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生一霎的恻隐,转瞬即逝,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水榭旁的亭台因晓风残月徒添寂寥,温玉仪闻着声响平和轻步而去,分花拂柳,婉约自如。 他悠然倚坐于石凳之上,手执酒盏,冷眸半阖,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盏中清酒顺着杯沿徐缓倾倒,随之被猛地掷落在地,碎成了无数片。 破裂之声于寂冷夜空下尤为刺耳,府邸下人皆以为不可一世的摄政王醉饮于花间夜幕下,只有她了然,饮酒之人万分清醒,想寻醉意入一场大梦,然无路可寻。 “大人莫再饮了,再这么饮下去,怕是要伤了身子。” 见其欲再拿上一杯盏,温玉仪轻盈伸手先夺了去,立至清绝孤影跟前,启唇说得柔婉。 眼前女子华骨端凝而立,他冷笑一声,不屑扯唇,目光从此道娇柔之躯移去:“才嫁入王府一日,便拘束起本王来了,真是好大的胆。” 她假意恭谦而拜,声色柔和婉然:“身为大人的妻,往后便与大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妾身于情于理是该多关心大人,怎能被大人说是拘束呢。” “你这些惺惺作态之样,还是留给那楼栩去,别来烦扰本王。” 闻言,楚扶晏微蹙眉眼,似乎她靠近一分,他便感到厌恶难忍。 听此人谈起楼栩之名,她大抵是知得了原由。 楚大人听了些坊间的风吹草动,笃定她和皇城使有染,才于膳桌前起了愠怒之色。 然而有染为假,情愫为真。 她寻思片霎,不作争辩,直让他误会得彻底。 温玉仪轻敛柔色,眼波透着丝许淡漠,沉稳又平静:“大人何以见得妾身乃装模作样之态,妾身只是想在府中寻一份安定,为余生做一些打算。” “妾身不奢望得大人的宠幸,也不奢望在大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只愿大人不作刻意刁难,妾身也不会惹是生非。” 一语直言,将她心中所思道了尽,既然对此婚事皆有怨,不如在人前做一对表面鸳鸯,也比此般来得快活些。 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互相折磨,落得一世不得安。 “好啊……好一张聪慧伶俐的嘴,倒是与传言无差,才思敏捷,八面玲珑,”楚扶晏冷声轻笑,再度回望她时,眸色似悠缓地染上了一层白雾,“你可知这婚旨虽是先帝之意,却为令尊暗中捣的鬼?” “从始至终,你只是枚争权夺利之路上的棋子罢了。” 玉躯不觉僵直了稍许,容色煞白一瞬,暗绪翻涌,后强行归于宁静。 她曾也困惑先帝在遗诏中为何要指上一婚,所指之人还是个隐于相府深闺之女,这从中定是有人使了诈。 她现下豁然贯通,这捣鬼者却非他人,而是她那为温家奔波一生的家父。 为温氏能长久立足,家父费尽心机欲攀附上摄政王,最佳之策便是结亲。 震惊之余,她再无其余思绪,家父为了温府牺牲她一人,应也做了多番考量。 温玉仪恭肃作拜,面色从容,不疾不徐地回道:“妾身无怨,能为家父分担些忧虑,是妾身应尽之责。而今嫁入王府,一切便以大人为重,妾身听大人的吩咐。” 未见预料中的惊慌无措,他冷颜再望,随后嗤笑着:“我最厌恶女子这般无所求的模样……” “温玉仪,这世上除了楼栩,你就未有其余上心之事?” “大人除了常芸公主,可有别处在意之人?”听其所问,她镇然又道,心念平缓如初。 两声问语轻落,月下亭台陷于死寂。 反复思索起自己是否道错了话,石凳旁的姝影沉思默想,抬眸瞥向身前男子。 “月下花前,风月无边,美人在侧,不枉醉卧高台……”略为踉跄地起了身,楚扶晏忽地低笑,抬袖抚上玉容桃颜。 她本是满头雾水,仰眸之际,只感黑影倾压而下。 茫然间樱唇已被覆上了一抹薄寒,还有不为浓重的酒意游离 于这一人的气息里。 本能挣扎一抗,待跟前之人退远一步,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他俯身而来,是想吻她…… 如此轻薄之举,难怪会令待至深闺的她极为相斥,她回神望去,男子眸中冷意又深了几许。 “仍是如此抗拒……”楚扶晏似瞧好戏般轻然低嘲,长指抬起她的下颔,“看来你所言不假,当真是不谙肌肤相亲之事……” 此人不仅是能定她生死之人,亦是她的夫君,她又怎能将他推却…… 近日遭受冷落盘旋于心头,她莞尔低眉,细声细气道:“大人予我些时日,我定会学得精湛,为大人服侍周到。” 然她从未与男子有过亲近言行,真到了这一刻,不自觉有些拘谨。 “大人可否闭了眼,我……我有稍许不适应。” 温玉仪欲语还休,抑制不住地羞红了双颊,耳根燃起一阵灼烫。 语毕,她骤然凑前,踮脚不由分说地吻上了薄唇,引得这道清冷若寒玉的身影险些未站稳。 这温家长女是真想将他服侍。 楚扶晏眼见着女子于畏惧中带着一缕羞意,举止却是殷切诚恳。 除此之外,还有着难以觉察的笨拙与生疏感。 