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快把狗脑袋伸过来。 诺亚松开手,退后半步,扬起嘴角,“你跟我一起出来,要是你出了事,我不得负责任么?” 这狗子还算聪明,轻易套不上项圈。 二人回到山下的老城内,兜兜转转一圈后,来到了一家手工艺店门前。正是方舟购买耳坠的那家店。 “这家店的主人是我的高中同学,你说巧不巧?”诺亚今日看上去心情很好,时不时地抿嘴笑。 店主一看到诺亚,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迎接。 诺亚做介绍时,一并说出了他的姓氏。与一个欧陆顶级的珠宝品牌同名。 面对旧友,诺亚似乎没那么在意礼节,凑在方舟耳边,用中文轻声说:“他不大喜欢参与家里的生意,但热衷于设计和打磨小饰物,就躲到这儿来开了间小作坊。” 店主Liam从一旁的保险柜中取出一个珠宝盒,递给诺亚,“你先前托我改的那副耳坠。” 诺亚打开盒子,简单查看一眼,又转手递到方舟面前。 方舟定睛一瞧,正是9月他生日时被他要走的那对耳坠。 不过,原本镶嵌在坠子上的人工宝石,已经换成了天然蓝钻。 极浅的蓝,上尖下润的形状,像大海的两滴眼泪。 方舟本想刚正不阿地拒绝说:钻石的本质是华丽的煤炭,它的价值不过是资本家编造出来的。 可它们的样子实在太过梦幻,她开不了口。 她万分可耻地被它们的颜值俘获。 啪的一声,方舟合上了戒盒,“看来你把我调查得相当彻底,我还以为你平时会很忙。” 她继母的婚戒就是一颗浅蓝的小冰糖。 他倒好,刚认识,就直接给了她一双。 “不是因为别人,只是觉得你貌似很喜欢蓝色系。” 方舟将首饰盒塞回他手里,“你先收着,等圣诞的时候再送我吧。”等真到了圣诞节,她还可以继续往后推延。 诺亚不接,“到时候我会准备别的礼物。” 方舟坦率道:“可你这样,会让我有很大的压力。” 一旦戴上了枷锁,她还怎么大大方方地跟他玩游戏? “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你不需要觉得负担。如果你真不想要,直接丢了也成。” 方舟并不清楚他具体的身家。 真正的老钱富豪都普遍隐秘低调,极其注重隐私。他们不会接受采访,不会登上什么富豪榜,基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曝光,因此身份和身价皆成谜。这既是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也是他们安身自保的手段。 可不管这首饰占据他的财富的百分比有多么微小,她都不该收下。 诺亚又说:“你这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Liam会以为你不满意他的作品。别辜负他的劳动成果。” 方舟扭头一瞧,一旁的店主苦着一张脸,显得相当失落。 她只得收下,“行吧,那我暂时放汉娜的保险柜里。钥匙你那儿也有。” 第22章 尾戒 长大了的诺亚小朋友 诺亚跟随方舟, 沿内卡河河畔缓步慢行。 走道一侧是河岸的堤坝石墙,另一侧是河边住户的栅栏围墙,二者之间的间隙愈发狭窄。 他贴在她的身侧走着, 胳膊时不时打到她的肩膀,似有意、似无意。 暧昧初期, 荷尔蒙迸发,不经意的一记碰触, 都会叫人心跳加速,身体发烫。 路过码头时,方舟停下脚步,问:“你想不想坐撑篙船?” “现在气温挺低, 你不会觉得冷么?” 此刻的方舟只觉浑身发热, 急需吹一吹这河上的冷风。 诺亚走上前去, 不知跟码头的工作人员低声说了些什么, 后者即刻将他们引到了后方一条无人的空船上。 船夫先生在船尾掌着船,带着他们轻轻划过平静的河面。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体感上并没有那么冷。 时值深秋, 河边的树植褪去了大部分绿叶,露出苍黄的枝丫。 河岸边一排五六层高的房屋, 皆有着高饱和度色彩的屋墙。明艳的涂料, 并未随着时节的转换而褪色分毫。 方舟忆起初至时, 有种错觉,仿佛踏入了一个放大版的, 色彩斑斓的乐高积木世界。 彼时正值盛夏,小城周边皆是茂密的森林,满目葱茏,绿得有些不真实。 身后的船夫显然是将他们当作了普通游客, 在途径岸边鹅黄色的荷尔德林塔时,热情地提醒他们,这是一处景点。 诺亚低吟道:“Voll Verdienst, doch dichterisch, wohnet der Mensch auf dieser Erde. ” (人,充满劳苦地,却依旧诗意地,活在这片土地上。——荷尔德林)。 方舟侧头打量他,“没想到你还挺文艺。” “我记性还不错,中学时候上过介绍荷尔德林的课。” 这位生前默默无闻的德国诗人,曾在图宾根这座小城学习、生活多年,中年时被认为有精神疾病,被迫接受治疗。 “如何判定一个人有精神障碍?”诺亚谦逊地请教。 “每一种障碍都会对应有一系列的行为指标,但现实中,很少会有案例,像教科书里描述的那样直白明了。”方舟耐心地答,“不过也有观点认为,所谓的障碍,不过是被人为添加的标签。” 这位诗人,或许有着丰富完整的内在精神世界,也许在他眼中,周围的正常人,才是疯子。 