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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回返，遥见奶奶孑立，影只形单，吴雪翠已决意定。不管以后菜好不好卖，赚不赚钱，不管她有没有神农之手，她都决定要留下来。 她要留下来陪奶奶。在家里种田，赚不到什么大钱，但总归还是能养活两口人的。 她在外竭力营生，拼命攒钱，是想奶奶以后过上好日子。可是奶奶年纪大了，奶奶已经七旬有二，她还能等她多少年？ 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常惧此语，如恐噩梦缠身。 比起以后的好日子，奶奶更想她留在她身边，盼她伴侧，她都知道。 她应该珍惜和奶奶在一起的每一天。而不是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和奶奶分开，留下奶奶一人在家里日日等她归来。 在家里种田也是能养活她和奶奶的，虽劳顿薄收，但可以和奶奶在一起。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光，比任何金钱都要珍贵。 靠在奶奶肩膀上，吴雪翠吸了下鼻子，意绪悠悠。 到达市集，寻了一处空位，吴雪翠铺好尼龙袋子，罗列菜蔬。吴奶奶安坐，扯着嗓子吆喝叫卖，“小白菜，现挖的新鲜小白菜，又好吃又便宜！” 吴雪翠跟着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田里头自个儿种的小白菜，没打农药，天然无污染的有机蔬菜，新鲜干净又好吃，不好吃不要钱！” 她家小白菜青嫩欲滴，灵秀动人，在一众菜摊子里格外卓然夺目，很快就有人上前来。 一位阿姨拿起一把菜，“你家这菜挺新鲜的啊。” “特新鲜，早上才从地里头摘的，您瞧瞧。”吴雪翠笑道。 王秀华凑近闻闻小白菜，这小白菜，闻着就香，是好东西。没怎么犹豫，她直接买了四把。 因着小白菜卖相不错，没过多久，二十把卖出去了十八把，还剩两把。这行市比其他菜农菜贩要好许多。 静候良久，又卖出去一把后，赶场的人越散越少，市人渐稀，时间向晚。吴雪翠道：“不等了，奶奶，剩下的两把菜我们回去自己煮了吃。” 吴奶奶眼角笑出两朵菊花，“哎。” 她原以为今天卖不出去几把，没想到卖了十八把，虽然没卖完，但已经很不错了。也算是个开门红。 奶孙俩正要离开，忽然有人叫住了她们。
第5章 渣广椒炒小白菜 “妹娃！”之前买过菜的那位阿姨急趋而至，叫住了吴雪翠。 王秀华气喘吁吁，问：“妹娃，小白菜还有没？” “还有两把。” “还有两把？我都要了！”王秀华边掏钱边道，“哎哟你家小白菜好吃惨了，我买了回去下面条吃，我妈老汉儿（爸妈）吃了两大碗面！你是不晓得，我妈老汉儿年纪大了，一直以来都胃口不好，今天居然吃了两大碗面，胃口好久都没这么好了！” 吴雪翠拿塑料袋装菜，笑笑，“阿姨，您要是喜欢，就常来啊。” “要得要得。”王秀华问，“明儿你们还来不？” “明天不逢场，下次逢场再来。” 王秀华面露遗憾，“那下次我再来。”她拎着两把菜，高高兴兴地走了。 待她离去，吴雪翠与吴奶奶相视而笑，“奶奶，卖完啦。” 奶孙俩背着背篓，去路口等车。吴家村属于长河镇，长河镇这边的市集叫长河坝。长河坝，是乡镇中心的商贸小场镇，每逢三日，一次赶集。 每到逢场日，长河坝上住的居民，周边村子的村民齐聚长河坝，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过上午一过，人就慢慢散去了。除非是节假日赶场，节假日赶场一整天都很热闹。 不是节假日的赶场日，人们都爱赶早场，是以早场最热闹。这会子已经快中午，街道上冷清了许多。 等车时，吴雪翠望着前方长河。水流从泥沙和石头上淌过，发出一种清澈细腻的水流声，安静舒缓，能让人的心慢慢静下来。 幼时，吴雪翠最喜长河坝长河的水流声。每闻其响，就意味着她和奶奶来赶场了。于小时候的她而言，赶场是很幸福的一件事的，因为每次来赶场，奶奶都会给她买好吃的。 一个油炸粑，一个菜包子，就能让她喜溢全天。 抚昔思今，吴雪翠嗟叹岁月如矢，飞逝不等人。 坐了十几分钟的车，抵家恰值正午十二点。吴雪翠从坛子里舀出渣广椒，中午用渣广椒炒小白菜。 渣广椒，渝州地区的特色菜之一，是以红广椒、包谷面为原料制作的一道菜。 细包谷面里加剁碎的红广椒，添加姜蒜花椒等等佐料，放进泡菜坛里发酵腌制。腌制三个星期就可以开坛吃了。 渣广椒红彤彤的，酸酸辣辣，绵密爽口，单独用油炒了吃来下饭，或者是用来炒其他菜，尤其是用来炒腊肉，都极极味美。 非但味美，还能开胃消食，增益免疫力。渣广椒这道菜，以其独特丰富的味道，以及养生功效，深得渝州人钟爱。 吴雪翠尤爱吃渣广椒。炒渣广椒能久放。以前她在镇上上中学，她每周回家都会炒上两大罐带到学校里就饭吃。 读书时，她为了省钱，很多时候只买饭，不买菜，就配着从家里带来的炒渣广椒。虽然被同学笑话她吃得寒酸寒碜，节俭过吝，但她毫不在意，食之津津。 