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这俩已经叫仇恨冲昏了头,大略是喊不回来了,但这个小的还年轻,她劝一句,或许还能救他性命。 女人借着小叫花子的由头,带着谢居浥给的回家的银钱,与他们告别,“我……曾偷偷听见过,带走……你阿姐的那个男人,老鸨子喊他大爷,他在家里行大,他……他有些黑,不是个书生,手上生着薄茧,是个拿枪的武人。” 说完自己看到的,女人才又垂下头,还是那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多谢你们了,银子等我到家,让我大哥去瓜州时给你们捎去。” 女人抱拳拱手,带着小叫花子和疯妇人走上翻山的小路。 谁都看得出,这人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不愿掺和其中。 “姐夫,我要报仇,我要进城,宰了那个凶手!”谢居浥看着女人在山腰聚成了一抹点,虫子似的蜿蜒上攀。 裴铮将谢居澜用自己的外衫裹好,放在马背简单绑起的藤梯上,牵马慢行,“要杀的,全都要杀,一个也跑不了。” “好!一个也不留,叫他们千刀万剐!”谢居浥咬牙凿齿。 裴铮却道:“不着急,什么都不着急,咱们先回家,阿澜出来了这些日子,定是想家的,再说,大喜的日子就到了,咱们得快些家去,免得误了我和阿澜的好日子。” 裴铮侧过脸,笑着问她:“妹妹,我把裴家马场给你做改口费,日后你有了孩子,头一个能将他记在我和阿澜名下么?”怕谢居浥不应,他又忙道,“我们不要他尽孝什么的,只是三节两寿的日子,常给阿澜送些银钱。” 谢居浥恐他癔症,噤声不敢打断。 他低下头兀自轻笑,摇头嗔怨,话里却满是纵容:“她爱买花,漂亮首饰也喜欢,金子银子也喜欢,还有花灯,要透亮张牙舞爪跟真的似地会动的,只是再多的钱财也不能一时买尽时兴的全部,还得年年添置新的才好。”
第52章 “夫妻对拜。” “礼成——”西边刮来的黄沙吹眯了人眼, 唱礼官喝完这局,再说不出后面的。 满院子扯起的红灯笼,还有要笑不笑的三位亲家父母, 时不时还能听见府里丫鬟长工们背过身去,低着头小声哭泣。 谢家的赵婆子抱着大小姐的牌位,没有人提醒,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谢居浥站在父母身侧,高声唱道:“送新人入洞房。”又叫戳窗户的讨喜丫鬟齐备,往新房讨红封闹喜。 乐班子敲起鼓点,没宴请宾客,只有本家的丫鬟长工, 或自己、或带着亲朋来吃酒席, 觥筹交错, 只说不尽的吉祥话。 三日后回门,裴铮抱着牌位来给谢家二老磕头, 才将谢居澜下葬。 儿媳惨死, 儿子作为丈夫, 要为妻子讨回公道, 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裴老爷便宜卖了胡斯那边的买卖, 凑出银子,交在儿子手里, 谢家这边也拿了许多钱财, 谢夫人更是哭瞎了眼睛, 整日里醒了就摸瞎到处要找阿澜。 大婚后第四日,裴铮带着银钱奴仆, 在瓜州县牌坊楼底下伏法,知府衙门来的兵,披甲持械,寒森森地架在裴铮一众人等的脖颈子上。 “听说,你小子要去京都杀人呀?”知府衙门的官爷笑着拍打裴铮的脸颊,刀柄打在面骨,发出砰砰的声音。 “他们说,你娶了个死人?怎么死的?”官爷绕着他转一圈,冷冰冰道,“遭报应了吧?” “我操你妈!”裴铮大怒,别的他都能忍,唯独这句,他就是死,也不能忍下。 “小杂碎,还特么会骂人,吃了蜜的小嘴,说话这么甜?”官爷一声令下,跟着兵丁就有人出来,大力气扇了裴铮几十巴掌。 他们是关外正经守军,杀人且是常事儿,何况打几个巴掌了,裴铮脸颊当即就肿了起来,嘴角淌血,趴在那里,再不能动。 五步开外,站着卑躬屈膝的瓜州县太爷,那是裴老爷的挚友,生死之交,少时更有托妻寄子的情谊。如今也是告密州府,检举裴铮意欲谋逆,妄图上京行刺贵人的卑贱小人。 消息传回裴府,裴老爷悲愤难抑,偏瓜州县太爷又来探望,待谢居浥领着人赶到,瓜州太爷已带着衙役离去,裴老爷被一条白绫,高悬于裴府正厅,后头挂着州府颁下的嘉奖牌匾,‘为善乐’三个烫金的大字,映着天光,更觉熠熠生辉。 裴老爷还未下葬,知府衙门便来人抄家,公文上有裴铮亲手画的押,他认罪伏法,定了个谋逆的大过,谢家拿一千两银子,才保住了谢居澜的坟头,没叫那群丧良心的掘坟鞭尸。 谢夫人本就因大姑娘的事儿哭坏了身子,又闻女婿落狱,裴家遭难,一口气没提上来,也魂归西天。万幸还有谢老爷强撑着身子,料理两家后事,又拿银钱出来打点,一番讨价还价,谢家拿四万两银子出来,便能赎回裴铮的性命。 “二侄女,这可是伯伯好容易和知府大人讨来的恩典,四万两买条人命,可忒值了。”县太爷别有所指,“有些时候,别说是四万两了,就是十万两,二十万两,有钱还没处去买呢?” 他点的是谢居澜命丧京都的事情,也有威胁之意,不拿四万两,可就保不齐裴铮也和她短命的姐姐一样,惨死在外头。 谢居浥提了两口气,才强挤出一丝笑,客客气气道:“容我回去再想想,筹钱也得些时日不是?” 