门被突然打开,光线便顺着这道缝隙倏尔闯入,直刺得里面的人睁不开眼。 一个羸弱的少年被绑在架子上,双手双脚都死死的缚着,他似是受了许多刑罚,身上没一寸好肉,到处都是血痕。 他眯着眼,望着这个突然闯入他的世界的女子。 她分明只着了一身素衣,未施半点粉黛,却生得明艳张扬至极,仿佛将千般光彩都揽于一身,耀眼得不可方物。 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直白不收敛,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只一瞬,眼底却似已滚过万般心思。 弄玉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是季风,少年时的季风。 这个时候,他还不是什么九千岁,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可就算他现在落魄至此,他眼底的淡漠隐晦也未曾改变。 他凭什么? 弄玉心底讥笑着,朝着他的下身扫视了一眼,暗暗地松了口气。 总算还来得及。 她虽恨他,可这一次,她想救他。卖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但愿他能为她所用,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刀。而在刀锋卷刃之前,她会想法子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季风被她的目光刺痛,他微微避过头去,冷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弄玉轻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视着他的眼睛。 季风察觉到她的目光,不觉抬眸看她。 她离得那样近,鼻息相接,他梗着脖子,强迫自己看着她,目光没有半分退缩,可到底耳朵根还是红了起来。 还会脸红? 当初他强占她的时候,她可没看出他还有这样一面。若是让旁人知道,九千岁年少时是这样腼腆害羞,还不知要笑死谁呢。 弄玉想着,便起了逗弄起他的心思。 她轻笑一声,道:“杀了剐了多可惜,倒不如……” “不如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弄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现在的季风与十年之后的九千岁相比,可有意思多了。 可他到底是狼,哪怕这狼再讨喜,也逃不过狼子野心。 她又看了他一眼,目光一寸寸地冷了下来,道:“带回去!” “是!”宫人们应着,将季风解了下来。 弄玉说完,一边瞧着自己的指甲,一边道:“无论日后谁问起来,你们都只说季风今日已净过了身,知道么?” 她状似无意,可那语气却冷得不像话,带着上位者的威势,让人不敢不从。 那管事的宦官忙应道:“是,是。” 季风被宫人们架着推了出去,经过弄玉的时候,他不觉看向她。 她眼底淡漠凉薄,是他再没见过的神色。 * 云光殿。 “殿下带了他回来作甚么呢?他虽生得俊俏些,可到底是季氏的人,陛下杀了他全家,若是他怀恨在心报复您,可怎么得了啊?”伯英劝道。 弄玉闭着眼睛,跪在菩萨像前,直到将手中的念珠捻完,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道:“他不会。” 伯英不解,道:“殿下就这么笃定?他祖父和父亲都是武将,他是家中独子,自小习武的,若是发起疯来,那些侍卫怎么拦得住?” 弄玉神色淡然,道:“正因为他是季氏的人,才一定不会报复本宫。” 她说着,款款站起身来,道:“他就是再恨,也只会恨那些设计陷害季氏一族的人,于大楚、于本宫,他都不会怎样。” “殿下……” 弄玉摆摆手,道:“放心吧。” 上一世,她是一步一步看着他走来的,哪怕他做了九千岁,有了掌控天下人性命的权力,他虽然狠厉阴鸷,却也总是护着大楚的江山的。 至于对她…… 弄玉眯了眯眼睛,如此僭越,也该让他受些教训,让他这一世再不敢起那些心思。 正想着,便见一名宫人走了进来。 那宫人仗着有些年纪,也礼都懒得行,只道:“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承明殿。” 弄玉闲闲扫过她的脸,道:“伯英,这奴婢未经通传便擅自入主子的寝殿,见了主子又不行礼,该当何罪啊?” 伯英有些为难,却仍是硬着头皮道:“殿下,如此,该去慎刑司领上三十板子,再来回话。” “听见了?”弄玉瞥向她,道:“林嬷嬷还是领了板子再来回话吧。” “殿下……”林嬷嬷脸上这才有些慌乱之色,道:“奴婢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那又如何?”弄玉看也不看她。 “殿下,您这么做可有想过皇后娘娘会怎么想!” 林嬷嬷话还没说完,便见弄玉摆了摆手,侍卫们应声而入,将林嬷嬷拖了下去。 遣兰笑着道:“这恶奴素日里惯常欺负咱们宫里,殿下今日总算让她吃了个教训。” 