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掀开,接着昏昏天光,女人一下就傻了。 棺材里这人,她认识,前几日才见过面,还说过话哩。
第51章 “清吟……”名字喊出口, 女人又觉得冒犯,“哎……不是你叫啥啊?” 棺材里人肯定不能回答,女人扯了些自己身上花红柳绿的布片给谢居澜盖了些身子, 路口还有守着她的‘野狗’呢,又不能把尸体给带走收敛,可留在这儿, 也多是野狗,活人气儿一离开,这口薄皮棺材也护不住。 “也罢,我也当一回大侠。” 女人拖不动棺材,但谢居澜身上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一处囫囵地儿了,她一个姑娘家, 再大的胆子, 也不敢扛着人跑, 更害怕自己一时大意,给雪上添霜。 就地找了几颗大些的地肤, 不撇根儿, 几颗叠在一起, 将谢居澜放在上头, 地肤根儿做了把手,好比是个小推车的样子, 拖着能走。 才要顺着平缓些的坡度上山,女人复折了回来, 拾起地上才被自己丢掉的几只钗环。 女人不是囚在秀楼里的千金小姐, 她自知欲晚楼这般地方, 在附近村镇必放着眼线,大路走不得, 可她拿这些钗环首饰,抵些银钱,山里找个猎户也是能使唤得动。 那杈杆子有意讨好,给买的钗环首饰都是好的,山上的猎户没找到,只是赶着夜色在一处山坳里瞧见了灯亮,女人大着胆子下去,一间破屋,门窗都对不上,拿铁篱寨上下顶着支了栏杆,里头一个妇人病歪歪地坐在破草垛上咳嗽,山风吹着她破碎的冰音,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女人咳嗽出声,引得屋里妇人注意,地肤藏在阴影里不叫那妇人瞧见,女人进屋,拿出被砸坏了瞧不出原先样式的钗环,“我……我和我妹妹遇到了拐子,好容易逃出来,不敢上大路,路过你家,但求嫂子行行好,送我们一口吃食,我也不白要,我拿这些银子给嫂子换。” 她才绕着周围看了一圈,这破屋只有女人一个,没有别人,她才敢这么说的,也好换些同情,或许这妇人能帮着她把‘清吟’给安葬了。 “你妹妹呢?”妇人伸着脖子往外头看另一个人。 “死了。”从眼神里看出这妇人没有恶意,女人倚着门,朝外头指指。 妇人也瞧见地肤上的影形,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好一会儿才问:“你渴么?我走不动,壶里有水,是我儿子早起才打的,他待会儿就回来,你先到屋里坐坐。” 女人进屋,果然家徒四壁,唯有妇人面前那块平展的石头上放着一盏描漆夹灯盏,插着一只灯芯草,上面一层是豆油,品质不大好,已经有些发黑,底下灌有凉水。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妇人小腹隆起,分明是已有几个月的身孕,可……女人打量屋里环境,这地方可难熬的住孕妇。 “饿了吧,小姑,吃饭。”妇人笑着从身后抓出一把石头,放在女人面前,然后一脸期待,瞪着凹陷下去的大眼睛,不错目看向女人。 吃……饭?石头怎么吃?女人还没开口,就听外面风里传来喊叫,“妈!妈我有钱了,咱能看大夫了,妈,妈!” 就见一小叫花子一阵风似地跑来,进门瞧见女人坐在妇人身边,眼神霎时戒备,“你是谁?要干嘛!”小叫花子抬手在房顶的棚草底下摸出一把豁了口的镰刀,像只愤怒的小兽,整个脊背都弓起来了。 “我、我来讨口水喝。”女人指着被丢在一旁草垛上的一坨银饰,弱声解释,“我给钱的。” 听见有钱,小叫花子脸色才好许多。镰刀塞在身后,贴墙角过去,拾起那坨银,牙咬一口,才收在怀里。在妇人身边坐下,道,“我妈是个疯子,不值钱的,你别拐她。” “我是来讨茶吃的。”女人又重复一遍。 小叫花子打量她一番,忽然笑道:“少糊弄人,你是暗娼门子里逃出来的吧,你这身衣裳,瞧着就不是正经人。” 小叫花子啐一口,面上做嫌弃,“真晦气,大晚上还要触霉头。”小叫花子斜睨女人一眼,抱起妇人,就往外头走。 女人坐在原地还在发怔,再抬眼那母子俩就在夜色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妈的,上当了!女人起身也想溜走,那小叫花子逃跑竟然不带家里最值钱的一盏灯,明晃晃的亮着,不是引仇,就是招了什么甩不干净的东西,想要嫁祸给自己。 女人才抓住地肤,没拖出半步,便听有马蹄声近。 “小偷,把东西荷包里平安扣还我,银子我便送你了。”女子声音焦急,后面跟来一男子,另有八九个家丁一般的,也骑马跟在后头。 “妹妹!”裴铮追上来与她并行。 屋里那一豆残灯,隐隐照出半山光明。映着微弱光亮,瞧见马上谢居浥那张脸,女人下的丢下地肤,一屁股跌倒在地,“清……清吟?”女人回头看向地肤上的躺着的那个,再抬眼望了望面前这个。 那张脸分明是一模一样! “鬼……鬼呀!”女人撒腿就跑,被裴铮带来的人打马追上,又带回来,她才知道后来这个是个活人。 “姑娘别怕,我是来找东西的,有个小花子骗我给他买包子吃,他却是个贼,顺手偷走了我的钱袋子,里头银子倒也能送他,只是袋子里还有个平安扣,顶要紧的,我得找回来。”