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大概 15 分钟,终于按照地址到了汪鹏家。 那是一处和其他老宅没什么差别的院落,要说一定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整洁了一些,尤其宅子门口的青石板路,连一片纸屑都没有。 院门是木质铜棕色的,有两米高一米多宽,顶部有一块匾,上面写着“汪宅”。门楣下方悬着一面镜子,门上有两个门环左右对称。 到达老宅时,是中午 11 点。 轻叩了几下门,没人出来,一推,门竟然自己向内敞开了。院子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拿着针线和一大块渔网,看样子是在修补鱼网。 “您好,请问是汪鹏的母亲吗?”诸葛嘉一没有像以往等着许渭去打招呼,而是自己走上前,在老人面前半蹲下身子,轻声问。 老人看了诸葛一眼就笑了,两眼瞪得很大,神情是夸张的慈祥,“是呀,我儿子是汪鹏,汪鹏是我儿子。” 从不真实的表情和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间,可以确定这位就是汪鹏的母亲。 许渭上前,找了一把木凳子递给诸葛,自己蹲下身,和老人聊了起来“我们是新京过来的,是您儿子的朋友,镇上最大的祠堂就是您家的吧?” “对,我家的,我们祖上出过状元,皇上下旨给我们修建了祠堂,这就是光宗耀祖的恩德。我儿子,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儿子,博士,也是光宗耀祖呀。我儿子叫汪鹏,你们可能不知道!” “您儿子在家吗?” “嘘”老人忽然扔下手里的渔网,一本正经起来:“儿子是博士,在新京呢,你们可别让他回来” “汪鹏最近也没回来看您?” “没,有出息的人都在外面闯世界。” “儿媳待您好吗?” “好呀,我们祖上积德,儿子博士,儿媳妇儿也贤惠。你们认识汪鹏吗?他是我儿子,但是你们别让他回来,有出息的人呀,都在新京” 于是,两位警察就这样一半正常一半不正常的与老人聊了起来。 “那您儿媳妇今天怎么不在家?” “儿媳很是贤惠呀,亲家生病了,她去伺候她父亲,中午给那边做完饭就回来了。” “她家在哪里?” 许渭继续问,老人却不再回答,捡起地上的渔网专心缝补起来,似乎是忘记身边还有人在。 就在许渭犹豫着离开的时候,一个男孩儿从屋内跑到院子里,男孩皮肤倒是白净得很,几乎不用怎么怀疑,一看便知是汪鹏的儿子,那双黑眸与汪鹏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汪致远” “阿姨能到屋子里看看吗?” 男孩点点头,拉着诸葛嘉一的手,走进了宅内,也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界! 房间里的摆设与整个老宅最初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站在外面绝对想像不到这间屋子的摆设。房间保持了古朴,却更多了些优雅。字画、油画、山水画,暗红色的地毯,在客厅的书桌旁甚至看到了一台留声机。整个格调像极了民国时期的文人故居。 客厅东面的书桌旁摆满了照片,有黑白的,有全家福,还有汪鹏和陈敏的结婚照,小孩的满月照,怎么都看都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只是,诸葛嘉一盯着男孩看一了会儿,发现事情不太对。汪鹏在永安家园出租屋里放着的全家福里,那个男孩有四五岁模样,样貌与眼前的汪致远并不同! “致远,你今年多大了?” “四岁” 所以,这应该是汪鹏的第二个孩子。 “你爸爸最近有回来看你吗?” 男孩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颤了颤,“没有,可是……” “可是什么?” “我想爸爸,妈妈也想爸爸” 诸葛嘉一摸了摸男孩的头,那一刻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扔给了爷爷奶奶,在胡同的院子里跟着一群男孩儿混着长大,直到初中才拥有第一个女性朋友。每年只有春节的时候,父母才会从国外回来一次,亲子关系的淡薄,直接导致成年后的自己对一切人际关系都无法亲近与信任。 许渭在客厅的立柜前停下,那是一组棕木色的组合家具,一张较大的桌上有一块玻璃下压着不少证件,有结婚证,还有陈敏和汪鹏的毕业证。让他意外的是,陈敏竟然也毕业于新京的一所 985 院校。 “师傅,你看”许渭拍了拍诸葛嘉一,指着那张毕业证,“和汪鹏同样的大学毕业,却选择回到小镇,挺不可思议吧。” 诸葛嘉一端详着左右两张毕业证,在右下角的印章处发现了端倪。她还来不及告诉许渭时,就听到门口有人回来的。 “妈,外面冷,快回去” “没事没事,今天要下雨,我在这里补好渔网,天就要下雨了” 听到脚步声走来,紧接着汪致远冲到门口叫了一声“妈”,进门的正是陈敏,手里还提了两包中药。 “你们……你们怎么来这儿了?”陈敏不自觉地用手掩住儿子的耳朵。 “有些事情还想需要进一步调查”J?? 陈敏咬了咬嘴唇,在新京见到她时的那种清冷与些许傲气几乎看不到,“致远,妈妈要做午饭,你先去找小海他们玩儿一会儿,好不好?” 男孩乖巧地点点头,慢吞吞地离开房间,他的身上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调皮。 