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床头,她点开了和宁江艇的微信。聊天记录停在一周前,她说:“我要回内地了,你今年中秋回家么?” 没有回复。 往上翻。宁江艇上一次回复已是半年前,他说:“就你消息发得多。” 她打下一句:“我梦见你和外婆了。” 明知得不到回复,却还锲而不舍,像个倒贴的舔狗。她“哎”一声,有点儿想笑。 夜深人静,偌大一个小庄园静得只听得到雨打树梢声。 宁瑰露披上外套走上露台,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挡着风口点燃抿了一口。 晚风吹来,将缭绕的烟气吹散。那徐徐的烟雾随风消散,又蜿蜿蜒蜒地冒出头、直起身。 二楼,书房。 夜色静谧,只有时而几声敲击键盘声和翻阅书页的“哗哗”声。 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庄谌霁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过半。 或许是睡前喝了几口酒,今晚难眠。 他端起已经冷掉的白水抿了一口。 夜风吹来,将满桌文件散页吹得四散溃逃。 收拾起文件。他起身行去窗边,正要关窗,借晚风嗅见了一阵似有若无的烟草味。 他支着窗沿,侧身向三楼望去。 一只瘦削的胳膊搭在栏杆上,指间熟稔地夹着红光明灭的香烟。 抓了个现行。 他怒意顿起,一拍窗台:“宁瑰露!” 楼上呼啦收回了头。一阵踩踏声,显然是手忙脚乱在灭烟。 过了会儿,她拉开了被敲响的房门,脸上挂着无辜的笑容:“谌霁哥,你怎么还没睡啊?” 他抬手在她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 宁瑰露吃痛,捂着额头低嚎一声,“痛啊!” “烟,拿出来。” “你看错了,哪有烟?我又不抽烟。”她满脸无辜。 庄谌霁不跟她废话,捏着她肩膀转了个身,在她外套两兜摸了摸,又走去床头柜,拉开两个盒子,毫不意外地在第二个盒子里摸出了一包软白沙。 “打火机。”他脸色冷若寒冰。 宁瑰露这才慢吞吞从口袋掏出了捏着的打火机,“我都三十了,又不是十三,抽个烟怎么了?” “你就是九十了也没用,哪天等我们都死光了,你就想干吗就干吗吧!” 宁瑰露脸色一变,像要翻脸:“说什么鬼话呢!” 大半夜的。 管家颤颤悠悠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位听了听,确定是从楼上传来的吵架声。 他赶忙套上衣服, 脸都没来得及抹两把,走到楼梯口,仰头往上看。 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你又管得着吗?” “宁瑰露,你是不是叛逆期还没过啊?”这是被气得扬声的先生。 “我乐意!我就是抽成了铜炉也跟你没关系!” “你在外面就这么作践你自己,对得起你父母,对得起你姥姥和爷爷吗?” “那也不关你的事!” 接着“砰”一声,是什么东西摔了。 管家吓得心都抖了抖,心道这可不得了了,打起来了,忙拉着扶手往楼上去劝架。 宁瑰露往后一步,撞翻了床头的水杯,“哐当”一声巨响砸地,水溅了她一腿。 被水一泼,火焰熄下来了。她没想和庄谌霁吵,就是调子高,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了。 这会儿俩人盯着倒了一地的水,谁也没再开口。 僵持了一会儿,宁瑰露转过身去,从床头抽了几张纸盖那一滩水上。 庄谌霁拎着她胳膊把她拽到了一边,蹲身捡起水杯,又把地上的纸捡了。 管家“嗬哧嗬哧”爬到三楼时,双方已经休战了,先生正在床边擦水,宁小姐坐在床头柜上,光着一只脚踮着,闷不吭声地盯着庄先生,眼神有点歉意,脖颈又硬拗着。 管家喘平一口气,道:“先生,我来吧。” 庄谌霁摆了下手:“给她拿双新拖鞋。” 宁瑰露换了鞋,地上的水也擦得干干净净了。 庄谌霁将垃圾袋拎下去,手里还攥着从她房里搜出来的烟和打火机,没好气道:“睡觉去!” 宁瑰露转身,后背又被裹了一巴掌,拍得她一个踉跄。 庄谌霁沉声说:“以后再看到你抽烟,我就抽你。” 她扭过头,给了一个愤怒的眼神。 管家忙劝和:“宁小姐,天都快亮了,快休息吧。我们先出去了。” 管家关了灯,拉上了房门。 门外,先生已经拎着垃圾袋下楼了。 管家追上去:“先生,我去扔吧。” 庄谌霁摆手:“打扰你休息了,去睡吧。” 天光蒙昧未明,楼梯间也昏昏沉沉。 管家心道,能把修养这么好的庄先生都气成那样,这位宁小姐能耐真不小。 先生从未这么在意过一个人,明眼人都瞧得出先生的心思。早前一个月就让人把房间重装了一遍,连房间里的书都是亲自挑了一一摆上的。只是不知道这种在意是好是坏,人家又领不领情? 凌晨4点,微雨初霁。天际线亮了几丝,因着乌云尚未完全退去,仍是阴沉沉的。 宁瑰露在床上罗盘似的360度翻腾一圈,本以为睡不着了,瞪着眼看天光,看了没两秒眼皮子就重了,双眼一垂,断片似的睡着了。 这一觉反倒睡得沉且踏实,好像空荡荡的心口被绵密的棉絮塞住了,有了踏实,捣鼓不动了,于是平平稳稳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一阵拆家般的“嗵嗵”声闹醒的。好像有小孩在拍皮球,接着一阵“嚯嚯”的清脆笑声让她确定是有小孩在闹。 隔壁家的? 眼皮子肿痛,她进浴室看了下,本就不大明显的双眼皮彻底肿成单眼皮了,脸也肿,和个悲伤青蛙似的。 她洗漱了下,抓抓头发下楼。 走着走着,她惊觉那阵小孩笑声不是从隔壁传过来的,就在自家楼下。 管家端着几杯茶水往外去,看见了她,打个招呼:“宁小姐,早上好。我让厨房给您备上早点。” 宁瑰露打了一半的哈欠呆住,指着外边一帮人惊愕问:“那都是谁?” “是先生的姑妈,庄女士。” 庄谌霁的姑妈? 好像见过,叫什么来着? 宽敞庭院里俩小孩撒了欢地踢足球,大一点的约莫有十一二岁,小的看着五六岁的样子。俩男孩,猫嫌狗弃的年纪,闹腾起来能把房梁拆了。 怪不得一大早地动山摇的。 她正想着。大一点的那个男孩看见她了,长长地“咦”一声,扔下球跑进门来,大声道:“你是谁?” 身形富态的女人追了进来,大声道:“斯斯,不能没礼貌!” 宁瑰露从那张略显臃肿的脸上认出了几分眼熟,顺嘴打个招呼:“庄姨,好久不见啊。” 庄慧琳惊愕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不确定道:“宁小姐?” “哎,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宁就好。” 庄慧琳还没寒暄上,那小屁孩先被烫了屁-股似的叫开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谁?你凭什么住在这里?”
