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的眸光如刀剑迸发赫然扫向凉亭,待分辨清来人,眼里的厉色才散去。 一抹纤瘦的身影出现在凉亭中,斑驳光影将她拢于其间,浅色的裙身上镀了层妖冶。 她斜趴在座廊上,一手伸向外,捏着根细竹条逗弄池中的鱼儿,柔风时而拂面,三千青丝纠缠交错。 他默然瞧了片刻,脚尖点地身形掠起,不动声响地消失。 卧房的门“吱呀”一响,从内展开。 叶清眠闻声望去,眼中的清澈蒙上疑惑,她呆呆望着里头出来的清冷书生。 待他走近了,才迟滞地眨眨眼,不可思议地动了动。 这人何时出现的? 她足足敲了半刻钟的门,都没有人应,若非白芷轻轻推了下这门便开了,只怕她也不会在此处。 进来后见着门窗紧闭便没再进去,一直座在亭中等,如今他这一出来,自己倒平白像个傻子。 还未等她问出口,他便先一步问道:“叶小姐怎么来了?” 这话问得妙! 她一个大活人楞楞坐在这两个时辰,他竟这么说,心中暗自唾了他一口,语气充盈着恼意。 “你又是怎么呢?躲在这屋里不出来,我是什么避之不及的妖魔鬼怪吗?玉公子若嫌我触霉头就直说,干嘛这般冷着人!” 她还是没学会怎么压着情绪,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可刚说完便后悔了,她原是来找他致谢的,听白芷说那方绣帕是他从小喜处拿来的。 她气得脸颊染了两抹绯红,灵动的双眸又难掩歉意,瞧着娇憨可爱。 玉沉渊暗自笑了下,抬眼无辜地看着她。 “是在下失礼惹叶小姐不快了,”随后掩面轻咳了两声,装病道,“我近日染了风寒,时常昏睡,无力他顾,当真是抱歉。” 宽大的长衫危危欲坠般挂在身上,满面煞白,风一吹他便能倒地。 见状,叶轻眠无疑更加愧疚了,水润的眼中尽是无措,嗫嚅了半晌才开口。 “是、是我不好,我太急了误会你,抱......抱歉。” 劣名在外的大小姐竟是这般单纯好哄,果然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她自责得视线都不知该往哪放,让人瞧着揪心,玉沉渊便柔声宽慰她。 “无妨的,我今日睡了良久,现下精神好了许多,只怕要不了几日便会全好了。” 叶轻眠这才红着眼尾点点头,轻拂的发丝偶尔搭在鼻尖,她抬手捋顺间,还未消褪的冻红落入他眼中。 才半月不见,她便愈发消瘦了,明丽的面上也难见喜色,只怕那件事伤她不轻。 饿了许久的肚子猝不及防发出不合时宜的空鸣,叶轻眠赧然红了脸,忙伸手捂住小腹,贝齿轻咬着下唇,难掩窘迫。 “叶小姐饿了?”清冽的声音似含着笑意。 叶轻眠尴尬地抿抿唇,她这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自是饿的,却又想起了上回在此处吃饭的事,咬咬唇道。 “怎么,你又要像上回那般轰我走?” 男子更古不化的唇角蓦然轻扬,引得人移不开眼,他伸手轻扣了下凉亭的柱子。 一道宽大的身影从墙外翻了进来,稳稳落地。 只见一个威猛雄壮的大汉阔步走来,左手提着个装满菜的竹篮,右手拎着条肥美鲈鱼,与他高头大马的模样十分不搭。 “他、他是谁啊?”叶轻眠怔怔望着,吞了吞口水。 “我的护卫。”玉沉渊轻描淡写道。 叶轻眠十分欣赏地点点头,不愧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这壮汉瞧着不像是宣朝人,体格过于健硕,倒很像她在戏本中看到的北黎人,英猛威武、骁勇善战。 玉沉渊接过食材后,那壮汉便转身离开,一如方才翻墙而出。 见他朝屋角的小厨房走,叶轻眠也跟了上去。 眼瞧着谪仙般的男子在灶台大展身手,洗鱼剔骨切片,热油下料清炒,他几乎是一气呵成。 叶清眠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夸赞,似他这般贤惠能干的郎君已然鲜少。 