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们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梅川拉着安香的手,往回走。 少年却在身后喊她:“二表姐——” 梅川转身:“现在没事了,你快回家吧。我不是你二表姐,刚才不过是扯谎骗他们。” 少年执拗道:“二表姐,你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明日,我命人送些珠宝到你府上,答谢你。” 梅川道:“我不要你的答谢。” 少年突然看见她手里拿着的糖人,若有所思道:“二表姐手里这个糖人,我倒眼熟得很。” 正说着,听见街边的人嚷嚷着:刚才那队兵是大理寺的人!他们往周府去了!京中的大红人周司马出事了! 梅川眼皮倏地跳了跳。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番周司马出事,与苻妄钦有关。 与苻妄钦答应太子的那个条件有关。
第16章 谋害亲兄的罪名 “二表姐,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父……” 那少年似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下,低头继续道:“父母双亲素日里管教我极严,今天是我偷偷跑出来的,不想竟出了这等事。幸亏有你。” 少年还想跟梅川说些什么,他身旁的随从却半哄半劝地拉着他走了。 石桥边的一株李花开得正好,映在浅浅的沟渠中,仿佛天上地下,俱是苇绡。 梅川走得老远了,少年犹站在李花后头喊着:“二表姐,二表姐——” 少年似是觉得这称谓甚是新鲜有趣,一遍遍地喊着。 梅川摇摇头,这孩子。 她与安香大踏步地往将军府走。 巷尾,方才那几个赌桌上吃瘪的汉子偷偷盯着她们…… 这厢,梅川心有余悸。 她会用骰子玩几把花架子不假。但她之所以能赢,更多的,是靠心理战。她从头到尾在人前都很镇定。眼神中流露的,是必胜的光芒。与市井泼皮打交道,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看着她那般气势,汉子们疑她有深不可测之术,从心底就先有几分怂了。 不多时,回到了将军府的角门。 安香拉着梅川跳上屋顶,又选了一处僻静之处,跳了下去。 她们蹑手蹑脚地回到听梅苑,刚迈入庭院,便听见苻妄钦的声音。 “不好生待着,去哪儿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梅川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她语无伦次道:“我……我哪儿都没去……我带安香在府里走走。你这宅子真大。呃。我还去了马厩。你这次回京,把天骢烈也带回了哇,天骢烈是匹好马,吃得多,拉得多……” 苻妄钦打断她:“阿伯说了,你根本没在府中。” 他口中的阿伯,便是那个花白胡子的门房。 “我……我……”梅川在想着如何解释。 苻妄钦轻轻地叹口气道:“这几日外头乱得很。府中安全。” 梅川抬起头,看他的眼里有雾一般的疲倦。 她突然发现他膝盖上有一处新伤,往外渗着斑驳的血渍。 她转身,从屋内取了药,让他坐在檐下,她重新给他包扎好。 她愈发确定了心中所想。他一定是去完成太子吩咐的事了。 他的这次“破例”,十分凶险。 时允从外头走进来,面色有些紧张,俯身道:“将军,大理寺的人来传话,说是圣上有旨,请您到衙门去一趟。” “哦?” “圣上说,您与周司马是同僚,三司会审,得有人旁听,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苻妄钦起身,回卧房。不多时,他换上一身儿家常的云锦衣裳。 那件沾染了血渍的黑袍和靴履,被一炬焚毁。 梅川在回廊里拦住他:“我同你一起去。” 她特意着了男装,束了发。 此时看上去,像个清俊的小厮。 苻妄钦说了声“胡闹”,便径自往外走。 梅川却一直紧紧地跟着他。 到回廊的尽头,他猛地转身,她一不留神,迎面撞到他的胸膛上。 “你可以跟我去,但,等闲莫要开口。” 梅川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连连点头。 前厅。 大理寺的人见苻妄钦出来,拱手道:“将军安好,卑职这厢有礼了。” 苻妄钦笑道:“自出征归来,苻某便在府中后院醉心花树果蔬之事。出来的迟了,多有怠慢。” 来人忙道:“将军好雅兴。” 苻妄钦颔首,掸去肩头的落花。 来人道:“将军请——” 门口,已有官府的车马在等候。 大理寺的衙门。 门口处挂着猛兽的利牙。两排站着办事的衙役。墙上画着青云白鹤式样的图。顶上四个沉甸甸的大字:明镜高悬。 正当中坐着的,是大理寺卿。 左侧坐着的是,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两人。 所谓三司会审,便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共同审理。 只要遇有重大、疑难案件时,经御笔朱批,方才启动三司会审。 堂下,一身华服的周司马满面惊惶,大声喊冤。 一个衙役高喊:“威武将军到!” 威武将军,是苻妄钦的封号。