诺亚见她神色略显黯淡,便又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你先前在语言学校,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把德语学到了C1水平,看来你的记性也不错?” 方舟换上了笑颜,“那时候一心想尽快毕业回国,就铆足了劲念书。本科竟然能三年按时毕业,即便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诺亚犹豫了下,依旧开口问:“国内有你不想分离的人,对么?” 看着方舟眼角的笑意凝住,他又轻声道:“抱歉,我不该提这个问题。” 方舟释然一笑,“那时候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后来呢?” “他放弃了。”方舟耸耸肩,似是不大在意,“交往了一年,异地了三年之后,他跟我提了分手。自那以后,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决定留下来继续念书。当时一心想要远离大城市的喧嚣,最后就选择了这座宁静悠闲的小城。” 她诉说完,一抬眼,便对上了身旁人炙热的目光。 他一脸诚挚地说:“怎么会有人愿意放弃你?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方舟忽觉面孔微微发烫,不知是被他的眼神激的,还是被他直白的话引的。 她笑道:“听你这么说,我都要误以为,你是在跟我表白了。” 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可诺亚移开了视线,并没有接话。 河面上倒映出岸边房屋和树木的影子。一阵风过,光影随波微微荡漾,化成一道道破碎的涟漪。 在诺亚的请求下,船夫将船停在了河中心狭长的小岛上。 诺亚先一步下了船,回过身来牵同行人。 方舟自然地伸手搭上他的手,被他轻轻地握住。 待到下了船,谁都没松手。 走了几步后,诺亚似乎才意识到失礼,抽回了手,轻声道:“抱歉。” “没事的。”你可以牵。 后半句话,方舟没能说出口。 二人默默走在岛中央的一条林荫步道上。 小径两侧是参天的梧桐,金黄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被踏出沙沙的声响。 方舟喃喃自语道:“夏天的时候,这里更美。” “那等明年夏天到了,我们再来一次。” 诺亚总是这样,似有若无地表达心意,像是在告白,却好像又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他或许真有意于她,可他迟迟不愿踏出下一步,无非是因为二人之间身份地位实在悬殊。 其实就算他只和她玩一场游戏,方舟也乐意奉陪。她不要求太多,毕竟她本人压根不觉得这段关系能够长久。 可她不想做那个开口的人。 一旦主动这么说了,似乎就必然要背负最后提出终结的责任。 始和终,她两头都不想承担。 二人踏上小岛尽处的阶梯,从河中岛,登上人流如织的内卡桥。 桥两边的栏杆上皆挂着一排花篮。红、蓝、紫三色不知名的小花在秋风中绽放。 桥的另一侧,便是他们初遇时的那家啤酒花园餐厅。 或许在第一次见到他时,方舟心中便已暗暗生了情愫,视线不受控地,一直往他身上瞟。只是彼时的她,并不愿直面自己的欲求,将其隐匿在了对他的误解中。 还未作深入的了解,便着急地给他贴上可“不可能”的标签。 方舟在心中轻叹:那健硕的公狗腰,也不知何时才能圈上。 诺亚的视线也落到桥旁的餐厅,“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今晚已经有约了,下次吧。” 方舟看了眼时间,离约定的结束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 “你还打算去哪儿参观?” “我们去教堂吧。” 方舟一怔,“今天教堂塔楼应该不对外开放吧?” “我事先打过招呼,可以上去。” 明明是她陪他游览,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SJ教堂的石壁外墙,经由数百年的风吹雨淋,已变得斑驳破败,显露出岁月的沧桑。 教堂旁的石阶上,三三两两坐着闲聊的人,还有一群放了学出来玩耍的小朋友。 方舟正抬眼望着高耸的塔楼尖顶,忽被一个孩子撞了个满怀。 小女孩大约四五岁,扭转着头往前冲,注意力全放在背后追逐她的伙伴们身上。幸好被方舟眼疾手快地捞住,她才没从石阶上跌落下去。 方舟倒是不恼,蹲下了身,柔声道:“在台阶上乱跑很危险的,我们慢慢走好不好?” 一旁的诺亚冷眼观察。 她这般慈爱,想必有未来成为母亲的意愿。 他该怎么开口跟她提,自己不希望有孩子呢? “你喜欢小孩吗?”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咦,怎么忽然问这个?” 面对她探究的目光,诺亚还是退缩了。 如果他此时坦白,她大概率会觉得他非常不真诚,对待她的态度不过是玩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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