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洄这几日绷成一根弦般,在卫家冤魂来回的相撞中,这弦已然绷断。 他踉跄着推开裴严,“哼,退路,他周献,压根就没准备给朕退路!皇城司听令!献王、禹王谋逆反之,格杀勿论!” 裴严:“陛下……” 皇城司,便是周洄的后手。 上京之中,周献若要调兵,不可能瞒得过去。 所以他哪怕有燕家军为助,但他王府的暗卫,远远不敌影卫! 真要拼杀个你死我活,他必输! 周禹一声长哨,停在后方的几十人跃身而来。 周洄看着发笑,他还想着将帝位传给周禹,这人如今竟举剑向自己而来了。 但周禹悄悄入京,能带的,估计也就这几十人罢了! 能成什么气候! 皇城司的人加入之后,燕家军因要护着百姓,分心乏力,周献与周禹的人逐渐显出劣势来。 在周禹加入打斗前,周献拽住了他的肩。 殷问酒的话在他耳边环绕着。 周禹看他,问:“怎么了?” 周献只扯嘴笑了笑,“哥,一定小心,五嫂和你儿子还等着你呢。” 周禹也笑:“当然!便是为着他们,老子也死不得!” 周献的功夫不过寻常,他并不去冒这个险。 大雨滂沱之中,无人得见他用自卫的匕首,轻划了掌心。 殷问酒说,卫家冤魂便是得召,但也不得如何天子。 这便同以皇家血脉命根,做邪阵压卫府冤魂不得报是一个道理。 天不得谴,是皇字加身。 又如崔林之所说,天也虚伪,它下天雷滚滚,下雨雪如幕,声势浩大却又无伤分毫。 天不作为,那便由她来作为! 暴雨将周献掌心的血冲刷流下,他时而挥着匕首自护或是护人,掌心受伤,再正常不过。 掌心的伤口生痛着,又炙热着,亦逐渐开始滚烫油煎般。 周洄见他两个儿子呈败势,面上露出笑意来。 这笑意还未展开,便听人高声道: “忠义侯爵府,楼云川!” “兵马司指挥使,楼知也!” 二人同声:“为护大周百姓之安危前来!” 他们,并不是为护陛下之安危前来! 而眼下,于大周百姓之安有危的,便是这大周天子! 那便是,对立面。 周洄哼笑,“都是朕的好臣子,好儿子啊!逆臣谋反,给朕杀!弑父谋位!皇子生擒!朕要尔等跪列祖列宗牌位前,认错百年!” 裴严跌坐在地,看着自己侍候了几十年的君主,心如死灰。 周献掌心的伤痕愈发得烫了,他在雨幕之中,双眼如鹰般盯着周洄笑。 事到如今,生死拼杀之际,他还没忘记要借他性命而改命令为生擒。 什么狗屁认错百年。 卷柏退到周献身边,小声问:“王爷,可行?” 周献看着掌心伤痕,“行与不行,都不能输。” 周洄身边,最难缠的便是影卫。 影卫身手实在太高,以一敌百并非夸张。 卷柏、王前等身手的护卫在左右夹击中也显出劣势了。 周献等着殷问酒的时间里,寻了一马翻身而上。 他高举手臂道:“天子影卫!尔等有此造诣,求何不得?盲目护违明君之道的帝王,是愚!是蠢!” 开口便点名道姓的。 影卫中本就有崔林之的人,他们看着周遭浓重怨气,手下愈发敷衍起来。 与崔林之一道,所求所愿皆不外乎玄学之力,对于鬼怨之事自然也多少了解。 能被肉眼可识,能至天雷滚滚雨如幕布而下的怨,是何等滔天。 它们围绕周洄身边来去,似乎每一击,都要耗费巨大。 但它们依旧没有退缩,汇聚一力,哪怕是将他浅浅一撞。 天子,有皇气护体。 而卫家之冤魂,却也怨浪翻涌。 “尔等逆臣之论!是为谋逆啊!速速解决,给我拿下!” 周洄叫喊着,看那坐于马背之上的人,恨不得以眼神将其撕碎。 他又恨又悔,他压根不该让周献活到如今! 周洄夺过身旁护卫的弓箭。 做皇子时,他便是行军出征的武将,哪怕登基为帝后,也还亲率出兵。 一身功夫底子在,便是如今年纪,驾箭拉弓亦不在话下。 他瞄准那马背之上还在惑众之人,拉紧了弓…… “咻——”
第497章 易主 利箭破雨而来,雨幕之下,视线并不清明。 但周献看到了,他挥刀拦下一箭。 一箭被斩落时,视线之内,距离极近的又是一箭朝他而来! 双箭,在极快的速度之中,连发两箭! 周献挥刀不及,只得狼狈跌下马去。 短短功夫,暴雨如注之下地面积水已经快盖过脚背。 他周身湿透,对翻滚也增加了阻力。 而龙驾之上的周洄气得几乎失去理智,他又是双箭拉弓,朝周献射来…… 百姓更是哗然,看着箭破雨幕时,献王还未能站起! 这一瞬间之慢,慢得人心中揪紧。 这一瞬间之快,快得周献斜身而避,还是被第一箭擦伤了肩。 周洄预判了他在危机时刻,最方便最简单的避势。所以连发的第二箭,便往他所避之方向先一步而去了! 这便像是,周献赶着去迎箭般。 他此刻的姿势,箭追而来的速度,让人避无可避…… 随即,面前似从天而降般站了一人。 