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一动不动躺在榻上,一副赴死之像,他们能怎么办呢? 再多的办法也没地去使啊。 齐扶锦有病,可是太医端过去的药他又死活不吃,端过来就倒了,来来回回倒了好几碗。 他连药都不肯吃,太医更没办法了。 贞元帝亲自端药过去,齐扶锦不肯喝,躺在榻上,连头都没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贞元帝求他喝药,齐扶锦终于肯说一句话了,他说,“我没病,我不想喝。” 贞元帝梗住了,“你不是犯耳鸣吗?” 齐扶锦沉默许久,又道:“没病。” 瞧瞧,他不只是耳朵有毛病,脑袋也有毛病。 都成这样了,还说没病呢。 不过那么些天,齐扶锦整个人看着都瘦了一圈,此刻下颌都变得更叫锋利,整个人也都刻薄得不近人情。 他不愿和别人说话,别人就不能和他说话。 贞元帝没有逼他喝药了。 可是,过了几天,他听人说,太子开始砸殿里头的东西了。 先前的时候,他就一直躺着,要不就坐着,也没做出些什么其他出格的事情来,可是这些天,开始砸东西了。 贞元帝疑心他又是想要寻死了,果不其然,过去一看,就看到齐扶锦被人摁着,手上还着花瓶的碎瓷片。 贞元帝让人把齐扶锦绑了起来,身边一刻都不能再离人,殿里头锋利的东西全被拿了出去。 后来,齐扶锦吃不下去饭了,吃什么吐什么,就这样过了两天,胃里头已经开始吐血了。 贞元帝意识到,齐扶锦可能是真要不行了。 齐溪梦也去看过齐扶锦几回,最后一回去的时候,刚好就碰到被绑在榻上的齐扶锦吐了血。 殿内门窗紧闭着,他的脸就像是一张白纸,在黑暗中飘荡。 血一口一口地从他的嘴里汹涌而出,就跟不要钱似的。 齐溪梦吓得快昏过去了,眼泪也止不住流。 她觉得他快要死掉了,就趴在旁边一直哭一直哭,后来贞元帝赶了过来的时候,齐溪梦的眼泪也快把东宫给淹了。 齐溪梦问贞元帝,“皇兄是不是要不行了啊?” 他是不是要不行了呢? 母后死之前,也是这样一直一直地吐血。 齐扶锦没有死,只是双目无神地盯着床幔。 但是应该也快了。 他想,应该是快死了的。 胸腔中的空气就像是跟着血一起被吐走了,就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再过些天,应当连气都再吐不出了。 他也想活着的,他已经给自己很多的机会去活着了,他已经很努力去活着了。 皇后不喜欢他的那二十年,他也从来没有过去死,他一直都好好的,她不喜欢他,可是那也没有关系,他会努力让母亲喜欢他的。再后来,他死过一回了,可是他活过来后就想,他不该死的,该死的不是他,所以,他回来了京城。 他真的很努力去活着了,可是老天爷就是想要他的命。 一次次地让他永远不会再被人爱,一次次地揭开他的伤疤,剥夺他求生的希望。 这一次是真不行了。 算啦,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他咎由自取。 贞元帝说给他治耳疾,哎,人都要死了,耳疾还有好治的呢,反正也难受这么久了,这么难喝的药,他是真不乐意喝了。 他就是不肯喝药,结果到了后面,那股求死的欲望又来了。他开始砸东西了,他又开始寻死了。他没死成,饭却渐渐地吃不下去了,胃里面开始吐血了。 齐扶锦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他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哭泣,很多人都在哭,耳鸣和他们的哭声快占据了他的整个脑子。 傍晚的黄昏柔和宜人,悄悄地钻进了窗户的缝隙之中泄露进来,带了几分说不口的哀伤。 齐扶锦喃喃道:“别哭呀,哭什么呢?该为我高兴的。” 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多字了。 说真的,该为他高兴的。 如果知道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倒不如早一点......再早一点就结束的。 齐扶锦听到贞元帝开口问他,“你想见李挽朝吗?你想想见见她吗?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他的吗?” 齐扶锦都快忘记了,自己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哦,他想起来了。 他好像硬气地说自己不需要她,他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他想,她不要他,那他也不要她了。 可是齐扶锦,你把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呢?她恨你厌你,天经地义。你恨来恨去,也只能恨她不爱你,恨你自己亲手把她推得远远的。 想见她吗? 如果死前见她最后一面,也挺不错。 他还是违心地摇头,他说他不想,不想见的。 让他体面的死吧。 可是贞元帝还是为他带来了她。 那是他吐血的第二天午后,连续下了好些天的春雨总算是停了,屋外天气晴朗。 贞元帝叫人打开了窗户,久违的阳光照进了大殿之中,齐扶锦不喜欢光,可却懒得去躲了,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直到贞元帝开口,对他道:“那李姑娘说要来看你呢,你要不要起来收拾下呢?” 