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在他们兄弟俩的注视下上好了药,便打算回屋。 陈君迁见她起身,也忙跟着站起来,说要送送她。 “哥,嫂嫂不就去隔壁吗总共都没十步路。” 陈君迁甩给陈川柏一记眼刀,继续跟在沈京墨身后。 沈京墨没说什么,走到东屋打算关门时,陈君迁还在她门口晃悠,看样子似乎有话要说。 她眨眨眼睛看他,问他可还有事。 陈君迁支吾着,半晌,问:“你那药,能敷腰伤么?” 一刻钟后,陈君迁美滋滋地捧着一碗药汁回了西屋。 * 当天夜里下了场雨,沈京墨第二天起身时,陈君迁还没走。 早饭放在她门外一张矮凳上,盘子上倒扣着一只碗。沈京墨揭开碗,底下是两块浇了甜汁的黄米糕,甜汁晶莹透亮,细闻有股清甜的花香。 沈京墨只看了一眼,就知这米糕珍贵,端起盘子来想去唤陈川柏一起吃。他年纪小,嘴馋,性子直,虽然有时会说些让她脸红的话,但沈京墨还是挺喜欢这位小叔子的。 陈君迁瞧见,说陈川柏一早就和陈大去县里送药材了不在家,让她把两块米糕都吃了,那小子想吃自然会找他。 沈京墨不尽信他的话,悄悄留了块米糕在西屋,把另一块吃了大半,拿出婚服坐到屋门口绣起来。屋里太暗,她怕改岔了。 陈君迁看了她两眼,继续整理他的驴车。雨后路滑,他得尽量把车固定紧些再出发。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谁也不打扰谁。 不多时,门外由远而近,响起几个妇人爽朗的笑声。 沈京墨从未见过哪个妇人说笑起来这么大声,就连性子在上京贵妇中算是开朗的柳氏,笑起来也要以帕掩唇,从不会这样笑。 她好奇,往半掩的院门外一瞧,正对上了三双亮晶晶的笑眼。 “小陈大人?”其中一个妇人一脚迈进院里,笑意盈盈地冲陈君迁招招手,又看向沈京墨,“我们去河边做活,你家娘子来不来?” 说罢,三双眼睛热情地看着沈京墨,稀罕地打量着,就好像她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贝似的。 沈京墨不大习惯这样的热情,加上她们说话多少有些乡音,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只好略显局促地看向陈君迁。 陈君迁见状对几位婶婶打了声招呼,转而向沈京墨走去。 “今日家中无人,你要是无聊,可以随她们去坐坐。要是不想也不用勉强,村里人都很好说话,我去替你回了她们就成。” 她的确不大想去,倒不是不愿与村里人结交,只是她怕到时听不懂她们说话,也不知道聊些什么,让大家都尴尬。 她刚要回他,余光瞥见三个妇人期待的神情,却又变了想法—— 她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后半生大概都会在这个村里度过,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不见人。更何况别人盛情邀请,不过是口音而已,她仔细着些,认真听慢慢想,总能听明白。 左右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总得试着去适应新的生活。哪怕什么都不说,一起坐坐也是好的。 沈京墨起身对着三位长辈福了福身,对陈君迁道:“我和几位婶婶一起去,正好趁此机会熟悉熟悉村里。” “好。川柏晌午之前就能回来。你要是累了就回家来,别过意不去,我给你备了话本解闷。想熟悉村里,改天我带你去。” 陈君迁叮嘱完,又一路把人送到河边,才在一群婶婶们促狭的目光中离去。 * 葡萄村毗邻饮马河,河边有一片高耸的野草坡,坡上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千年老树,每到春夏,巴掌大的绿叶郁郁葱葱,压得树枝向四面八方倒垂下来,活像把翠绿的巨伞,村里妇人都喜欢在树下边做活边纳凉。 沈京墨和七八个三四十岁的同村大婶围坐在树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拉家常,沈京墨听个一知半解,也不插话,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安安静静地低头改婚服。 几个大婶七嘴八舌聊了一会儿,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她。 “陈家娘子,”其中最年长的一位就坐在她左手边,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就按照她夫家的姓氏这样唤她,“你真是好福气啊,陈家大郎可是咱村里最好的后生。” 沈京墨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见话音落罢没人接话,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就听其余几人都友善地笑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小陈大人年纪轻轻就是咱永宁县的父母官,陈家娘子你嫁给他,以后肯定会享福的!” “是啊,而且小陈大人人也好,没有官架子,谁家需要搭把手他都去,又是干活儿又是送银子。诶,过些日子顾家的地该收了,他还要去帮忙呢,他娘子,你去不?” 沈京墨只听懂了一半,不知让她去做什么,只好抿着唇笑了笑,没有回答。 几位婶婶都是爽快人,没有因这点小事与她计较,继续说着。 “陈家娘子长得也好看,水灵灵的,跟朵花儿似的,咱村里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是吧?” “别说村里,我瞧着整个永宁县都找不出这么标致的丫头!咱小陈大人长得也俊,个儿又高,我瞧着他俩是越看越登对。” 几人说着都笑出了声,唯独坐在沈京墨斜对面、嘴角有颗小痣的年轻妇人全程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也没有跟着笑。 