周禹捂着腹部单膝跌跪下来,他垂着的手背上,亦是鲜血淋漓。 周禹的刀,早已在打斗中被震得脱手,无刃可拦,他便用身躯,为周献拦下了这一箭! “哥!”周献撑地起身,抱住周禹的肩。 他大概伤了脏器,鲜血不断自嘴角涌出。 也就是在这一刻,周献手心的灼烧感剧烈,刹时让他疼得想要甩手,疼出满头的汗与雨水混为一滩,却也不肯放手松开周禹。 卷柏在王前与乌合的助力下,才终于甩开两名影卫护到周献身边来。 “王爷,先带禹王去寻医……” 周献掌心剧痛,还未抱人起身,便被周禹按下手腕拦住。 “不走!你、我……若走,此战、必败。” 这道理,周献也懂。 犹如行军打仗,哪有将领先撤的道理。如此,士气必然下败。 可看着周禹说话间不停涌出来的血水,瞬间又被雨水冲得分出无数道血痕来,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呢! …… 栖梧宫。 殷问酒一掌将苏央的魂推了回去。 苏央难受的闷哼一声,险些跪下去,被蓝空桑眼疾手快的扶住。 “怎……”她后话还未问出,便见殷问酒的眉心成结,一副怎会如此,又原来如此的表情而将话憋了回去。 殷问酒将铃铛放在桌上,改为双手翻转结印,快得只见残影。 房中炭火充足,她额前却聚了好些汗珠。 蓝空桑心中着急,她被困在此处,有心无力,只剩担忧了。 谁说,不是生死局来着? …… 护国将军府。 周献掌心的痛,宋念慈腹中之子的天子之气,都让他瞬间明白了。 周禹确实会出事,但他没想过是此时,是因救他而出事。 且在他出事的瞬间,殷问酒所行之法,已然便成。 掌心的灼烧之意丝毫不减,而那些常人肉眼便可识的怨气亦在这一刻忽地像被松开了某种禁制般! 呼啸之风能卷得暴雨如龙卷之势,冲周洄而去! 那雨水绞着道道怨气,化做有形的手,锋利的刀,又软如绸缎般的滑,难以捕捉,将周洄的亲卫打得难以接应。 周献以背脊替周禹遮下倾盆大雨,让他得以睁眼用余光扫看龙驾之上。 “五哥……” 雨水铺天冲着,将周献猩红眼眶中的泪也冲了出来。 他扶着周禹肩膀的手控制不住的用力和颤抖。 周禹看龙驾之上乱做一团,嘴角勾了笑意,他转回视线,看着周献道:“多大的、人,哭什么……” “庭骁,五哥、不悔,一切本就都……压在你一人肩上,哥庆幸、得以赶上、得见功成……” 怨气在雨幕之下化成人一般身型,三百多口人,有一瞬间甚至将龙驾所在的顶上都遮得雨势骤减。 百姓纷纷仰头,所见之景,超过了所有人的认知! 在雨水与怨气的攻势减弱时,那护着周洄的人,甚至连皇城司之人都默契停下了打斗。 所有人,都看着这般奇景! 卫家冤魂,面朝着护国将军府的大门方向,在又一声轰天而响的雷声中,将那护国将军府的牌匾震得粉碎! 护国……他们护了国,拥立了王,而这国之君王,却以那般恶心恶寒的手段将他们斩杀! 满门抄斩都不够,这君王,更以邪术要他们永世不入轮回! 永远被皇字加身的血脉命根压制! 一代又一代的,扭转世人意识,对卫家满门的怒骂、诅咒,亦要世世代代的永流传! …… 牌匾碎时,人群又乌泱泱跪下一片又一片,望不到尽头。 那股被强行扭转了六年之久、或许还未完全回归理智的人,亦因这一声轰天巨响的震碎,彻底醒悟了。 黑压压的怨气所透出的失望、心寒,也感染着百姓。 哪怕过往六年所言所行是因阵影响而为,但做了便是做了,他们依旧在向一道道默然不动的冤魂致歉。 雨幕之下,再难得见几人站立。 他们高声道: “卫家忠烈,世代护黎民百姓之安。吾等!敬之、颂之、跪行送卫家亡灵,九泉之下,安息!” “跪行送卫家忠义之亡灵,安息!” “……” 周禹拽住周献的前襟,聚上最后一口气道:“庭骁!便是此刻!” 周献对他郑重点头,自衣襟中掏出一道被雨水透湿的黄符来放进周禹嘴里,捏着他的下颌用力道:“咽下。” 他不知道这续命符咒,无法燃了服下可还有用。 但此刻,亦别无他法。 周禹用以血服,咽下的瞬间,也闭上了双眼。 周献将他交给一暗卫,自雨幕中起身。 他举起那伤口灼热的掌心,似发兵出征般,高声喊道:“谁人种的因,卫家忠烈,便寻谁人报这果!” 周献的掌心之力,借的是殷问酒远在栖梧宫中使的力。 他是皇家之脉血,在殷问酒以为,以她来召卫家亡灵,借以周献之手来报该是可成。 但这份天子皇气护体,亦是超乎了她以为。 周献再看周禹,终是明白是非因果,皆有定数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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