仅是轻触了几瞬,唇瓣就被丝丝凉意擒了住。 藏于灼息间的欲念被缓慢扯出,细腰被清怀禁锢得紧,温玉仪面若红霞,心颤得彷徨失措。 “嗯……” 随着娇然一哼,眸前清影倏然松手,她才轻抿丹唇,羞赧得欲狼狈而逃。 “如今可适应了?” 楚扶晏笑意渐起,眸底掠过似有若无的狡黠,眸光落回她微然躲闪的双目中。 她霎时若风止息般平复,恭然回言,回得不慌不忙:“适应些了,多谢大人高抬贵手,未因我气恼。” “谢本王作甚,你这姑娘还真是古怪……”浅笑不已地收回视线,他悠步甩袖回殿,背影留于她一言。 “两日后的回门,本王应是没有空闲,你自行回去吧。” “是。”温玉仪静默而望,原本跃跃欲试的念想被此话语顿然浇灭。 这位大人的深藏底端的心思确是不可捉摸…… 让她一人回门,便是刻意予她难堪。
第6章 温家的人若见她独自而归,便知她未讨得楚大人喜爱,身为嫡长女,却丢尽了温氏的颜面…… 那温府的亲眷不会给她好脸色。 本想着凭借自身的猜想与他敞开了话,方可换得半分敬重之意,不料何处将他惹恼,到底是她自以为是了。 “你们听说了吗?”院墙旁隐约飘来谈论之言,许是方才动静过大,令路过的府婢听个正着,“大人竟连回门去宰相府都婉拒了,这般不给温宰相颜面,是有多不喜王妃娘娘。” 温玉仪实在心凉,听着寒夜冷风于耳旁呼啸,轻踏着石路而回。 似又有下人围上前去,低声细语地回着上一语:“我也耳闻了,这位相府嫡长女跟随了楚大人,将来怕是要吃尽苦头……” “不知该说是大人狠心无情,还是王妃安之若命,我只觉着,这一桩婚事大人本就深恶痛疾……” 旁人忙作噤声,瞧她走近,目光频频朝她望来:“嘘……你来了府邸已有数个年头,应知大人心上唯有公主。” 最先挑起此话的女婢忽而抬高了音调,丝毫不惧地昂扬着身躯,有意让她听得更是清晰:“反正这王妃我等也不用惧怕,一来便失尽了恩宠,哪还会起什么风浪来!” “分明是大人明媒正娶的发妻,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她从这几名闲散侍婢的几步之远处缓步而过,沉默未言一字,杏眸深处有微光隐隐颤动。 此僵局定有打破之法,她不能一直活于这阴暗的囚笼之下。 命数已定,她无法篡改,如今能做的,便是以仅剩之力夺得些尊严来。 回至偏院寝房已是深夜,她浑身乏倦,阖眸倒于被褥间,伴着窗外蝉声沉沉入眠。 翌日晨露滴坠于新叶,雾色忽浓忽淡,微风乍起,缭绕绿意之上。 一切皆像是寻常之日,但仍感有微许不同,温玉仪望着房内空荡的案桌,忽然明了这异样是从何而来。 剪雪为她的贴身女婢,而今负伤休憩于下房,她入府为王妃,竟没有一位奴才来将她服侍。 似是成心让她听其自然,自生自灭了。 房门一开,她顺势唤来一位于院前走过的府侍,清婉面容染上了凝肃。 她回眸瞥向案台,柔声作问:“已快到了午时,这早膳怎还未有人送来?” “王妃若想用膳,直去膳房便可,”岂料那侍婢只停了一霎,扯了扯唇角,又故作大摇大摆地离去,“近日府内的侍从都忙着修偏院,无人会为王妃送膳。” “多谢告知。” 温声回语后,温玉仪平心静气地出了偏院,行至膳厅中,盯了半刻摆置桌上的早膳。 高雅华堂内只有馒头与清粥,连几碟小菜也未给予,这般膳食较下人都不如。 如今寄人篱下,即便是觉得欺人太甚,她也暂且只可忍耐。 淡然取上几个馒头,再端上一碗清粥,原路回于别院,她叩响下房门扉,望来人一出屋,就将粥膳端入了内。 浅笑着放落碗盘,她打量着丫头的伤势,泰然处之般徐缓道:“剪雪,想着你许是还未用膳,便顺手给你端了些汤粥来。” 剪雪顿时一惊,几经思索,便知了主子的处境,泪眼盈盈地摇起头来:“主子,这使不得!哪有主子给侍婢送膳的。” “我在此处已与府婢未有两样,待了二日,像是习惯了。” 说来也是可悲,才刚成婚两日就成了他人的笑柄,王府内外,无人将她放于眼中,温玉仪有恨难言,不经意又看向了桌上白粥。 自己遭了罪不打紧,可主子金枝玉叶,怎能受着这等委屈…… 剪雪愤然切齿,暗自悔恨着曾道出的话:“这位楚大人也太欺负人了,亏奴婢先前还觉他貌若潘安,此刻一瞧,才瞧清他是人面兽心。” 心上似有了些打算,温玉仪似笑非笑,心有定数般欲再出这僻院:“你也莫胡思乱想,我并非是忍气吞声之人,该要的颜面还是需要回的。” 见势颇有不解,剪雪赶忙追问:“主子这是要去何处?” “去寻楚大人。” 她只遗落下寥寥几字,已镇静地走了远。 折回膳堂,将剩下的膳食慢条斯理地放入玉盘内,随后来到此人常年处理纷繁政务的书室雅殿,她从然轻笑。 果不其然,殿外有侍从相候,他的确按时在此勤政。 温玉仪步履未缓,也未叩门奉告,一推殿门便端肃走进,急得旁侧随侍忙作劝阻。 “王妃娘娘,大人在治理朝政,不得打搅,”随侍还摸不清这王妃的脾性,只见得她端着清汤寡水闯入,想要阻拦已赶不及,“况且,大人已用过早膳,王妃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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