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很清楚。”宋绮年苦笑,“江映月也总劝我不要老想着挽救她。话说回来,江映月这次帮我们,没再提要求了?” “你觉得不对劲?”傅承勖问。 “难道你信她?” “一点儿都不!”傅承勖毫不犹豫。 “我也不。”宋绮年道,“所以我总觉得她会捣鬼。可左思右想,又想不出她还能干什么。这感觉很憋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宋绮年感觉到了江映月在诡计上对自已的碾压。好胜心强的她很难接受这个挫败感。 傅承勖握住了宋绮年的手:“绮年,她并不比你聪明。她只是投机取巧、无视道德,不遵守任何规章制度罢了。而且我相信,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不至于镇不住她一个人。” 宋绮年学着傅承勖往日的样子,拉起他的手,低头亲了亲。 雨中四下无人,大黑伞下自成一个小小的世界。两人躲在这个小世界里偷偷温存。 “你总是知道怎么安慰我。”宋绮年很感动。 自打相识那一刻,这个男人就对宋绮年献上了他毫无保留的支持。 他仿佛有着特殊的感知能力,总能在她失落的时候及时来到她的身边。陪伴她,鼓励她,用那些平实、真挚的话和行动让她回暖,重新燃起奋斗的勇气。 两人在一间不起眼的画堂门口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宋绮年告诉傅承勖,“这家店有个江湖绰号叫‘赛马良’,专门伪造各种青绿山水画。听说市面上至少五成的赝品都是从他家出来的。在这里,别说王炳的画,就是王甲和王乙的,也都能给你做出来。” 王炳临的千里江山图,傅承勖手中并无相片。董秀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这么有名的画,仿作并不难找。这便是两人来琉璃厂的原因。 进了铺子,宋绮年报上名号。伙计肃然起敬,急匆匆进去通报。 过了半晌,一个体型如弥勒佛的老头一脸不耐烦地走出来。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敢随便顶个名号就上门……” 他看到了宋绮年,霎时瞪大双眼。 “乖乖,居然真的是你!” “牛掌柜,别来无恙。”宋绮年笑盈盈,“咱们有两年多没见了,您又添福了。” 牛掌柜回过了神,拍着如怀胎八月的肚子哈哈大笑。 “你好端端地突然死了,大伙儿都没相信过。有说你另起炉灶了,有说你金盆洗手嫁人去了——” 他的目光往傅承勖那儿一扫。 “——我看是后者呀。” 宋绮年笑道:“金盆洗手是真的,嫁人嘛,还不急。牛掌柜,这次登门拜访是有要事。这位先生想向您求一幅画。” 见有生意上门,牛掌柜正经了起来。 听傅承勖说明了来意后,牛掌柜将两位客人请到了后堂一个宽大的屋子里。 此处竟然是一间作坊。 三面墙壁上挂满了各个版本的千里江山图,满目青绿,墨香扑鼻。学徒们正在老师傅的带领下炮制着新的赝品。 傅承勖看着满眼一式一样的名画,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说点什么的好。 牛掌柜热情地为他们介绍着:“这两面墙上的全都是仿王希孟的,这边是仿方琮的,仿王炳的是这边几幅。咱这儿的老师傅几十年来专门仿制各个版本的千里江山图,笔法娴熟,着色正宗。您选中了哪一副,我们立刻给您做旧,明天一早就能送到您府上。” 这服务不仅周到,效率还很高,可见这门产业有多成熟。 傅承勖道:“这些仿作都很好,只是,我要赠画的人曾观摩过真品。我希望我拿去的赝品能尽可能地多忽悠他一段时间。” 进入大使馆的人都得登记身份信息。倘若大使很快发现画被盗,搜查最近的访客,那行动人员就有暴露的风险。 牛掌柜露出为难之色:“虽然我很想做您这单生意,但看在玉狸姑娘的面子,也不能忽悠您。对方如果见过真品,我们这些仿作怕是很容易被他看穿。不过,我知道有一位专家的仿作足以以假乱真。” “谁?” “北京大学的一位教授,姓陈……” “陈炳文教授?”宋绮年脱口而出。 “正是他!”牛掌柜道,“你们也认识?” 何止认识! 宋绮年和傅承勖面面相觑,都强忍着讪笑。 “我知道陈教授擅丹青,却不知道他还模仿过这幅画。”傅承勖道。 牛掌柜道:“陈教授早年曾亲眼见过真品,而且对着真品临摹过好几幅作品,很有经验!不光王炳的摹本,连王希孟的真迹他都临摹过!他虽不是名家,但是他技法娴熟,心细如发,行家都说他的摹本同真迹最相似。所以他的摹本也是公认的最佳赝品。只是这陈教授从不卖画。十五年前就有人给他临的王希孟开价五千大洋。五千呀!可他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两位如果要向他求画,可要有心理准备。”