他将清水加入鱼片,煮至汤呈乳白色。 叶轻眠坐在小木扎上直咽口水,浓郁的香味直勾勾引诱着腹中的馋虫。 这望眼欲穿的模样不由把玉沉渊逗笑,他从紫砂锅中盛出鲜菜粥,一起端到桌上。 水灵灵的大眼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他浅笑了下,随即便将竹筷递给她:“吃吧。” “多谢玉公子!” 她欣喜地夹起一片白嫩的鱼肉放入口中,鲜香爽滑、味美色佳,就算与掌勺多年的庖厨比也毫不逊色。 亥时,绛雪轩中。 叶轻眠捏着一瓶白玉膏瞧了半晌,痴痴笑着。 今日的玉沉渊与往日大不相同,竟亲自为她下厨,还容许她在竹苑赖了许久,就连临走时还送了这瓶白玉膏给她。 如此说来,距离拉拢他又近了一大步。
第9章 落水鸳鸯“你对我很重要” 清晨的阳光还稀薄着,院中的人便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蔫巴巴地去开了门。 门外俨然站了一排人,大小箱子摆了一道,大约估计得有二三十箱。 排头的大丫鬟气场瞧着分外足,蓦然抬头震声开口。 “此乃我家郡主,送来给叶小姐赔罪的礼物,请叶小姐笑纳。” 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份请柬。 “另外,这是我家郡主的宴函,她今日特意在浮云楼做席,请叶小姐赏光,前去一叙。” 还不等人回应,那大丫鬟便指挥一众好手将箱子搬入院中,呯呤嗙啷闹出不小的动静。 吵得一院子人都起来瞧,这哪里是像是来赔罪啊,分明是来挑衅的。 小姐向来随性,对下人也不立规矩,就连点卯站班也是不用的,故而这院子便不似旁的那般整肃。 叶清眠将那印着大红牡丹的请柬捏在手里,侧目睨着,那丫鬟还扬言,她若不去便会日日辰时来敲门。 她倒是要去瞧瞧,这郡主又作的什么妖。 浮云楼是玉京城最大的酒楼,乃当朝十九王爷所创,据说他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这酒楼修葺的当真是堪比九天琼楼金瑶台。 将踏进门槛便被晃得睁不开眼,四处镶满金玉的装潢与剔透的珠链交相辉映。 许是太久没来,有些不适应,叶清眠忙转身退到人少的暗处。 随后跟着引路的小二上楼,还未踏上几步。 二楼雅间突然传来骚动,伴着瓷器破碎爆鸣的剧烈声响。 叶清眠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一道人影猛然被摔落在门扉上,门扇跟着狠狠一震,紧接着,半个身子从花窗中被按了出来。 这动静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从那半副浅青色的着装上能看出是个男子,半束的青丝空悬摇晃,颈间被人死死掐住,像是要将他丢下去。 那抹身影与脑中所想之人逐渐重叠。 叶清眠心中咯噔一响,牢牢盯着那半搭在窗框上的人,眼白充血,她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大步并作,朝那处奔去。 雅间内的人也没想过门会被撞开,瞧见一疯了似的女子冲进来时,都哑了片刻。 扼住青衣男子的人上下打量了遍叶清眠,随后冷哼一声,不由分说地将手中人扔出窗外。 见人掉落,叶清眠脚下还未站稳便又惊呼着伸手去拉他,不料身子却扑了个空,跟着一道坠了下去。 看清落下的女子后,男子平淡无波的眼中掀起慌乱。 他阔臂一展,将女子牢牢护在怀中,下一瞬,二人的意识便被刺骨的冷泉袭卷冲击…… — 浮云楼落水一事,闹得委实大了些。 不少人攒聚在酒楼门口,对着里头比划指点。 “你当真瞧见有一双痴情男女,双双抱着坠了池子?” 一身材浑圆的中年妇人睁圆了眼往里伸头瞧,手中的瓜子儿都忙不上嗑了。 “当真,当真!我自是瞧见了,那场面怪是吓人的。” 