伯英却有些担忧,道:“殿下如此,不知皇后娘娘那边……” 弄玉勾了勾唇,道:“那边的帐,本宫慢慢算。” 第3章 皇后萧氏 季孝直!你怎么在这里! 承明殿和云光殿隔得极远,平素不觉得,可此时的弄玉坐惯了轿辇,如今自己走走,便觉得全身疲累。 也不知这么多年,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日日请安,哪怕受尽冷眼,也没有一日不来的。 陈弄玉啊陈弄玉,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这么多委屈。 弄玉想着,眼底一寸寸地沉了下来。 而此时,“承明殿”三个字已在眼前了。 * 承明殿已许久没有修缮过,自然不比上一世时气派奢华。此时的承明殿最多可以称得上古朴大方。 皇后身边的女官寄奴见弄玉来了,便迎了上来,神色却是淡淡的,道:“殿下,皇后娘娘已等候许久了。” 弄玉没说话,全然不似往日里那般殷勤,只径自朝着殿中走去。 寄奴只当她是大病初愈这才失了礼数,便未及多想,只跟在弄玉身后一道走了进去。 * 殿中,萧皇后坐在案几旁,正笑着与身边的少女说话。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已出落得十分美丽,更难得的是,她年纪虽小,却已有了几分清冷之气,乌发雪肤,唇有芙蓉之色,偏偏眼眸太冷了些,让她有着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着气度,这却是当下权贵们所追求的灼灼风流。 见弄玉进来,那少女不觉抬眸,眼底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分明看见了弄玉,却丝毫没有唤她的意思,甚至还多与皇后说了几句话,哄得皇后轻笑,将弄玉生生晾在了一边。 只一眼,弄玉便认出了她。 陈持盈。 那个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的妹妹。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没存什么好心,还坏得这么明显。 只可怜上一世时弄玉一心想着与她交好来博得皇后欢心,直到后来失去了一切,才发现对于豺狼而言,自己的退让只会让她想要的更多…… 弄玉也不恼,只淡淡望着面前的二人,像是看戏似的,忖度着这对母女。 “姐姐在看什么?直看得我心里发毛呢。”持盈娇嗔一声,缩在了皇后身后。 “我只是在想,母后的确宽仁,连待妃嫔之女都能宛如亲生。” 弄玉幽幽道。 “你……“持盈脸皮涨红,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无论弄玉的话有多难听,她到底也没说错。 弄玉倒是全然不在意她,只是瞥着皇后的神色。 她果然面色一沉,泛着铁青色,道: “安平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弄玉道:“好多了。” 皇后声音陡地一沉,道:“既然好了,早起怎么不知道来请安,却知道去蚕室里胡闹?” 弄玉看了持盈一眼,懒懒道:“母后这是听谁嚼了舌根?” 皇后恨道:“你自己做下了糊涂事,还怕本宫知道吗?那季家的小子是什么人?他祖父、父亲通敌叛国,那是大楚的罪人!你把他强留在身边,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她说着,轻轻抚了抚持盈的手,道:“你自己不知道尽孝,难道还看不得持盈多陪陪本宫吗?若不是她日日为本宫开解着,本宫……” 持盈温言道:“娘娘别这么说,这都是持盈该做的。” 唤她是封号,唤陈持盈倒是小字。 弄玉心中想着,眼底也一寸寸地冷下来,道:“父皇既罚了季风充入宫廷为奴,便是要他侍奉主子的。他去旁的宫里也是去,去儿臣宫里也是去,儿臣倒没觉得有什么错处。” “放肆!你还敢狡辩!”皇后气得捂紧了自己的胸口,道:“旁的没学好,倒学了一副伶牙俐齿,没有半分公主的气度!” 她惯常会指摘弄玉没有公主气度,倒也不怪她,只因弄玉生不逢时。 大楚受前朝影响,崇尚的是魏晋之风,好自然之风,女子自然生得越是清瘦纤弱,越有飘飘欲仙之感越好。而弄玉偏偏生得妩媚婉转,兰胸蜂腰,端的是媚骨天成。 寻常她如此说,弄玉便低头认了。 可这一次,弄玉却道:“儿臣从小在皇祖母身边长大,学的是主理六宫的本事,自然不是旁的公主所能比的。母后若是不喜,儿臣此后便也不常来了。” 她眸子清冷,迎着皇后不安的目光,道:“还有,母后身边的人不守规矩,儿臣已替母后处置了。此次看在母后的面子上饶她一命,若是下次还敢僭越,便休怪儿臣不念母女之情了。” “你,你……”皇后站起身来,又支撑不住似的,很快坐了下来,道:“你大胆!大胆!” 持盈亦道:“姐姐,你这是作甚么?有什么气冲着我来便是,何苦这样气娘娘?” 弄玉看了她一眼,道:“没忘了你。三日前莲花台,我是怎么落了水,你且细细思量着。” 持盈心头一窒,顿时便有些心虚。 此事自己明明做得隐蔽,她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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