听见她要筹钱,县太爷脸上才见了喜色,还有心思摆手安慰:“不着急,四万两是大了点儿,换做旁人家,也是难办,只是……”他凑近了,连说话吐出的气息都是臭的,“裴家那小子恨不得命都给你那姐姐,更何况银子呢?” 县太爷直起身子,板正了官服:“你还年轻,有不知道的,只去问问你父亲,能做马匹买卖的,没点儿本事,可不成。” 马匹在行军打仗里也使得,手里有好货,价钱这些还不是卖家张张嘴,便有四面八方求着把银子送上门。四万两,可别说他黑心不照顾老交情,五千两孝敬知府大人,还能给一大两小三条狗留些骨头呢。 四万两可真不少,谢居浥盘遍了家里账上的银子,也凑不齐,后来实在没法子,死当了自己的那枚平安扣,才兑出三万两来,贿赂了瓜州县太爷,接回裴铮,剩下的结清两府丫鬟长工们的工钱,也就所剩无几了。 谁知,裴铮出来,又满身的求生之志,谢老爷满意点头,当夜就在谢夫人墓前自戕,随夫人而去。困顿艰涩,谢居浥手上连买一副好棺椁的银子都拿不出。 “没钱就没钱的葬,活着的人先活,等日后,我回来给爹磕头。”他得活着,无论如何,他都得活着走出去,要杀的人还没杀,要报的仇也没报。 “你还去京都?”谢居浥哭着问他。 “我就是死,也得到了那儿,带着那些个害她的一起下地狱。”裴铮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无论是妻子父亲的死,还是岳父母的身故,什么都不能叫他脆弱的掉下眼泪。 来年春,正是瓜苗吐新蕾,瓜州县是种甜瓜的好地方,谢家的地卖给了别人,可别人拿着也是要做这桩买卖的,裴家的马场卖给了别人,一样也要往关内关外走动。 县太爷收银子收到手软,又要接受朝廷颁发的嘉奖,又要到知府衙门叩头,谢上峰的知遇之恩,好不忙碌,自然放松了对那两只淋了雨的小斑鸠的看管。 裴铮和谢居浥二人,揣着伍镖头还回来的一百两银子,赶着夜色,出了瓜州县,一路向东,直奔云中府,裴家那位修仙的老舅爷,现就在云中落脚,老舅爷道号一行,关内关外都有美名,尤其是卜卦看相一类,求子求财,无一不灵。 时年秋,裴铮在一行道长的照料下养好了身子,他披上道袍,鹤发童颜,颇有书里写的老神仙模样。 “好俊的人品,不愧是老道我的孙儿。”一行道长不吝夸奖,只是他老人家自知大限将至,才说两句话,便一个劲儿地咳嗽起来。 这半年来,一行道长给他们二人谋划了算计,以身入局,查出祸首,叫他家破人亡,也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才好。 “只是,凭白污了您的好名声。”裴铮心下愧疚,不好意思道。 一行道长倒是看的通透:“嗐,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老子我修的是随行而行,欺负了咱,有仇就报,窝窝囊囊,憋出病来怎么办?也是老子上年纪了,身子不中用,要不然,爷爷亲自替你走一趟,杀他满门,才好在世间说一句畅快!” 有一行道长这番话,两个孩子倒是定下心来。 至冬日落雪,一行道长孤身一人行入山野,自此以乡野老汉自居。 云华寺旁的清水观里的一行道长,得了仙缘,返老还童,拜见之人,无不惊叹其仙风鹤骨。 又年春,一行道长受京都平南侯府盛邀,到他家去炼一副养颜修身的丹药,同一时间,欲晚楼也新买到了一个姑娘,说着关外的口音,小脸儿叫风吹得皴红,老鸨子拿猪油给她养了小半个月,才稍稍见到原先模样。 再给换上漂亮的衣裳,珠钗首饰那么一戴。天得得!说是仙女下凡也不过为,更妙的是,这姑娘来时瞧不出什么,可梳洗打扮后往那里一站,也不必说话,眼睫就那么轻飘飘垂下,影子划出好看弧度,映在她眼下那滴似有若无的泪痣,勾得人把命给她也舍得。 莫说是那些个色迷心窍的臭男人了,就是欲晚楼的老鸨子,瞧她一眼,心里也觉欢喜。为表器重,老鸨子还特意请了个老秀才来,给那姑娘取了个名字,叫做文姝。 “好买卖!这才是招人稀罕的好买卖!”老鸨子欢喜得很,偏这姑娘虽有些呆,却听话得很,叫她坐着画像也愿意,叫她搽胭脂抹粉也愿意,一两回来了贵客,说是不会弹曲儿,可按着她往人前坐下,她也知道笑脸儿待人。 老鸨子私下里还夸:“我就稀罕这些个小门脸养出来的丫头,听话好哄,心气儿又不高,若是个个都有这般好模样,妈妈我呀,数银子的手都要发颤了。” 杈杆子咬耳朵哄她,老鸨子又板起脸来警告,不止是杈杆子,凡是楼里的每一个男人,谁敢打文姝的主意,只教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皮揭下来,才往乱葬岗丢。 将人精细娇养月余,整个欲晚楼无论见过没见过的,人人都道那位文姝姑娘开脸儿便能做楼里的花魁娘子,也不知道哪个有好福气,能竞得头一夜的龙凤烛,叫满京都的纨绔公子哥儿们艳羡艳羡。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8 首页 上一页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