卖切糕的小贩言之凿凿,他整日走街串巷做生意,出事时他恰巧就在门口,怎会不真。 “许是家中不允婚,二人一道殉情呢。” 身后的话本女先生捏着绢帕拭泪,轻叹一声,又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啊。 这也怪不得众人传得有鼻子有眼。 当时二人一落水便引动了好些人来救,那男子将女子抱出水面时,二人皆湿透了全身,女子躺在他怀中奄奄一息,发丝湿漉漉地遮盖了大半张脸。 眼见着女子命悬一线,男子急红了眼,疯魔般抱着她往外跑。 这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对情深入骨的苦命鸳鸯。 — 也不知这是多少回了,自她复生以来所接触的药,竟比她前世十六年加起来的还多。 许是渐渐习惯了,她如今也不觉得药味苦涩难闻了。 知觉刚刚回归,叶清眠闭着眼嗅了嗅鼻尖萦绕的味道,仔细分辨,似还带着一缕竹香......就像是玉尘渊。 那张俊逸清冷的面庞赫然浮现在脑中,不知为何,最近老是想到他。 没等她再往下细想,只觉身旁的床铺微微下陷,似是有人坐了下来。 本来刚想睁开眼的,叶清眠这下可没敢再动,呼吸都不自觉提起了几分。 微凉的指尖毫无预兆地掠过她手背上的皮肤,引得她微微发颤,似被挠了心间,痒痒的、麻麻的,叶清眠紧紧忍着,怕被看出端倪。 指尖随着探入了手腕内侧,按在了脉搏处,她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胸口“砰砰”跳动的声响。 停留良久,才离开。 叶清眠暗自松了口气,可被他接触过的地方都异常滚烫,像是血管在里面膨胀,热热的。 可还没松懈一瞬,便又感受到那人离她极近,似乎就在脸旁,她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清冽又熟悉的味道。 而自己炽热的呼吸像被他挡住,又散回到自己脸颊上,愈发闷热。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直到下陷的床铺微微回升,门被轻声掩上,叶清眠高悬的心才敢有片刻弛懈。 她掀开湿漉漉的双眸,里头蕴着朦胧温热的水雾,看向门扇处,胸口久久不能平复…… 玉沉渊在门外站了片刻,眼眸深黑,抬起方才触碰她的手,缓缓摩挲着指腹,似还留有绵软的余温。 手背被她的呼吸灼热,顺着肌肤渗入骨髓,蔓延扩张,逐渐肆虐。 他捏了捏拳,才压住上翻的情绪,负手走向湖中亭。 亭中,一女子穿梭在纱幔中翩翩起舞,身材妩媚腰若折柳,十指蔻丹,朱红一点唇。 玉沉渊坐在蒲团上,神色如常薄唇轻启:“她如何了?” 女子停了舞,缓缓绕出纱幔,给他沏了杯茶,绝艳的唇角向上扬起,语气含笑。 “殿下不是亲自去瞧过了吗?何须问我。” 见他不作答,女子敛了几分笑意才又继续道:“殿下放心,不过是呛了几口水,现下已然是大好了,待她醒过来,保证又可以活蹦乱跳的。” 玉沉渊这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女子侧眸瞧了眼不远处的叶清眠躺着的屋子,又转回来瞧玉沉渊,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那是镇北候府的二小姐吧,殿下宿在她家中良久,莫非还生出了点惺惺相惜的情意?” 玉沉渊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今日话真多。” 果然是个无趣的,这么多年了都还是闷葫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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