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本来还想着如何跟女儿说不能回京,如今倒也算是不用考虑了。 而或是因为萧九矜与萧遥二人去拿个衣服半天没回来,在卧房中三人面面相觑之时,苏怀澈也向这边走来。 谢绍已经来不及出去了,二人便又遇了个正着。 四个人站在不过几步的玄关处,偌大的屏风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使萧九矜感到有几分逼仄。 “要么大家别聚在这了?也到了大家该走的时候了。”她看向苏、谢二人。 “没想到竟会在九矜院里再见到谢大人。臣还以为,当初您与九矜和离,便是不愿认阿遥这个女儿。” 苏怀澈难得没应萧九矜的话,转而恭敬地朝谢绍行了个臣子礼。 他敛了笑,语气中却不带任何嘲讽之意。似是心中如何想的便如何说而已。 事实上,萧遥与谢绍长得很像,但凡是知晓当年萧九矜谢绍那点事都能知道萧遥就是谢绍的孩子,只是谢绍本人“当局者迷”罢了。 “毕竟当初可是传的沸沸扬扬:昭王心狠手辣,寒冬腊月不惜将妻子推入太液池中妄想打掉其腹中自己的血脉……” 苏怀澈眸光微动,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不满。 谢绍却看向苏怀澈,“噗嗤”笑出了声:“看来,你也没有多了解她——” “怀澈。” 沉默了许久的萧九矜忽然开口,打断 了谢绍的话。 “当初,孩子是我想打掉的。”她说。
第4章 出嫁 “矛之柄谓之矜,藏刃于朽木也。…… 元佑十九年,四月初三,宜嫁娶。 年初才行了延期的及笄礼、如今便要出嫁,十六岁的萧九矜坐在铜镜前,打量着有些美丽得陌生的自己,心里还有几分茫然。 铜镜中的她,额间一点花钿,双颊缀上珍珠,眼尾洒满金粉。眉眼妩媚又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俏丽,大红色的囍袍衬得她肤色更为白皙,浓厚的脂粉则使她唇色殷红。 喜娘将一颗颗东海宝珠别到她的凤冠上,金玉钗环加身,萧九矜还坐着,脖颈与腰间就已感到有几分酸痛。 虽痛,可她却依旧坐的笔直,举手投足间全然是尊贵的公主做派——任谁见都得夸一句“乐安郡主不愧是本朝公主典范”。 ——只是,旁人不会想到,乐安郡主本人只不过是不敢有意见而已。 今日是她出降的日子,可她却知道主角并不是自己,而是昭王与陛下。 她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半月前,皇帝召她进了金銮殿,问了她近来功课如何,又再次添了她的食邑关心了她几句;随后便笑眯眯的地说,自己为她择了位佳婿。 “——昭王谢绍。” 年纪轻轻便军功赫赫的杀神,有封地有兵权,为人残忍、行事暴戾恣意,乃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九矜知道,她嫁昭王,无论是昭王胜还是陛下胜,大概率都是要死的;皇帝这是为她铺好了光鲜的黄泉路。 可她别无选择,只是乖顺地接过了圣旨。 她知,她不得不嫁。 安乐宫外锣鼓喧天,声声奏着喜庆,新娘子本人却只是安静坐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萧九矜看了看梳妆台上的漏刻,吉时已至了。 她静静将盖头上纱帘放了下来,可等待了许久,下人们依旧毫无动作。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出声询问:“紫杏?囍轿还未到么?” 紫杏是萧九矜的贴身宫女,在门外听见她的声音,匆匆跑了进来:“殿下……昭王还未进宫……” 萧九矜默了默。 郎不愿娶,女不愿嫁;这还真是一桩好姻缘。 萧九矜周遭的气流仿佛凝滞了下来,紫杏见事不妙,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这昭王不来接亲,我们……还嫁么?” “嫁,当然要嫁。”萧九矜冷笑,声音中亦带上一丝冷意。 “我们不丢脸,他不来接我,丢的更是他昭王府的脸面!” 她站起身来,扶上紫杏小臂一步步向屋外走去。 虽如此说,可萧九矜心里也知道,今日谢绍不来接亲,明日京城里便会传遍她“死皮赖脸求陛下赐婚”的消息;毕竟比起乐安郡主那点好名声,年年出征抗击外敌的昭王殿下,显然更得百姓敬重。 但她不能退缩。 皇宫内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囍轿已经到了,只是新郎未至;皇帝的贴身太监见萧九矜未经传召便已出来,匆忙迎上。 萧九矜将红盖头掀开一角:“劳烦公公转告父皇一声……昭王殿下虽还未来,可吉时不容耽搁。” “轿子已经来了,紫杏,扶我上轿吧。” 那御前太监犹豫了片刻,转身对身旁的小太监吩咐了句,并未阻拦。 “起轿——” ——锣鼓声响,囍乐起奏。 宫内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出嫁的宫道上金箔撒满路,给足了排面。出降的队伍绵延十里,穿过东西六宫、经过养心殿来到宫门前。 萧九矜隔着囍轿红纱遥遥望向身后,不由五味杂陈。 她怕是本朝唯一一位“出嫁”的公主了吧?不是“纳婿”,而是“出嫁”。 ——若是皇帝要让昭王认自己作岳父,那这桩婚事指定成不了了。 “乐安公主到——开宫门——” 引路的太监扯着嗓子喊道。 绛色宫门缓缓向内拉开,随行的侍卫小跑上前,在宫门两侧列队开路。 “九妹!” 囍轿再次被抬起之际,萧九矜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 “见过太子殿下。” 她听见轿外紫杏说道。 “九妹今日出嫁,我这做兄长的怎能不来相送?” 太子萧璟骑着御马,追上了出嫁的仪仗。他拨开囍轿的红帘,冲着萧九矜微微一笑。 萧九矜亦回了他个笑容。若说这深宫中有谁真心对她,那想必就是萧璟了吧。 虽说他对所有弟弟妹妹都是如此体贴。 “多谢皇兄今日能来送我。” 帘幕落下,萧九矜轻声道。 如今皇帝膝下子嗣众多,她一私生女能得太子送亲,虽是嫁入别家,可也算多了几分体面。 “不用客气。”萧璟笑了声,“父皇母后未来送你,我只不过有些看不过去罢了。” 他骑着马走到队伍前方,引着仪仗朝昭王府走去。 出了宫城,因着公主出嫁,街道上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萧璟身着明色锦袍腰佩玉带,骑着骏马行于队伍前端,头戴镶银金冠,显得贵气逼人。 他不过二五年华,与声名狼藉的皇帝不同,在百姓中有尚高的威望。 萧九矜坐在囍轿里,听着轿外百姓纷纷议论着太子的英姿。 为了彰显皇室威严,公主出嫁的仪仗要整整绕城一周;隔着纱帘,她见萧璟接过了小太监手中的喜糖置在马背上,朝街边百姓抛下。 小太监说着吉祥话,萧璟则边抛着喜糖边同路旁百姓搭腔;伴随连天囍乐,有几声疑惑“迎亲队伍前为何不是昭王”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 “……还有多远才到昭王府?”不知走了多久,顶着数十斤重的凤冠,萧九矜已经感觉僵硬又麻木,于是压低声音问道。 “——太子殿下。没看错的话,今日是我大婚吧?” 而还没等萧九矜听见紫杏的回答,便先听见队伍前方传来一阵骚乱。 她愣了下,紫杏正要开口说前面的状况,她便自己率先拉开了纱帘。 一高头乌骓疾驰相向而至,差点冲乱出嫁的队伍撞向队伍前的太子;而马上那人却又在众人惊呼之时与毫厘之处勒马。宝马嘶鸣惊扰仪仗,显然是主人刻意为之。 趁着乱象,萧九矜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目光,径直看向马上那人。 ——昭王谢绍。 他的身上亦穿着新郎的喜服,喜服分明板正规矩的款式,却硬生生被他穿出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来。 萧九矜心中讽刺,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着看他下一步动作。可谢绍却似有所感,兀地回头,一双乌黑眸子竟像隔着盖头望向她。 萧九矜匆忙放下帘子,感到有几分仿佛被洞悉的可怖,惊的打了个寒战。可心中亦有几分难言的惊讶。 没想到这昭王形貌昳丽更甚女子,若是旁的男子有如此相貌,她捏着鼻子也就嫁了;只是如今一见,其凶狠残暴之传闻恐怕也并非空穴来风。 二人短暂“对视” 的两秒,萧九矜的心思转了几转,再次感慨皇帝想凭她拿捏昭王简直是痴人说梦,即是深感前路多艰。 而谢绍只是回头看了萧九矜一眼便又扬鞭行至太子马前。 萧璟不愿退让,谢绍亦是无所顾忌。由此,萧九矜出嫁的队伍前方便是两匹骏马并行,隐隐呈现相争之势。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萧九矜喃喃道。 “什么?”紫杏没听清她的低语,出声询问。萧九矜摇了摇头。 自冷宫谋生之时她便该清楚的,自己的命运,不该依附于他人。如今保皇党与昭王党相争,她做着双方的棋子,未尝不可掌控棋局。 “昭王府到——” 凝神苦思之际,领路的小太监高喊。 囍轿落地,谢绍翻身下马,走到萧九矜面前。 没有一句交谈,未待谢绍来牵她的手,萧九矜便提起裙摆,自盖头下瞥见火盆边缘从容跨过。 谢绍跟上,二人齐齐步入府中。 春风吹起盖头红纱一角,萧九矜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奢华明秀如皇帝寝宫”的昭王府。 府中并没有什么之前的布设,大多只是寻常官宦人家所钟爱的假山、曲水而已。整座王府,唯有刚进门处一花圃种满名贵花卉,可那也不过是御赐的花种。 萧九矜被谢绍领 着来到王府前厅,宾客已经入坐,却窃窃打量着她;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氛。 她抬首向首座望去。 昭王双亲已逝,如今首座上“坐”着的,竟是昭王父母的牌位;怪不得客人们都不敢出声只作不知。 虽说成亲确实要拜过父母,但一般父母已逝是去宗祠拜见而并非将牌位立于堂上。 昭王将牌位放在这虽说并无先例却也并非不可……但实在是十分清奇。 婚嫁乃喜,丧事乃悲,平素绝不会有人将其放在一处。 ——谁都看得出昭王此举中暗含的讽刺,这不是针对新娘子,而是明晃晃的、对于整个大周皇室的恶意。 萧九矜咬咬牙暗自感慨——真是殃及池鱼。 命里有时终须有,婚姻嫁娶她是不指望了,有时便是要装作无知,才得安宁罢。 唢呐声响。 礼生显然受过吩咐,见如此荒谬事也一副波澜不惊视若无睹的模样,掐着嗓子唱道:“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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