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帘堂挑了眉,问:“你要如何?” “阆京国库空虚,三城灾荒,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要粮,”戴静思抬眼,“那我们就卖给他。” “卖给他?”丛伏上前一步皱眉道:“我们被武卫营逼死了那么多人,如今好不容易熬到阆京没有钱粮,你却又要卖粮?况且,”她嗤笑一声,“就算我们卖,朝廷有钱买么,或者说,敢买吗?” “我们并不是要卖给三城的百姓,而是岭原。”戴静思不答她的话,只说:“大人掌控着岭原的商道,朝廷却自顾不暇,只能将岭原之事暂时搁置,可说到底,岭原到底还算是朝廷握在手里的地。那里同样经历战争,同样闹着灾荒,我们就将粮食送过去。” 叶帘堂看着他,“你想要以此激起民变?” “是。”戴静思笑着点了头,“民变一生,阆京城门守不住。” 这边话音才落,那头守夜的士兵便跑了过来,气都喘不匀,“大……大人!” 叶帘堂一使眼色,丛伏便给递了水壶。待那士兵仰头喝了水,这才道:“阆,阆京城门口好像,好像出兵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 “出兵了?”丛伏上前一步问,“你没看错?” “看得真真切切!”士兵急道:“一水的金甲,全堵在门口!” 闻此,戴静思便默默退了下去。 阆京出兵,那就是直接将攻城的机会给了叶帘堂,他们不再需要为带兵进城多花心思。 天地辽阔,凛风呼啸着穿过草野,奔腾在天地之间。丛伏展开氅衣,替叶帘堂挡住了风。 “他这就是走偏了啊……”叶帘堂侧眸,越过茫茫草野,看着阆京城门的那一丁点光亮,眨了眨眼,慢慢道:“李意骏。可惜。” 太可惜了。
第190章 太傅她该是这天下翘首以盼的归处。…… 阆京派羽林出城,却并没有多的动作。 虎壮带人在敕落野盯了几日,掀帐时冲着帐内众人摇了摇头,撇嘴道:“还是没动。”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裴庆不满道:“派羽林出来……吓唬我们?” 中原的雪落了几遭,将敕落野都盖成了茫茫一片。 虎强拍掉肩头的细雪,说:“咱们驻扎的帐子都是临时起的,住人可以,但放粮恐怕是不行。就这么几日雪,三营那帐子粮就生了潮,粮米可惜得很,霉了一部分,这事耽搁不得,得尽快禀给叶大人。” “大人昨夜睡得晚,你别催人去吵啊,一会儿药送来了,我禀过去就是。”峡风转过身来,说:“粮草这事吧,我方才与几位幕僚谈过,他们也都是这个意思。要我说啊,咱们兵强马壮,为什么非得耗在这儿,直接打进去不就行了。” 几人话语间,营帐被忽地掀起,冷风挟着一道月白色身影走了进来。见着来人,帐内众人立刻俯身行礼,“先生来了。” “这会儿动兵,时候不好。”李意卿面上没什么表情,向着众人微微颔首道:“若是此时贸然动兵,引得三城百姓流离,那南府这些日子的动作就要付之东流。” “管他们乐不乐意,不就是这一哆嗦的事。”峡风行事一向爽利,最不喜这样磨磨蹭蹭的做派。她皱了眉,回身道:“先生担心这些做什么?等叶大人登上了万阶台,有的是大把时间去将这些人哄回来。” 冬日的赈济粮不能分,那是留给阆京三城的百姓的。南府军此行北上粮食带的不多,又遭着这些日子阴雪不断,余粮只能维持五日的份。 如今阆京不动,他们也不动,两方彼此僵持着拼耐心,白白浪费了时间不说,还容易造成两败俱伤的场面。 “说到底,他们不就是看透了咱们的路数,知晓咱们不会动兵,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嘛。”峡风看向李意卿,“他们如今要同我么耗在这里打持久战,先生却还说时候不好。那到底何时才是好时候?” “副将不必焦心,如今承平道造势,大周数百文人将永淳帝与叶大人作比较,这不止是在逼迫阆京开城门,还是为叶大人今后挥起的无数剑作出一个顺理成章的解释。君子论迹不论心,大人这份‘仁善’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装也得给天下人装到底了。”李意卿平静道:“大周文士不傻,倘若南府这时攻城,他们便会即刻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做了叶大人的手中刀了。到了那时,舆论反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说,大人还极有可能被冠以‘伪善狡诈’之名。不值当。” 他眸色平缓,三言两语便将帐中有些躁动的气氛平息了下来,“不过,峡副将有一点说得不错。” 闻言,众人皆抬眼看他。 “持久战。”李意卿上前两步立于案前,点头道:“舆图。” 语罢,立刻有士兵麻利地抱图过来,铺展于案。见此,帐内众位将领便立刻围了过去。 这舆图还是从方蹇明房里翻出来的,不知过了多少年岁,页缘已经泛了黄。李意卿抽了笔杆,准确地在谷东位置虚虚画 了个圈,“说是持久战,他们实则还是在等龙骨关。” “龙骨关?”裴庆下意识问:“他们是要等平北军?” “阆京杂兵不足为惧。他们想要破出重围,龙骨关的支援就成了他们救命的指望。”李意卿手中的狼毫从龙骨关与阆京之间的马道顺延而下,点到了三城的位置,“他们派羽林军守城门,这是孤注一掷。” 