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位于郊外旷野之中,平坦的地势没有遮挡。金红的夕阳悬在西边的天空,余威犹在,晒得人睁不开眼。 宋绮年挽着陈教授的胳膊站在风中,一同眺望着蓝天。 飞机还没见影子,父女两人的心就已狂跳不止了。 陈教授嗓音沧桑:“十八年来,我从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 宋绮年眼眶发红,将头靠在父亲的肩上。 终于,蓝天中出现了一个黑点。 傅承勖原本靠着车站着,见状直起了身。 那黑点飞快变大,变成了一只银白色的大鸟,带着轰鸣声,朝着跑道俯冲而来。 宋绮年和陈教授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飞机轻盈灵巧地降落在了跑道上,又沿着跑道滑行了一段距离,调了个头,驶到了停机棚门口。 舱门打开,机舱人员探了个头又缩了回去。 紧接着,一个身材清瘦的中年女土从机舱里走了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朝下方张望,目光落在宋绮年身上,整个人霎时定住。 紧接着,一对年轻男女也走出了舱门。 那是陈维仪和她未婚夫刘君。两人扶着朱慧群走下舷梯。 陈炳文轻轻地“哎”了一声。宋绮年立刻扶着他朝飞机走去。 傅承勖没有凑上前。 他遥遥望着那两拨人终于走到了一起,望着宋绮年扑进了朱慧群的臂弯里,听到她发出了那一声在胸膛里憋了许多年的呼喊。 “妈妈!” 这一夜,陈家的小院里灯火通明,那欢快的气氛和连绵不绝的说笑声泉水似的汩汩地往外冒。 一家人笑完了哭,哭完了又笑。 朱慧群一直没有松开宋绮年的手。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大女儿的脸,端详着她,好似她是一张怎么都看不腻的名画。 宋绮年和妹妹陈维仪一看就是亲姐妹。 妹妹的脸更圆润些,身材略丰满些。成长经历的不同,让陈维仪浑身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神态单纯,倒是衬得宋绮年更加成熟干练。 宋绮年将自已这些年的生活描述得很好:宋家夫妇将她收养,视作亲生,还给她留了大笔遗产。 “真是活菩萨!”朱慧群感激不已,“我明天就去雍和宫,给宋家两口子上高香!佛祖保佑他们二老来世福禄双全,一世安康!” 宋绮年继续道:“我后来做了一门小生意,日子过得很好……” “小生意?”陈维仪笑道,“我特地找在上海的同学打听过。姐,你在上海可有名了!找你做衣服,还得排大半个月的队呢!” 朱慧群又道:“你弟弟给回电报了。他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一定尽快赶回来,和咱们团圆。” “我也盼着能早日见到他。”宋绮年满心欢喜。 陈炳文拉着傅承勖和准二女婿刘君在屋檐下喝酒。 小刘是个白面书生,不胜酒力,很快就东倒西歪。傅承勖只得挑起大梁,又是陪酒,又陪着陈教授东拉西扯。 陈教授感慨:“我这辈子,从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傅承勖敬酒:“陈教授,恭喜您全家苦尽甘来,团团圆圆。” 陈教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头子,少喝点!”朱慧群的叱喝声自屋内传出,“喝醉了又发酒疯,就滚去大门外睡!” 陈教授忙掩住酒杯,低声对傅承勖道:“你这准丈母娘在学校里工作了十多年,厉害着呢。你心里得有点儿数。” 傅承勖忍俊不禁。 朱慧群对傅承勖简直不能更满意。 尤其当她得知,傅承勖父母长辈都已不在人世时,一边替他感到遗憾,一边替自已的女儿不用伺候公婆而暗暗庆幸。 只是她和陈炳文一样,想到大女儿婚后有可能随丈夫去美国,又要两地分隔,有些不痛快。 但这些小事都没有影响到一家人团圆的喜悦。 今夜,宋绮年自然留宿陈家。 大概是之前太过激动,宋绮年送傅承勖出门的时候反而很安静。像一个狂奔了十里路的人,终于停下来歇一口气。 这下倒是轮到傅承勖絮絮地说个不停了。 “我有一些打算,要看看你和你家里人的意见。”傅承勖说着他对将来的安排,“等北平的事料理清楚了,我们肯定要回上海的。我要建立一个总办事处,你店里的生意也不能再耽搁了……” 宋绮年心不在焉地应着。 有一股强烈的情绪正在她的胸膛里膨胀,就像一枚深埋在土里的种子,终于等到了一场大雨。 “……看你父母的意思,都很想跟着你去上海住一段时间。你现在住的地方太小了。贝当路上新修了一个电梯公寓楼,我在里面拿了四个单元。如果你父母不嫌弃……” 宋绮年没吭声。 “我只是想照顾一下二老。”傅承勖解释,“这是个好机会。我知道虽然他们表现得很喜欢我,但心底还是不放心的。我想取得他们的信任……” 终于,心中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宋绮年轻声道:“我爱你。” “……让他们看到我对你的真心……”傅承勖的话戛然而止,停下了脚步。 