第7章 宁瑰露差点笑喷。 她这人素质不好估量,“尊老”还能讲究,“爱幼”就不知道为何物了,她当即怼回去:“小朋友,我又不住在你家,你知道这是谁家吗?” 小男孩蹿了起来,叫嚷道:“这就是我家!这不是你家!你凭什么住在我家!” “庄斯!”庄慧琳一巴掌裹男孩脑瓜顶上,“砰”一声响,和拍皮球似的,叫嚣的小屁孩霎时成了个瘪了的哑炮。 “对不起啊宁小姐,”庄慧琳脸上挂着歉疚的笑容,“这小孩被我和他爷爷惯坏了,有点没大没小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庄……斯?哪个斯?” 后院的光穿过栅栏纹玻璃照射过回旋的木梯,斜斜在她脖颈至下巴一侧留下几道光斑。 扬尘跳跃,光的形状如一道纹身般刻印在她瘦削纤细的肩颈处。 她倚着楼梯扶手抱着手臂,睨着,懒懒散散的,法兰绒质感的拖鞋在她足弓上一晃一晃。 过了十好几年,庄斯也记得这一幕。 她身上有种旧式老电影腔调的随性与娇憨,不像个刻板正经的大人。眼珠黑且亮,像荔枝核。脸颊瘦削,一点儿也不符合主流审美的样式。清癯身姿则像一张弓,站不直,劲瘦而歪曲,可就是叫人感觉弛张有度。 “是斯文的斯。”庄慧琳说。 宁瑰露欠欠儿地:“别叫庄斯了,赶明儿叫庄暴吧,‘斯文’两个字瞧着左右都跟他搭不着边。” “你这个坏……唔!!” “你给我闭嘴吧。”庄慧琳捂着他嘴把他摁一边去,又招手来让管家把小孩带出去。 被拉走的时候那小破孩还满腔激愤,嚷着:“我不会同意你住在我家的!” “宁小姐,可别跟他计较,我回头就让他爹收拾他。”庄慧琳亲热地拉着她到沙发处坐下,“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在做科研,现在都是大工程师了!” 宁瑰露往椅背上一靠,微笑说:“在外面混日子而已。” “宁小姐,你不要谦虚呀,你们宁家人一向都是厉害的呀!”话音一转,庄慧琳关切问,“今年老首长身体怎么样,可还好?” “庄姨。”宁瑰露从她温热的手掌里努力抽回自己的手,捏了捏被攥疼的手背,“您都知道我在西北,我都五年没回去了。” “和家里也没有联系吗?” “基地只有内部网络,外联是违法的。”纯属胡诌。 “哎呦,真是不容易。”庄慧琳握着她胳膊,关切问,“那怎么休假了没有回家呢?” 宁瑰露一个不社恐的人都要被这恨不得贴上来的殷切问话弄社恐了,扯扯嘴角,随便找了个理由:“家里人多,事忙,我歇几天,过两天就返京了。” “哎呀,这打小一块长大的关系果然是好。你尽管把泾市当自己家一样,自由自在地住,把我们就当家里人一样,千万别见外!” “庄姨,我这人打小就不知道‘见外’两个字怎么写,您别嫌我太自来熟了就成。”她大大方方应下,回头一看,餐点已经上桌了,“庄姨,您吃早餐了吗?要不跟我一块吃?” “我吃过了,你这孩子才刚起来吧?赶紧吃早餐去。”她一脸姨母笑,目光落在宁瑰露身上,又欣慰又夹杂着点儿遗憾喟叹似的。 庄慧琳想想刚刚摸到的那手指骨头,手腕细得两根手指头就能圈住,单单只瘦也就罢了,那掌心一摸,竟然比她的还粗糙,就是在家里做了十年工夫的阿姨,手上也没有起那么多茧。 又不是从前了,太平盛世,国富民强的,哪还非要去那些不毛之地吃些苦头?宁家人心太狠了,父母在身边的,都留在中央,父母不在的,不是放去南海就是送去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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