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困惑,这摄政王府为何会有一偏院在修,眼下她终于明了,那门可罗雀的偏僻之处原是为她所备…… 那院落离得远,他便可眼不见为净,安顿她于最是角落之所,当她这王妃从未有过。 他如她一般,恨透了这门婚事,于是将所有恨意都倾注于她身上。 “怎不说话?”楚扶晏望她失神片刻,沉声反问,“你是觉着堂堂摄政王妃,住于偏僻院落,失了身份?” 骤然回过神来,她赶忙应话:“妾身未觉如此,大人多虑了。” “既然是大人的安排,妾身不论居于何处,心中不会有怨,深知其中定有几分理。” 此言落尽良久,也未等来回语,温玉仪悄然抬目,霎时撞上冷冽清眸,背脊一寒。 一时半刻不懂他在作何打量,她立马移开视线,只感那一双冷眸似要将自己看穿。 “大人。”一声低唤传入堂中,随侍止步于旁侧,瞥向坐于案桌边的王妃娘娘,支吾其词。 “但说无妨。”楚扶晏不甚在意,示意其大可相告。 那随侍深吸一口气,正声回道。 “公主来了。” 听完这一语,孤清的面容忽地微变,像是沉寂千年的霜雪终有了冬日暖晖而照。 “本王已用完午膳,王妃可自便。” 他仅是漠然留了一言,便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正殿。 昨日他去寻了公主,今时换公主来寻他,此二人情意相投,引得她不由地羡慕,至少他们还能无所顾忌地见上几面。 不像她,连与心上人道上几句话,都已然成了虚妄。 现下已无心去思索风月情念,温玉仪草草用完王府佳膳,沿着庭园内长廊而行,欲打听剪雪被带到何处受刑。 她孤独无依,那丫头是她带入王府的唯一侍婢,才刚来一日,她想尽法子也要护下安危。 “扶晏哥哥,常芸可想你了!” 不远处的亭台内传来银铃般的欢笑,她闻声躲至一棵榕树后,静听娇俏身影欢悦又道:“我偷偷溜出公主府,就是想见扶晏哥哥一面。” 庆幸及时止了步,常芸公主于大人心中的分量显而易见,她若打扰,必会惹上烦忧。 温玉仪侧目轻望,亭中有一少女轻灵似鸟雀,一身百花云锻裙很是艳丽多姿,身材娇小得惹人疼爱。 她清楚此女子应是那得宠的常芸,亦是他念念不忘的意中人。 在寒玉般的清影旁转了转圈,公主唇角微扬,笑意荡漾:“楚大人放宽心,我这次出府可是极为小心,无人会知晓,父皇也绝不会知情。” “芸儿的身子可有好上一些?昨日可把我吓坏了……”那寒凉之影轻俯着身,抬手欲揉上少女蓬松发髻,又悬于半空,几瞬后放了下。 树影斑驳,她透过繁茂枝叶凝神眺望,见他原本凛若冰霜的眼眸染尽了温柔。 世人皆道摄政王残暴寡情,却不曾洞晓那一人的至深情意。 常芸娇笑着傲然仰首,想到昨晚因病卧了榻,顿时又没了底气:“有扶晏哥哥照顾,我自是病愈了许多。也都怪我,是我自己大意吹了冷风,才着了风寒。” “听闻扶晏哥哥成了婚,迎娶之人是那温宰相的嫡女,温婉贤淑,知书达礼……”环顾起周遭庭院,常芸举目四望,似寻找着何人般好奇又急迫。 “今日正巧得空,我想瞧瞧王妃,不知可否有幸能见上一见。” 此桩婚事刻意被提及,楚扶晏凝重地凛眉,清容瞬间一沉:“婚旨是先帝所赐,我是不得已而为。芸儿此番是在怄气?” 常芸缄默许久,面上明媚转瞬黯淡,忽而喃喃低语:“扶晏哥哥为何不能做常芸的驸马,常芸一直想不明白……也曾问过父皇,可父皇说,对于扶晏哥哥的婚事,他自有主意,让我莫再挂念。” “如今我倒是瞧清了,父皇是早已有了打算。” 纵使有千万般不愿,事到如今也只能忍下,恍然若失,旧梦难醒。 身前俏影如何猜想皆在情理之中,他语调稍缓,目光直落其身:“芸儿不必心伤,楚某与她仅有夫妻之名,再无其他。” “此话可为真?” 常芸闻言双目蓦地清亮,始料不及般一展笑颜:“扶晏哥哥心里只能有常芸一人,切不可念着别家姑娘。” “好,我听芸儿的。” 他不厌其烦而答,似对公主所语一一应下。 院中寻人未果,常芸回落眸光,言外之意已无法更加清晰:“还有那温玉仪,扶晏哥哥不可将她心系……” 从公主的话中听得自己的名姓,温玉仪不自觉颤上几般。 公主果然将她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除却强行夺其所爱,常芸公主或许还觉她是别有意图而来。 要么他呢,他所想也许和公主别无二致。 那道婚旨不仅令人可恨到了极点,还害人不浅…… 她暗暗沉思,遥望起院内各处长廊与石路,欲绕一条远路,行回偏院去。 楚扶晏默了半晌,容颜上的宠溺之色无声无息地散了尽,顺其自然般挺直了身躯,蓦然开口:“楚某如此听芸儿,芸儿可要听从楚某的话?” “扶晏哥哥直言便可,我定乖顺而为。”常芸不明其所然,依旧灿笑着而答。 