齐扶锦终于有反应了,他转头看向他,缓缓开口,“你逼她来了是不是?” 她上次怎么说来着的,他都还记得呢。 他如果要死了的话,她是不是也会高兴。 他这么讨人厌的死掉了,明日她都可以去挂串鞭炮起来放了。 这样想着,齐扶锦竟还笑出来了。 他不见她,他这幅样子,没什么好见的。 贞元帝执意让人给他拿来干净的衣服换上,他道:“见见吧,她人都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见见也不打紧的。” 听到她已经在进宫的路上,齐扶锦终于也没再说什么了,他被解了绑,贞元帝亲自给他换衣服,而后起身后,他又给他净脸束发,从始至终,齐扶锦的面上都没有什么情绪。 昔日的衣服再穿在身上已经有些太大了,显得他的身形好像更有些单薄。 往事像是一把割肉刀,一刀一刀地将他身上的血肉都削了干净,全身上下只剩下一道锋利刺人的梗骨。 齐扶锦被扶到了桌案前坐下,他的身体说不出得虚弱,连坐着都有些折磨,他手臂弯折,撑靠在桌子上好像才能好受一些。 不知道等了多久,李挽朝终于从外面进来了。 她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不过好在,齐扶锦也没在她的脸上看到什么不情愿。 李挽朝被人带进了殿内,贞元帝见她来了之后,就往外去了,此处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李挽朝坐到了齐扶锦的对面,她看着齐扶锦,微微蹙起了眉,“齐扶锦,你不是说你不需要我的吗?” 齐扶锦听到这话,愣了片刻后竟笑出来了,他嘴硬道:“我是不需要你,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一和她说起话来,他的脑子开始慢慢活过来了,嘴巴里头的话好像也开始慢慢变多了。 他道:“你不用来的,你大可以不用来的。” 她过来,也不能改变些什么。 齐扶锦笑,李挽朝也笑了笑,“你这么说的话,是我不识好歹了,非要来看你是吧。” 齐扶锦撇开了头,看向窗外,过了许久,“嗯”了一声。 李挽朝没有在意他浑身带刺的样子,她道:“在来之前,每个人都在说,你很可怜。” 在来皇宫之前,很多的人,都跑到她的面前,说齐扶锦多可怜多可怜,你见见他吧,你就去见见他吧,现在尘埃落定了,可他最放不下的应当就是你了,你就去见见他吧。 齐溪梦在她的面前吧嗒吧嗒掉眼泪,她说齐扶锦都快死了,叫她别这么狠心,就来看她一眼。 皇帝也跑来找她,他把他们的那些陈年旧事说给李挽朝听,他说就看看他,看看就好了。 还能怎么办呢,李挽朝还是来了。 齐扶锦最不想从她口中听到可怜两个字了,如果是从前的话,他就开始反驳她了,他可怜什么?他不可怜,别来看不起了。 可是,现在,他没有开口,因为他现在的处境让他没有资格再去骄傲地说那些话了。 他的脑袋从窗户的方向回过来,看向了她,她说他可怜,可是他并不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怜悯。 她根本就没在可怜他。 李挽朝看着他那别别扭扭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心里面想些什么,她的小臂也横放在桌案上撑着,看着坐在对面的齐扶锦,就像说闲话一样,道:“一开始的时候是觉着你确实还挺可怜的,可是后来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回过味来了,你可怜什么呀可怜?每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和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我才是真的可怜呢。” 干嘛呀,干嘛所有人都到她的面前说他可怜,他可怜和她有半文钱的关系啊?又不是她做错了事,她才是那个被他伤害了的人呢,到她的前面说他可怜究竟是何居心? 想让她觉着他可怜,然后趁机让她原谅他吗?这算什么事啊。 齐扶锦听到她的话后,愣住了片刻,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诶,怎么了?别这样看我。我说错了吗,我也没说错啊,说你长不大,是真的长不大。你总是想着法子来接近我,总是想着法子给我不要的东西,就跟狗一样,叼着一坨狗屎到主人前面献媚,然后一个劲地汪汪叫,问主人香不香?” 可不是像狗吗,可不是像臭狗屎吗。 李挽朝看他脸色越来越臭,越说越来劲了,生怕他死了以后就听不着她先前的怨气了,“你看看你,跟狗一样,还喜欢撒尿占领地呢。我和旁的人说话都说不行,你气什么?我就问问你,有什么好气的呢?还有啊,还有啊,总是想要抓着已经没有的东西,死都不撒手。爱这种东西最不能强求,你说说看,没有爱就没有爱,那怎么了......” 李挽朝想说,没有爱也可以过得很好啊。 齐扶锦被她骂得都快气笑了,“你现在自己有这些了,然后就开始去说这样的话,像话吗,李挽朝?” 她有那么多的人爱她了,然后就开始说人其实根本就不需要爱,别好笑了喂,没人爱你,你试试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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