只听她凉凉地说了句:“漂亮有什么用?谁还没有老的那天了?老了不都一样丑。” 她说这话时用的是不太纯正的官话,沈京墨自然听懂了,其余婶婶的脸色也都一变。 年轻妇人身边的婶婶悄悄扒拉她的衣袖,低声劝她别说了。 她却白眼一翻,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对沈京墨冷笑:“听说你和小陈大人是娃娃亲,却直到落难才来投奔他,想来对他也只是利用!” 旁边人拉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 “你以为小陈大人是为等你才二十有四仍未娶妻吗?我告诉你,全永宁县的人都知道,小陈大人心里早就有人了!娶你,不过是看你可怜!别以为他会真心爱上你!” 沈京墨的脸色随着她的话一点一点苍白下去。 那年轻妇人说完,抱起自己脚下的野菜篮子转身就走。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分外尴尬。邀请沈京墨前来小聚的婶婶过意不去,拉着她说了许多好话,又是夸她漂亮,又是说陈君迁待她不错。 沈京墨没有回话,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对她点了点头,感谢她的善意。 经过这么一闹,大家也没了兴致,把沈京墨送回陈家后,就各自散了。 陈川柏已经回来了,正在打扫鸡窝,见她回来,高兴地朝她挥手打招呼。 沈京墨浅浅露出一丝略带倦意的笑容,径直走回屋关起了门。 直到坐回了床上,她才总算能喘上气来。 她这短短的前半生里还从未和谁起过这么大的冲突,她在上京的那些小姐妹就算再生谁的气,说起话来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还没见过方才那样的阵仗,被那年轻妇人指着鼻子说时,她竟觉得连呼吸都变得不畅,握着针线的手到现在还在颤抖。 沈京墨急促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心跳没那么快了,可心头萦绕的委屈还没退去,她忍了一路的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那年轻妇人说陈君迁绝不会爱上她,她并不觉得难过。她也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他,只是两人早有婚约,她又必须嫁人,才不得不与他结为夫妻。 就算婚约换成旁人,她一样会嫁。 她在意的是那妇人说的,陈君迁至今未娶,是因为早有心上人。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心里也放着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人,还要带着对那人的思恋,与另一个不爱的人相伴终生。 而她好歹能用怀念亲人的理由掩盖对傅修远的思念,可他呢?这几日他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对她的不喜,甚至还对她关怀备至,大概是想借此麻痹自己心中的痛苦和绝望。 这样一想,沈京墨突然觉得他竟和她一样可怜。
第11章 陶瓷娃娃 那是一对连体瓷娃娃,穿着婚…… 打从下值到家起,陈君迁就觉得沈京墨不对劲。 虽说她平时也甚少直视他,只有不得不与他说话时才会和他对视一眼,说完又迅速移开视线,他也只当她是害羞情怯。 可今天他一到家,就瞧见她将东屋门打开条缝,一双杏眸清凌凌的,同情地看着他。 他觉得奇怪,拎着回家路上给她买的糕点,想过去同她说几句话,可她看到他靠近却慌张地关上了门。 陈君迁疑惑地站在她门口等了片刻,见她屋里没动静,想了半天,转头去问陈大和陈川柏。 昨天夜里不是都对好口供了吗!敷腰上的药是给他爹的,他这龙精虎猛的年轻汉子怎么可能干点儿活就腰疼?别是这老头儿又说漏嘴了。 他腰真的好得很! * 沈京墨倚坐在床头,目光无神地扫过屋里添置的新家具,心中天人交战。 自打听了那年轻妇人的话,她便始终放不下陈君迁已有心上人这件事。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倘若他当真已有意中人,她也不想做那毁人姻缘的恶人。 她可以只要一纸婚书,然后搬出他家,绝不再打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亦不会阻止他与心爱之人相守。 她是必须嫁人,但没人说那人必须得是陈君迁。等她找到合适的人选,就与他和离,他也不用被婚约牵累,可以娶他真正想娶的人。 如此,对他们二人都好。 她下定了决心,又一字一句地斟酌修改,准备好了说辞,只等他下值便与他说清楚。 可方才看见他带着一包吃食朝她走来,沈京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失礼、多么伤人。 他连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都这般好,那放在心里多年的心上人定是如珠似宝。她占着他妻子的位子,他怎会舍得让心上人无名无分地跟了他? 她若真将原本的想法说与他听,恐怕他只会觉得玷污了心上人,会因此怨她、憎她,那往后的日子,只怕连现在的相敬如宾都做不到,唯余相看两厌。 但她又的确需要一个名分来保住自己,若不嫁他,眼下她还能上何处寻个夫婿来呢? 沈京墨计划了半晌的想法瞬间被打乱。 于是她慌张地关上了门。 * 陈君迁在西屋和后院找了一圈没找见陈大,最后从新搭了一半的鸡窝里揪出了陈川柏,问他是不是跟沈京墨说了他什么糗事,怎么她用那副表情看他,还一见他就躲。 陈川柏挠着后脑勺一脸迷惑:“不知道啊?林家婶婶送嫂嫂回来以后,她就直接回屋了,一下午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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