他就此伫立,仿佛已思忖了不只一夜,深思熟虑过后,缓缓轻言:“往后,莫将楚某惦念,莫再寻到王府来。” “这又是为何……” 如花笑靥逐渐消逝,常芸尤为不解,垂目摇头:“扶晏哥哥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何……” 一缕凉风刮过,花草随之摇曳,清癯身姿启唇又言,如同已下了决断:“此婚事乃是圣意,既是皇命,便不得节外生枝。公主要保重自己,不必将情念耗费在楚某身上。” “常芸不懂,常芸爱慕已久,扶晏哥哥也知晓万般……” 隐约飘荡于红墙黛瓦间的对话渐远,后续谈论之语她再听不真切,温玉仪镇定走回那偏僻的院落。 纵然未再聆听,她也能猜上几许。 他不愿眼睁睁见着常芸死守这份虚无缥缈的情愫,为护公主安危,远离乱世纷争,才出此下策。 多年深埋在心的情思戛然而止,他已然做出了抉择,亲手斩断软肋,与公主回归泛泛之交,亦或是,形同陌路。 偏院内的几名府奴仍在忙碌,她四处张望,入了几间简陋雅房,不见剪雪踪影。 一女婢走上前来,回眸瞧了瞧还未整完的房舍, 如实道:“王妃娘娘,此处偏院还未修完毕,这几日许是要委屈王妃一些。” 此刻无暇顾念房屋破陋,温玉仪镇静少许,正色问道:“剪雪还未归吗?” “王妃莫慌,奴婢这就去打听。” 那女婢自当知晓王妃担忧的是那位陪嫁来的丫头,见势匆忙拜退,去探听剪雪下落。 竹帘四卷,天光昏暗了下,风烟霭霭,华光千里倾照。 偏院不大,却筑有一石桌,她坐于桌旁稍待了一刻,又急切起身,东张西望。 直到蝉鸣凄切,夜风寒彻入骨,她才回了里屋,始终未等来消息。 她真成了踽踽独行的一人,连唯一听她言语的女婢也被人抽了走。 温玉仪忽觉失魂落魄,磐石般的心境已被扰乱。 于轩窗前静坐良晌,灯盏不曾点亮,她闻有跫音由远及近而来,倏然站起,便见着未上锁的房门被轻盈地撞开。 闯入房中的女子双手鲜血淋漓,望见她时,哆嗦地跪拜在地,泪如泉涌。 她浑身一僵,借着月色,看清来者正是剪雪。 下跪的丫头伤痕累累,一眼便知是遭受了刑罚。 “主子!奴婢可算是见着您了!”剪雪泣不成声,边抹着泪边道,“奴婢本以为,再是见不到主子……” 来这府邸不过短短二日,然这里的一切真叫她受够了。 本以为清心寡欲,息事宁人,便可换来一隅安宁,她还是太为天真了些。
第5章 她不犯人,却总有人会来犯她,既然如此,她就先要在这摄政王府安身立足,任谁也不可将她欺之讽之。 温玉仪轻柔颔首,扶起面前侍婢,缓声道:“这些时日你不必服侍了,好生休养身子,明日我去为你讨回些公道来。” “主子万万不可!” 听罢陡然瞪大了双眼,剪雪猛然晃着脑袋,生怕主子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剪雪只是一介婢女,若因奴婢得罪了楚大人,主子得不偿失。” 她心知剪雪顾虑安在,仰望天边明月,自语般轻声回着:“看来我需寻一良机,与大人好好商榷才是。” “商榷”二字道得微重,温玉仪一凝眉目,似有算盘在心底打了开。 他既是不予她敬重,那她便只能自己讨要来。 “今日让你无端受苦,是我之过。大人若是在意我和楼栩楼大人之间留有余情,我往后避之不见便是。” 摄政王在意的是名望与威信,自与风花雪月无关,她和皇城使走得近,触及了他的底线,使得他嫌恶万般。 眼下安身立命的第一步,便是要将大人取悦,毕竟将来要仰仗他过上安宁之日。 “主子别这么说……刚嫁入王府,主子就被安顿于偏院居住,试问这天下有哪位王妃受此冷遇……”剪雪似恼意未消,颤抖着瞥望雅房内外,低声下气般嘟囔着,“大人是不将主子的尊严放于心上,眼中只有那常芸公主。” “休得胡言!你可知此言若传入大人耳中,你我皆不得而活。”这丫头对楚大人的怨言是愈发大了,她赶忙阖上轩窗,严厉呵斥一语,故作恼怒地背过身去。 剪雪最是害怕主子怒气攻心,见了此景,忍着疼痛低低一叹:“奴婢失言,望主子莫怪……” 屋内未点一灯,幽暗无光,温玉仪心绪繁乱,端步又回到了院落。 “好了,你快些退下,我想独自清静。” 好在剪雪平安归来,那人终是手下留了情,未要此丫头的性命。 银辉铺满房檐壁角,如覆霜盖雪般朦胧清幽,她于夜风中肃立,四周寂静萧森。 不远处,正堂明光映照皓月,伴随着声声破碎之音,响彻于府邸上空。 那声响清脆,一声又一声,似是要将无数玉盏砸得粉碎,未有停歇之象。 恰巧望见有侍从路经此地,她疑惑而问:“我听着庭园内有杯盏摔落之声,敢问是何动静?” “是大人在亭中独酌,许是饮醉了酒……” 被拦下的侍从遽然一顿,像是有所思量,动了动唇,靠近低语:“据说无人劝阻得住,王妃已是王府的人,可去关切一下。” 对月独饮,借酒消愁,想来那一人是说了许多口是心非之语,待公主含泪离去,又顿感悔恨莫及…… 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竟也会有愁绪难解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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