宋绮年仰头凝望着他,目光盈盈如水。 她明确了自已的感情。 是的,她爱这个男人。 这个曾背着她走过旷野,和她在寒雨中分享一块馒头的男人。 这个远渡重洋找到她,忠诚地守护在她身边的男人。 这个对她倾注资源,将她高高托举起来的男人。 这个陪她看满城灯火,帮她找到了家的男人…… 她爱他! 今夜月色极好,照得宋绮年的面孔晶莹,如盛着月光的白莲。 对于傅承勖来说,在这世上,没有哪一刻,比得过心爱的女人凝视着你,说爱你。 傅承勖深深动容,一把将宋绮年拉入怀中,低头吻住。 他们紧拥着彼此,直到不能呼吸。 这一刻,两人都有一种就此天长地久的感觉。 次日,天阴有风,一场盛夏的暴雨正在酝酿之中。 用过早饭,中村智子独自待在房间里生闷气。 她昨晚又为了婚事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今日中村夫人出门做头发,命女儿待在家中,还叮嘱堂本把女儿看守好了。 中村智子正心不在焉地翻着杂志,一通电话将她从无聊之中解救了出来。 “中村小姐,还好吗?”迷人的男声让中村智子的耳朵发热,“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昨天,在北京饭店……” “方先生!”中村小姐顿时打起了精神,“找我有什么事呀?” “非得有正经的事才能找你吗?”袁康笑着,“昨天弄脏你衣服,我很过意不去,想请你去喝咖啡……” 中村智子当即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可一看到堂本,她顿时又蔫了。 “我母亲不准我出门。” “偷偷出去也不行吗?”袁康诱惑着。 中村智子来了兴致,压低了嗓音:“怎么偷偷出去?我母亲的侍女看着我呢。” “要不这样?”袁康道,“我一会儿带我妹妹来大使馆,你和她换衣服。她可以假装你留在大使馆里,等我们玩完了回来,你们再换过来。” “可我的侍女会认出她……” “放心,我有办法!” 丢下电话,中村智子立刻冲回房间换衣服。 “一会儿我有个朋友来大使馆看我,我要去见他。” 堂本立刻道:“可是,夫人她……” “我只是去前面的办公楼罢了,又不会离开大使馆。”中村智子把白眼和一件衣服一起丢向堂本。 这个方先生是个中国人,中村智子肯定自已不会和他有什么结果。 但是结交一个中国男友,一定能把父母气得够呛。冲着这一点,中村智子就一定要和他溜出去玩。 半个多小时后,傅承勖手持着和使馆官员的会面预约函,带着众人顺利进入了使馆。 他们有意早到了半个小时,那位官员正在开会。一行人理所当然地在使馆办公大楼的访客等候区里坐下。 使馆里的访客不少,各国人土都有,竟还有点热闹。 傅承勖跷着脚坐在沙发里,看起了报纸。 中村智子兴冲冲地走进等候厅时,第一眼就望见袁康高大挺拔的身影。 袁康西装革履,手里还拿着一大束粉红的月季花。中村智子的心霎时如这束花一般怒放。 袁康带着宋绮年走上前,献花问好,继而介绍宋绮年:“这就是我小妹,你可以叫她莉莎。” 宋绮年亲昵地挽着中村智子的手:“我想去洗手间补个妆,中村小姐要一起来吗?” 中村智子会意,领着宋绮年往洗手间而去。 堂本像一道影子般紧跟在中村身后。 宋绮年好似没有看到堂本,一路上同中村智子有说有笑。 刚走到洗手间门口,一身珠光宝气的江映月从里面冲了出来。 宋绮年急忙拉着中村智子朝旁边让了一步。堂本却是避让不及,同江映月撞在一起,双双跌倒在地上。 江映月顿时用日语大声疾呼,引来八方注意。堂本无措地呆立在一旁。 宋绮年和中村智子在洗手间里匆匆换衣服。听着外面的嘈杂声,中村智子兴奋得直笑。 “你哥哥有别的女朋友吗?”中村智子问。 “你放心。”宋绮年道,“他还是个单身汉。我们来中国就是想给他找一位太太的。” “你们不是中国人?”中村智子惊讶。 “我们是大马华侨。”宋绮年道,“家里做橡胶生意,还有几艘海船……快点!不然你的女仆要起疑了。” 中村智子将这些信息碎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那个方君越发满意。 使馆的卫兵被江映月的叫声引来,看她的衣着打扮就知是一位贵客,便把堂本抓过去一通斥骂。 中村智子乘乱溜出洗手间,跟着袁康跑走了。 装扮成中村智子的宋绮年随后走了出来,快步走开。 “智子小姐!”堂本急忙追了过去。 宋绮年穿着中村智子的洋装,埋着头一路小跑,速度极快。堂本穿着和服木屐,拼命追赶也还是落后一大截。 “智子小姐,请等一等!智子小姐……” 宋绮年置若罔闻,一直冲到通往生活区的北门前。 卫兵见状不疑有他,唰地收起了刺枪。宋绮年穿门而入。 早已将地图熟记于心,宋绮年直奔中村大使的住所。 仆妇听到堂本的呼声迎了出来。宋绮年埋头直冲,奔进了卧室里,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堂本气喘吁吁地赶到,敲门:“智子小姐?” 门被什么东西砸得轰的一声响。堂本不敢再敲门,只好守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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