第七十四章 以假乱真 陈家四合院又是热闹的一天。 陈教授的夫人朱慧群女土和女儿维仪明天会搭乘飞机抵达北平,陈家今日忙着收拾屋子。 傅承勖派来了十多个工人,修葺房顶,清除杂草,铺砖刷墙,还把厨房和厕所重新砌过。 破旧的小院瞬间换了新颜,焕发出勃勃生机。 左邻右舍前来打探,得知是陈教授的大女儿操办的,都惊讶不已。 “不是一直病着吗?” “病早就好啦。听说在上海做服装生意,赚了不少钱呢。” “还带了准女婿回来呢,是个大老板。那气派,那模样,那小轿车……” “还是养女儿好呀……” “哟,就是他们俩!” 宋绮年和傅承勖刚刚拐过转角,就迎上邻居们热辣辣的目光。 几个热情的妇人主动上前招呼,介绍自已。宋绮年全不记得了,只好客客气气地点头问好。 女人们都拿惊艳的目光打量着傅承勖。在北平,尤其是她们这些平民小户的主妇,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西装革履、相貌英俊的男人。 今日冒雨办事,宋绮年图方便,也穿着衬衫西裤。她同傅承勖站在一块儿,在这些主妇们看来,就和西洋电影海报上画的一样。又摩登,又新奇。 还是陈教授及时赶到,把宋绮年他们从邻居们的包围中救了下来。 “来看看!今天收拾库房,翻出了不少你小时候的东西。” 一个油漆斑驳的铁皮箱子里装着孩子的玩具和一件褪了色的小衣服。那裤子膝头的补丁是可爱的花瓣状,针脚细密。 一针一线都是慈母之心。 宋绮年将衣服紧紧抱在怀里。 送新家具的伙计到了。傅承勖出去招呼。 宋绮年借这个机会,问:“爸,我听人说,对于《千里江山图》的研究,您颇有建树。” 陈教授忙摆手:“我不过是写过一两篇论文,临摹过几幅画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都是外头的人夸大其词,把我架了起来。我才不想要这个名气!” 熟悉陈教授性格的人,都会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宋绮年追问:“王炳仿的《千里江山图》,您也临摹过,是吗?” 陈教授点头:“王炳虽然也是临王希孟的,但他在运笔上有自已的特色。我在国画上没什么造诣。要我自已画,我不行,但论模仿,我还是很拿手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宋绮年本和傅承勖商量一套说辞,可这一刻,她突然决定开诚布公。 “实不相瞒,王炳临的《千里江山图》前些年流落海外,被傅承勖家收购。他们本打算捐给故宫博物院,不料画又被偷了。后来我们打听到,这画眼下正在日本大使的手中。我和傅承勖打算想一个法子,用您的画把中村手里的真品换出来,把真品交给国家。” 虽心里早就对女儿他们所做的事有点数,可听宋绮年亲口说出来,陈炳文还是深受震撼。 而且更让他震惊的是这段话中的一个重要信息。 “日本大使?你们要从日本大使手中偷东西?” 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 “闺女呀,我知道你艺高胆大,之前几次都成功了。但是,日本大使馆是能随便闯的吗?你上次就被陷害,连命都差一点丢了。这次要是再有什么闪失,我可真没法对你妈妈交代了!傅承勖在哪里?我要和他好生谈谈。追回国宝是义举,但也不能拿人命来换……” “爸!”宋绮年将父亲拉住,“我们会谨慎行事,不会冒险的。所以我们才需要您的临摹作品,因为足够相似。等中村发现不对劲,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怀疑不到我们头上。您的仿作能换回真品,您不高兴吗?” 陈炳文不是郭仲恺那等执法人员,他是支持宋绮年和傅承勖他们的义举的。要是他还年轻,腿脚还利索,还会义无反顾地加入他们。 “可我更不想女儿好不容易寻回来,又落到日本人手里!” 宋绮年无奈。 僵持中,傅承勖掀起帘子进来。 “陈教授,稍安勿躁。我非常明白您的顾虑。绮年于您是掌上明珠,于我也是心头至宝,我也不想她有半点闪失。” 他语气沉稳谦虚,说的话又十分能共情,陈炳文果真镇定了一些。 傅承勖继续道:“这次任务,由我,绮年,以及袁掌门作为执行人员,还有很多人手在背后配合。当然,如果绮年退出,我和袁掌门自认也能完成任务……” 陈炳文忙对宋绮年道:“那你不如……” “爸!”宋绮年严肃道,“我想参与这个任务!这是失窃的那一批国宝里的最后一个。我做事喜欢有始有终。我知道您担心我,我也不能向你保证会百分百平安。但这也是个让您了解我的好机会。您看,我是江湖里长大的野孩子,不是的闺秀。我甘于冒险,习惯风浪,喜欢过有些刺激的生活。” 陈炳文感慨万千,又红了眼眶。 宋绮年继续道:“最关键的是,我做了十六年的贼,却是第一次将我的技艺用在正确的地方。这不仅仅是追回国宝,也是我的自我改过和重建。我需要做这件事。请您理解我。” 陈炳文长长叹息,朝傅承勖看去。 傅承勖道:“我一向尊重绮年的选择。” “耙耳朵!”陈炳文嘟囔。 他籍贯成都,四川话里,这是嘲笑男人对女人唯命是从。 傅承勖笑而不语,认下了。 宋绮年知道自已说服了父亲。可是看着父亲满头花白的头发,心中又愧疚不已。 她本该承欢膝下,却为着自已的追求在外面奔波历险,让长辈担忧。 傅承勖沉声道:“陈教授,这次行动风险其实并不高,我会把行动计划全部给您看,听取您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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