即便是现在她工作了，条件宽裕些了，她每次回家也要带几罐子渣广椒回城里就饭吃。 滋滋滋滋！菜籽油烧热，吴雪翠快速翻炒红红的渣广椒和小白菜。 渣广椒酸酸辣辣的气味侵入小白菜里，与小白菜的清芳融合，两股香气在空气里发酵，馥郁氤氲，香得令人口津潜溢。 菜炒好，端上桌。桌上摆放着渣广椒炒小白菜，汤洋芋块块，香椿拌豆腐，酸萝卜丁丁。 炒得软脆的小白菜，叶子上覆盖着红亮的渣广椒，红绿相间，盈亮鲜艳，霎是好看。 吃进嘴里，首先尝到的是渣广椒的酸辣味。酸酸辣辣的味道，一下子打开了味蕾，勾起了食欲。 酸辣，但不过度，因为有青菜汁液的稀释中和，浓淡相宜。清新可口的菜汁释放着小白菜的鲜嫩，极致的鲜嫩，在舌尖上跳起了舞。 酸辣，脆嫩，清新，各般滋味在口腔里交织。咽后，留有淡甘，绵润悠长。淡淡的回甘，蕴自然之甘甜，如同悠扬的田园诗篇，婉转舌尖，吟唱不绝。 仅一口，就让人回味无穷。 吴雪翠和吴奶奶都吃得一脸餍足。吴奶奶叹道：“今年这小白菜着实是好吃。翠翠，等你回城里的时候，你多带些小白菜去。” “奶奶，我不打算回城里了。” 吴奶奶停下筷子，“这是咋的了。” 吴雪翠告诉她，她想留在家里种地，不想去城里打工了。吴奶奶说，种地很苦，留在穷山沟沟里种地没前途。 “我能吃苦。” 沉默须臾，吴奶奶道：“翠翠，你是不是因为我才想留在家里种地？”她大抵猜得到孙女的心思。她不想自己影响孙女的抉择，耽误和阻碍她的前程与事业。 “不是，我就是不想去外面打工了，我就想留在家里种地。”吴雪翠道，“我不喜欢外面的工作，我就喜欢种地。” 吴奶奶看着吴雪翠，久久未语，“真的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 吴奶奶叹息，“行，依你自己。” 吴雪翠给吴奶奶夹菜，“奶，快趁热吃菜。” 彼时，长河坝，李老师上完课回到家。妻子端出热菜，“回来了？快去洗手了吃饭。” 她把小白菜端上桌，“今天买的这小白菜味道很不错。” 李老师尝了一口小白菜，愣住。他打量盘子里的小白菜，“怎么这么好吃？” “好吃吧？”妻子道，“我还是头一次买到这么好吃的小白菜。” “菜市场买的？” “不是，街上的流动野摊子上买的。” “野摊子？”李老师默了默，“野摊子……野摊子的菜这么好吃，菜里面会不会打了什么东西？就像那些添加剂一样。” “虽然是野摊子，但人家来卖菜，有农产品承诺书的，我看了。菜要是有什么问题能找到她们负责。卖菜的妹娃说了，这小白菜一点农药也没打，天然无污染，不相信的可以拿去检查。” 妻子接着道：“再说，什么添加剂能让蔬菜变得这么好吃，要真有这种东西，市场上肯定早就泛滥了，那为啥不见别的小白菜有这么好吃？” “这小白菜是人家山里头自个儿种的，怕是有什么独门的种菜法子，才能把菜种得这么好吃。”妻子作出结论。 李老师沉吟，“这……” 妻子啧了一声。丈夫不愧是做老师的，教书的人想的就是多。顾虑这顾虑那的。都签了农产品承诺书了，那肯定都是经过检查了的，菜里头大抵不会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你要是不放心，那你就别吃。”妻子把小白菜端到自己面前。 目视香馥小白菜，回味口腔里残留的美味，李老师舔舔嘴，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声。终难自持，伸筷子去夹。 “哟，您不是怕里头有添加剂吗？”妻子调侃。 李老师面红耳赤。 午饭后，吴奶奶给猪仔剁猪草，吴雪翠去地里给地里的农作物追肥。 给菜追肥时，吴雪翠注意到村里的孩子在菜地里喷辣椒水防虫。 四月气暖，越冬害虫渐苏。 吴雪翠通常也是喷辣椒水以防虫。她和吴奶奶种菜不打农药防虫，一直都是用草木灰，辣椒和醋水防虫。一般老农民都是用这种方法防虫，此法效佳，且安全又环保。 既毕追肥，吴雪翠提桶归家。她穿梭在陇亩间，田畴缤纷群，十里菜花，香芬盈野。 “翠翠，干完活了？”村民在油菜花田里掐油菜花的菜薹。 “干完了，您还忙着呢？” 村民点点头，“吃菜苔苔不？咱家的菜苔苔好吃，猪油炒了好安逸！” “不用了，谢谢叔。” 经过村口，吴雪翠目光触及坐在村口石墩子上的铁头爷爷。 铁头爷爷坐在石墩子上，手里雕着木雕，时不时朝前面看一眼。 看到前面有人出现，铁头爷爷眼睛一亮，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后，他眼里的亮光熄灭。低头，继续雕木雕。 观此景，吴雪翠鼻尖酸楚。 铁头爷爷日日踞村口，村人皆知，铁头爷爷坐在村口，是在等人。 等他那个永远也不会归来的哥哥。 铁头爷爷，年六十有三。幼失怙恃，与长其五岁之兄相依为命。他五岁时，发高烧烧坏了脑袋，从此智力就一直停留在了五岁。 他和哥哥都是木匠，以此为生。 四十五年前，铁头爷爷的哥哥铁生出门去集市上买东西，让铁头爷爷在家等他。 离开时，铁生说：“要乖乖等我回来，哥哥去给你买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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