峡风明白过来,点头道:“他们这是为了拖时间,想靠这五万杂兵来缠住我们。” “不错,但……”李意卿指尖狼毫微转,轻轻抵在谷东与阆京的马道上,说:“看这。” 众人的脑袋凑近,待看清了那一处,王秦岳眸中一亮,“这不是——” 他的才话说到一半,帐外就生出了动静。 丛伏替人掀开了帐帘,叶帘堂神色倦倦入内,目光扫过众人,说:“阆京来了书信,直接送到我帐里去了。” 众人瞧着她这副不耐烦的模样就是没睡饱,但这从阆京送来的书信谁敢看,各个都垂头不吱声。 “此信是京中周言亲笔书,说是想要与我们谈谈。”丛伏补充道。 “谈谈?有什么好谈的。”峡风嗤笑一声,“砍了完事儿。” “这是好机会。”李意卿开口,他将狼毫搁下,慢悠悠擦着手指,目光穿过众人同叶帘堂交汇,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 “先礼后兵,阆京的老惯例了。”叶帘堂将书信随意丢在桌案上,目光扫过帐内,问:“谁想去?” 忽略掉王秦岳,峡风和裴庆这几个脑子丁点大的人,她的目光停在戴静思身上。 戴静思微微笑着,上前一步,“属下定不辱使命。” “邹先生这几日会过来,”叶帘堂点了头,说:“你跟着他去。” 此事一毕,帐内众人便起身退了出去。 叶帘堂靠近桌案,瞧见了上头铺着的舆图,问:“谈什么呢?” “平北军。”李意卿看她。 “他们算错了,”叶帘堂见李意卿坐了下来,便上前两步从身后抱住他,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困倦地闭了眼,“边军北上,堵得就是如意陉这条路。” 李意卿任由她趴在身上,轻声问:“你方才叫邹允带着那人去……” “戴静思么,他挺聪明的,但我看不懂他的目的。”叶帘堂贴在他颊边耳语,“此行他去与阆京的人谈,如果用不了,就趁乱杀了他。” “嗯。”李意卿低低应了一声,眸光微转,忽然问:“扇子呢?” “什么?”叶帘堂迷迷糊糊地说:“什么扇子?” 李意卿侧眸,一字一顿道:“檀香扇。” “哦。”叶帘堂睁开了眼,慢慢松开怀抱,“放枕边了,忘记拿。” 李意卿却止住了她的动作,“我记得叶大人从前都是扇不离手?” “哎,李意卿。”叶帘堂看着他:“你心里没点数?” 李意卿不依不饶,“什么?” “因为它实在是……”叶帘堂笑着将脸埋在他的氅衣里,嚎道:“太丑了——!” * 纸页“嚓”地划过,李意骏指腹刺痛,他好似才如梦初醒,怔怔垂眼,见手指划痕苍白,形成一道不痛不痒的伤口。 金銮殿内换了炭盆,蓝溪瞧出他的心不在焉,道:“陛下看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歇歇吧。” 李意骏合上折子,面色沉郁,“三城民生无法恢复,你——” 话未讲完,忽听殿前喧闹,有小太监匆匆跨过高槛,深深跪在李意骏身前,“陛下!” 近来阆京多事,听见这一声呼,各个都心头一紧,李意骏不由自主握拳,先前细小的伤口被挤出赤色。 只见这小太监将头埋在双臂之间,颤着声道:“陛下,柳太傅病危!” 柳氏一直书香传家,而太傅柳琮更是三朝元老,于朝中一向德高望重。李意骏赶到太师府时,府内已经跪了满地的国子监学生。 太师府中的侍从给柳琮喂了药,轻声同他讲,“太傅,陛下来了。” 柳琮呼吸急促,浑浊而苍老的眼珠转动,模模糊糊瞧见了李意骏的影子。他身上发虚,皱纹深刻,轻声道:“来……过来……臣……臣要与陛下……要与陛下说话。” 闻此,侍从带着学生们退下,关了木门,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了师徒二人。 帷帐垂落,榻内气息绝对算不上好闻,可李意骏顾不得这些,赶忙上前拖住了柳琮的手,颤抖着轻声唤道:“太师。” “陛……陛下……”柳琮尽力睁着眼,想要看清眼前人,“今日大雪……城,城中……” 李意骏俯身讲耳朵贴在他身边,闻言立刻道:“我已派了周言出城,去和叶氏谈判,绝不能再继续这样生灵涂炭。” 他一字一言都说得缓慢,确保柳太傅能够听清。 闻言,柳琮却是摇了摇头,“张氏误你……你容……容不下张枫……可……可你走得……太急了……” “学生何尝不知,”李意骏闭上眼,“可我有心无力,太傅,我,我在他手底下待了半辈子,我……” “臣知晓……陛下受苦了……可……”柳琮湿透的白发贴在鬓边,他抬手,颤巍巍抚上李意骏的侧颊,“先帝性软……不愿去争……这才……这才致使大权旁落……而你……你不该……” 柳琮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呛得剧烈咳嗽。 李意骏赶忙伸手支起他半边身子,替他拍背顺气。 柳琮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他摆着手,道:“陛下派周言去……是要同叶帘堂谈些什么……” “三城百姓皆为棋子,两军较力生灵涂炭,”李意骏不自觉 攥紧手指,“今时大雪,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陛下……这是掩耳盗铃……”柳琮皱了眉,他半靠在榻褥上,轻声说:“阆京拮据……粮仓空废……你派人与她谈,是要她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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