把手里的中药包放到桌上,陈敏脱下了军绿色的外套,又到洗手池洗了洗手,招呼诸葛嘉一和许渭一同在沙发上坐下。随手还热了一壶水。 “汪鹏还没有消息么?”陈敏问。 “还是想请你再回忆一下,阳光疗养院,或者是整个漓水湾,还有没有谁和汪鹏有过联系。” “没有,我可以确定。”陈敏肯定地回复“他大学毕业之后每隔一两年春节时才回一次家,读博之后基本两三年回来一次。工作之后,好几年都不回来。别说三泾,就算整个漓水湾,我觉得他都没几个认识的人。” 不少年轻人都和长辈断了关系,常年在外的人,更是无法融入旧地,既然如此,汪鹏最后的身影为什么会出现在漓水湾? “刚才无意间看到你的大学毕业证,你是和汪鹏一所大学毕业的?” 壶里的水烧开,陈敏取了三个茶杯放到三人面前,又打开一盒茶叶,每个杯中各放了几片茶叶,然后用水冲泡,又倒掉,反复两次才斟好了茶。 “不瞒你们说,那毕业证是假的。” “假的?”许渭不似诸葛嘉一那般淡定,刚才还在感慨陈敏的学历,现在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陈敏浅饮了两口,不慌不忙地解释“我没有读完大学,大三时就退学了。因为,怀了孩子。” 诸葛嘉一端起茶杯一脸镇定,刚才她就看出了毕业证是假的,只是想借此验证一下陈敏的诚实与否。 “汪鹏的?”许渭继续问。 “当然。当时不得已就退了学,但是又不敢告诉家人,就在新京生下了孩子,两年之后,汪鹏又读研,我就带着孩子回到了漓水湾,那之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一个女人为男人放弃人生的故事,不觉悲伤,只觉不值。 “你在大学时怀孕,那孩子到现在应该有十几岁了……”诸葛嘉一问出了自己一直疑惑的问题。 陈敏的睫毛颤抖着垂下,诸葛已经发现,只有触及这个女人内心深处时,她扬起的下颌才会低头。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过世了。”陈敏的声音不再柔美,反而像年久的琴弦喑哑沉闷,“他叫勇儿,从小身体不好,有哮喘。他的生日是腊月初九,为了给勇儿过五岁生日,汪鹏特地从新京赶了回来,可勇儿就是在五岁生日前一周没的。 那天我和汪鹏一早就去镇上置办年货,出门前就觉得心里慌慌的,汪鹏说可能是我操持家务有些累。等到傍晚我们回到家,小勇就不见了。我婆婆精神状态不好,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村子里的人一起帮着找,后来在村子南边的草地上找到他,据说他被发现时面朝土地满脸是泥,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医生说可能是哮喘病犯了一口气没上来。可是勇儿很听话,从来不乱跑,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去到村子南边。” “既然有疑点,为什么没再追查下去?” “汪鹏不让我看勇儿的尸体,说女人家少沾那些事情。我想报警,我怀疑勇儿是被人害死的,他一向听话,知道大人不在家时他要守在奶奶身边照顾奶奶的,他不会跑那么远。可汪鹏只想赶紧把尸体火化,他说死都死了,别再弄得不体面。我只能理解为,是命。” “命?怎么说?” 陈敏微微摇头,望向窗外,“勇儿三岁那年,汪鹏春节回来过年,因为担心勇儿身体,他找到镇上的风水先生问过卦,先生说,汪鹏学运亨通,占尽家族命数,但子嗣有亏,孩子难活过五岁。汪鹏又问,怎么解,先生说,夫妻结合也是姻缘交错,一人一命,有的劫能渡,有的劫必须历。” 说到最后,陈敏的神情虽然回归了平静,但眉头依旧紧缩。 “汪致远今年几岁?”诸葛嘉一问。 陈敏的睫毛又颤抖几下,“四岁”。 所以这种时候,陈敏和汪鹏应该更担心儿子,汪鹏在这时候提离婚,也许是为了逃脱宿命? 屋外传来汪致远和邻居家孩子们嬉戏玩闹声,越是欢快,越是让人揪心。 “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有汪鹏的消息,或者是想起些什么和疗养院相关的事情记得告诉我们,这是我的电话”许渭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好,家里老人年纪大了,你们……” “放心” 诸葛嘉一认真与眼前的女人告别,这个女人又仰起头,将所有的软肋一并收回,她关上大门,又回到了她自己营造的家中。那里盛放着她抛弃繁华之后守护的家。 离开汪鹏家,诸葛嘉一和许渭走访了三五家附近的邻居,了解到的消息不外乎汪鹏是博士,光宗耀祖;陈敏贤惠,照顾着发疯的婆婆和小儿子;人们说已经有两年没见汪鹏回来过,10 月 15 号那天只有一个邻居在晚上 9 点看到陈敏独自一人回家,因为那天是他家女儿过生日,他晚上出门吸烟时看到的,记得很清楚。 之后诸葛嘉一和许渭回到了漓水湾高铁站,调看了附近监控,重走了 15 号那天汪鹏走过的路。 13 路公交,是一趟环形公交,起点站在高铁站,终点在海口崖,从海口崖沿路不再接乘客,行驶 10 分钟就又可抵达漓水湾高铁站。那天,汪鹏就是在站前广场站上车,而后在海口崖的前一站疗养院站下的车。 越到海边越觉得冷,诸葛嘉一和许渭在“疗养院站”下了车,周围的荒凉程度远超过他们的想象。距离公交站下车点向南 800 米处是阳光疗养院,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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