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等人与苻妄钦平级,俱是从一品。见他进来,起身,与他见了个平礼。 苻妄钦被安排坐在右侧的椅子上。梅川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后。 周司马不断道:“冤枉,冤枉,天大的冤枉!太子受伤,本官毫不知情呐。本官是圣上亲封的天策将军,怎会行此悖逆之事……”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肃然道:“周大人稍安,审理此案,是圣上的旨意。吾等只是奉命行事。” 原来,昨夜,东宫出了事。 子半时分,有刺客闯入。 太子正伏案整理去岁江南水患的卷宗,忽见殿前刀光斧影,戍守在门外的护卫倒在地上,有一黑衣人冲入殿内,迅疾地挥刀向太子砍去。闻听动静的御林军连忙赶到。可是,来不及了。太子已被砍了一刀。而那黑衣人看势头不对,连忙后退。与御林军匆匆过了几招后,一跃飞上屋顶,跑得无影无踪。御林军在宫内几经搜查,至天亮时分,依然没有寻获黑衣人的踪迹。 倒是在宫墙边的柳树下,发现了一块周府的腰牌。 太子此番受伤颇为严重。阖宫的医官都赶到了。 此事当然惊动了梁帝。 一大早,他在周贵妃的寝宫醒来,闻听东宫的太监回禀了这个消息,猛地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花白的胡子抖动着。 不多时,他急召飞鱼阁的人前来。在内室听了一番回禀后,脸色愈发沉郁。 他指着周贵妃道:“你也太心急了些!你的声誉,你那兄弟的声誉,全都不要,也罢了!可你怎不为珩儿的声誉着想!谋害亲兄的罪名,他担得起吗!” 少顷,梁帝哀道:“易储之语,近来已有几拨朝臣提出。在宫闱之中,传得沸沸扬扬。当此之际,你与珩儿都要避嫌。可你居然兵行险着,做出此事。太子居东宫十载,未曾逾矩。纵是要废他,也要慢慢寻个由头,徐徐图之。贸然刺杀他,只会引起群臣上谏。这回,你引火烧身了啊。” 事实果如梁帝所料。 当日的朝堂,群情激奋。 礼部尚书愤慨道:“以幼逾长,以庶逾嫡,此人伦泯灭、天道失常之事也。” 迫于无奈,梁帝下令,严查周旦,三司会审。 案子审得如火如荼。 大理寺卿、兵部尚书、御史大夫等人,在朝中素有“铁面无私”之称。他们惯于审案,话术极高,数次将周司马问得哑口无言。 不出半个时辰,周司马瘫在地上,冷汗淋淋。 “你最后一次进宫,是什么时候?” “……昨日。” “昨日几时?” “午时。” “何时出的宫门?” “申时……不,戌……戌时……” 惊堂木重重一拍。 “到底是几时?” 周司马道:“戌时……” “可戌时,宫门口并没有你的腰牌出入记录,是为何因?” “腰牌丢了,我便用了……用了淮王的腰牌。” 话题终于引到了淮王的身上。 大理寺卿道:“那么,你最后一次见淮王,是什么时辰?” “我……我……” 大理寺卿步步相逼道:“为何提及淮王,便支支吾吾。这当中可是有隐情?” 周司马用袖口擦着汗,嘴唇打着哆嗦。 忽听外头一声太监的通传:“贵妃娘娘驾到——” 当今朝中无后,以贵妃为尊。 梅川看向那周贵妃—— 她头戴金冠,一身儿黑色的锦衣上,绣着孔雀。雀尾皆以金丝线描成,每片雀羽的末端都缀着浑圆的珍珠。她娥眉微蹙,一双眼似流动的溪水,不知起于何处,终于何处,透着说不尽的动人。 明珠不及美人妆,艳若三春侍君王。 她缓缓迈入大堂。 众人皆跪倒在地。 她淡淡笑了笑,看向审案的大人们道: “本宫的兄弟胆子小,唬一唬,便吓着了,让卿等见笑了。”
第17章 幕后策划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梅川心内暗暗叹着,这位贵妃娘娘言语不多,却字字绵里藏针。 仅是审案,并未用刑,是如何被唬着了? 言外之意,周司马纵是说了些什么,也只是受惊之后的胡言乱语。 方才审出的一些眉目,用“见笑”二字便轻描淡写地遮掩了。 周司马见姊姊来了,连忙跪行到她身边,扯住一寸裙角,委屈且悲痛道:“娘娘,娘娘为臣弟做主啊……臣弟冤枉……他们这些人欺侮臣弟……” “啪”! 只见那周贵妃猛地抬手,一巴掌打在周司马的脸上。 清脆的声音在衙门大堂内回荡。 这一巴掌十分用力,周司马的脸上登时紫胀起来,肿得老高。 在场的大臣们暗暗吃了一惊。 周贵妃痛斥道:“糊涂东西!你抬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大理寺衙门!审你的诸位大人,个个都是国之栋梁,陛下的肱股良臣,有哪一个会欺侮你?陛下既下旨审你,又有谁不是秉公执法?” 周司马怔了怔,遂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泣道:“娘娘教训的是。臣弟错了,臣弟错了……” 周贵妃身旁的侍女走上前,将她裙角上的一丝褶皱抚平。 周贵妃向三司大臣们道:“卿等莫要见怪,本宫并非前来干涉审案。本宫双亲早亡,娘家无人,只有这么一个兄弟。听说他出了事,六神无主,心内如焚。遂奏明了陛下,前来旁听。卿等莫要当本宫是贵妃娘娘,只当本宫是堂下之人的姊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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