那平安扣是阿姐重金买来的玉石打制,是对儿一样的,她和阿姐各自一枚,东西贵重,阿姐给的更贵重。 裴铮却从女人的话里听出了异样,凑近了指着谢居浥问她:“你见过她?还是……见过和她模样差不多的一姑娘。” “清吟?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女人仔细打量谢居浥的那张脸,忽然问她,“我见的那人掌心生了枚胭脂记,不知可与你要找的人对上?” “胭脂记?是眉心吧。”谢居浥道。 “她本名叫什么?”女人彻底放下戒备,紧声追问。 “我姐姐?我阿姐叫谢居澜,姑娘见过我阿姐?她在哪儿?姑娘告诉我,我定有重谢。” “她……”女人咬白了唇,许久,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丢着的地肤,“她……我是在乱坟岗里把她拖出来的,都是野狗,我和她认识,我怕她叫野狗吃了……我想……给她埋个安全的地儿,总叫她死了也能落个清净。” 话没说完,裴铮已经踉踉跄跄跪在地肤前,伙计举着火本凑前,昏黄的明亮被山野吃掉,不太清楚,但裴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阿澜。 伙计在裴家做了几年的长工,本家爷俩都是好人,他们也是尽心,未过门的大奶奶为人更好,夏天叫人给他们煮绿豆汤解暑,冬日里还发棉衣,家里有姊妹兄弟,想念书的还能免些束脩,到谢家的书院去上学。 那么好的人,可着瓜州县,哪个不说他家少爷好福气,怎么就……怎么就…… 伙计们低头抹眼泪,裴铮却跪在那里,映着明,细细查看谢居澜身上的伤痕,他一滴眼泪也没掉,谢居浥哭着要拔刀进京都去报仇,她要杀了欲晚楼满门,一个活口也不留,叫他们全给她阿姐陪葬,也被裴铮给劝住了。 “睡吧,天黑了,阿澜看到你大晚上的还闹,要不高兴的。”他好容易才找到阿澜,失而复得,他不想阿澜不高兴。 荒郊野岭,一行人,几处亮,远处有狼嚎,裴铮坐在地肤前一夜,太阳顺着山沿爬出来,照亮满山青翠,也照见他的满头华发。 “姐夫……”谢居浥别过脸去,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劝,她连自己都劝不住…… 远处草木窸窣,钻出一个熟悉的小叫花子,“你们要杀欲晚楼的人?那带我一个,我要给我妈报仇!”昨儿夜里的那小叫花子从灌木里钻出来,叫伙计提溜着衣领子丢在跟前。 小叫花子从自己脏兮兮的衣袋子里掏出那枚系着红绳的平安扣,递给谢居浥,“还你,偷你的东西,是我不对,可……我得拿银子给我妈治病,我妈要是死了,我就又一个人了。” 小叫花子哭着诉说,才知道他和那疯妇人并非亲母子。 疯妇人原是欲晚楼接客的姑娘,父母早逝,头胎生了个姑娘,婆家厌恶,五两银子把她卖给了人牙子,又因生了张好皮貌,几经辗转,又卖进了欲晚楼。小叫花子是街上一个老花子捡来的孩子,讨百家饭给拉扯活了,也没别的本事,就整日里跟着老花子在街上乞讨。 有一年冬,老花子染病,是疯妇人瞧见,偷偷拿了客人给的一只金镯子送小叫花子,当出银子才将老叫花子给救回来。后面小叫花子常去和她说话,疯妇人看他年幼,想到自己那个才出生就被婆家给浸死的闺女,心生怜爱,就让小叫花子喊自己做妈,她拿钱出来,送他去学里念书,或学一门手艺,总不至于饿死。 书才念了没几个月,老叫花子为了多讨几个钱儿给儿子买纸笔,叫衙门口路过的粮车给压死了,一个子儿也没赔,粮库里的差役还来讹钱,在他们赁的破屋里,把小叫花子的书本笔墨也给抢走了,临走还将人打了一顿,骂他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念书?什么玩意儿还想念书? 等小叫花子养好了伤,再去欲晚楼找他妈,人就疯了,楼里有好心的姨偷偷告诉他,是叫城西郝院外父子俩接去府上,弄了什么双龙戏凤,送回来,人就这样了,楼里的妈妈嫌她是个累赘,正想着把人给打死丢了呢。 几个花娘凑了一吊钱,叫小叫花子赎出了他娘,那杈杆子觉得一吊钱白便宜了这小畜生,又带着人追上,把他们打了一顿。疯妇人身子底下流了许多血,大夫说孩子死在了肚子里,得打掉,要五两银子才能保住大人。 小叫花子实在没钱,这一个月在京郊一带偷摸扒抢,只为凑那五两银子来救他妈。 “谢、谢姑娘。”女人听不下去,摸一把眼泪,走到谢居浥面前,小声道:“我能跟姑娘先借五十两银子么?我会还的,我叫伍笑寒,我父亲是岳阳镖局的老板伍德合,你们是关外人吧,我家的镖局也走关外。” 谢居浥少管家里的买卖,伙计上来提醒,“她是伍镖头的妹子。” 女人借来银子,一分不留,全给了那小叫花子,“拿去,给你母亲治病,什么报酬不报酬的糊涂话,你一个小孩子,哪里就掺和进这些。”不能说的是……她偷听过那杈杆子和老鸨子说话,知道欲晚楼背后的主子是谁。 天下都是人家老子的,拐卖几个女子,便是捅破了让人知道,也没人会信,更没人敢信,能逃出来便是幸事,报仇?去哪里报仇?寻仇寻到根儿,多大的胆子敢去敲登闻鼓状告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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