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的主人也早失了刚入局时的淡然,方才执盏的手此刻已紧握成拳撑在腿上,执子的手悬着久久不落。 沈泠侧头看了眼叶舟衡,他眉头紧锁,指尖的那枚子仿佛黏在他手上一般,气氛愈显焦灼。 半晌那枚棋子艰难落下,黑子紧随其后跟着落定,将那白子方才谋得的出路截断,依旧是没堵死,只绞杀了两颗白子。 明明他方才落子的位置再偏上半寸,白子就会全盘皆输。 “叶大公子承让,请不必手下留情。”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的将那两颗被围死的白子收走,声音也如同他手上的节奏一样不紧不慢。 沈泠顺着那声音看向他,他吃别人的子怎还让别人不要手下留情? 如今这局上一直在手下留情分明是他,只是他这样围棋留缺,虽使得对方不会即刻兵败,却是苟延残喘,更使人狼狈。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神情专注地等着对方落子。 沈泠不由在心中叹气,温行这是好心办坏事啊,他这样让棋,倒不如给对方个痛快。 “叶公子可是累了,若累了可休息片刻,本就是闲玩,不必认真。”沈泠出口打破僵局。 叶舟衡张了张嘴又闭上,缓缓收回悬在空中将落未落的手,最后只吐出一个字,“是。” “殿下,可此局还未了……”这话还未完,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有些失落。 她移开眼睛,不看他眸中的黯然之色,她此时叫停确实有些偏帮的意味,只是若继续下去那叶大公子的脸都要被放到地上踩了。 “那我来吧,方才看了半晌,早就想与阿行手弹一局了。” 反正她输了也无妨,她又不用与他较量什么高下。 本就是奔着兵败去的,落子也是不假思索干脆利落,只是几个来回之后却发现她的路越走越宽,盘上的白子隐隐有些东山再起的趋势。 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沈泠稍稍犹豫了片刻,执子的手悬在空中,将心中想好的落子位置改了一下,落定后,她抬眼看向温行。 这一子,她几乎是要将她全盘所谋悉数送进黑子口中,她不信那样的巧合,她的棋艺并不精湛,她倒要看看温行是不是故意的。 她等着他落子,心中有些焦灼,若方才他与叶舟衡的对弈是他故意的折辱,她该怎样叱责他?要罚他吗?为何他这样屡教不改。 黑子这次思索良久,迟迟不落,她忍不住颦眉。 直到那只修长的手将棋子落在直取她命门的位置,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她输了,输的好啊。 她莞尔,有些懊恼的道:“阿行赢了,我与叶公子都不是你的对手。” “是殿下让着阿行罢了。” 很明显温行的棋艺远在她二人之上,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本就是想要缓和他二人的关系。 玩了一日,他们也不再像先前那样陌生,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那日叶舟衡出府时,温行还主动去送了。 那之后,叶舟衡再来府里就直接去了落枫院,她着人悄悄去看过,温行与他都在温书,她彻底放下心来。 弹指之间,已是金风送爽。 这几日,沈泠去落枫院勤了些,还特意将芍药园里的秋千移到 这颗枫树下。 不是为了监督温行他们读书,毕竟这两个月以来落枫院的学习氛围一直浓厚,只是如今已是桂月,又一季枫叶飘黄,园子里哪处的风光也比不上这里满院金黄。 这几日她闲了便会来这里坐坐,入了秋,天气也清爽起来。 这两个月都十分顺遂,沈俪那里暂时没什么动作,她也不好贸然行动,毕竟此刻时局与她而言,最要紧的就是明年的科考。 捋了两把怀中的苍月,它翻了个身儿,眼睛都没睁,又呼噜噜的睡过去,完全没了刚来时那股机警劲儿。 猫儿胖了不少,圆滚滚地,皮毛也更加顺滑,日头底下一照更显得油光水滑,总觉的它该清减一些了,再这样胖下去就真成个球了。 比如现在,猫在她怀中窝了不到一刻钟,她就觉得腿有些发麻。 真沉。 她轻轻晃动着脚踝,不是她非要抱着它,只是她每次来,苍月只要见着她必定要跳到她怀里,尾巴翘的高高地,喵呜喵呜地拿它的猫脑袋蹭她,然后便是缩成一团窝在她腿上打呼噜。 推都推不下去,推下去了它立马又跳上来,除非是…… “苍月,过来。” 很温和的一道声音,细听甚至还能觉出点细碎地笑意。 可怀里的猫儿偏偏就下去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多次了,沈泠早就不觉得奇怪。 不知怎的这猫十分听温行的话,比如现在真就乖乖站在他脚边。 温行弯腰捞起脚边的猫,托在手中,那猫现在就像坨没骨头的面团一样,乖顺地在他手里任人拿捏。 “殿下,腿好些了吗。”他轻轻捏了捏猫脖子上的皮肉,那猫就把四只搭拉着的爪子收了回去,尾巴也绻起来盖在前爪上,像个摆件一样蹲在他手臂上。 沈泠捶了几下被苍月压麻的腿,“还好,又扰到你看书了吧?” 说着她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叶舟衡此刻还在里面温书。 他往前走了一步,“本就是要出来走走歇一下的,殿下腿都麻了怎么也不叫我?” 以往每次都是叫了温行来把苍月抱走的,但次数多了总觉的会打搅到他,可偏偏叫别人还不行。 有一次,想着让叶舟衡来把它带走,谁知道苍月突然炸毛,叶舟衡都还没碰到它,它就伸爪子挠了他好几道血痕。 从那之后每次便只能叫温行过来,瞧着它此刻全然无害地模样,真是和那日判若两猫。 “正打算叫你呢,你就来了。”她从秋千上下来,又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接着道:“明日就是中秋,街上很热闹,这些日温书也累了,你可以去散散心。” “那殿下会去吗?”他将怀中的猫收紧了些。 她去摸小猫总碰到他胸前的衣襟,便只能收了手,“明日有宫宴,我回来的晚,估摸着赶不上。” “这样啊。”他垂了睫毛,听起来有些失落。 她正要说些什么安抚的话,他又恢复了正常,扬了扬唇角道:“那我给殿下带桂花糖,等殿下回来。” 第25章 给她带糖?等她回来? 沈泠将目光从苍月身上移开,抬头看向温行,想问些什么,可方才他这话乍一听有些不妥,可若细想又不知该怎么问。 她看着他,他也丝毫不闪躲,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许是她想多了,他或许是想出去游玩的时候顺便给她带些糖,等她回来的时候给她罢了。 “殿下?” 她方才有些愣神,盯着他瞧的久了些,直到他轻声唤她,她才回神。 “好,多带些,粟玉也爱吃。”她若无其事地答。 移开目光,却依旧留意着他的反应。他稍默了片刻,被粟玉的答谢声抢了先。 她忍不住又将视线移回他身上,就在转头对上他双眸的瞬间。 听到他一如既往乖顺地声音道,“是,殿下。” 他并没有什么异样,这让她重新放下心来。 他十七岁生辰时的那场刺杀,这两个多月来她总时不时地想起。理智上知道他是为了他的官途,若平时还好,可每每他说这些似是而非有歧义地话时,她就会不可控地竖起警戒。 两世为人,如今她不允许任何超出她掌控的事情发生。 幸而,这次看起来也是她多想了。 她松了口气,“我回去了,快去温书吧。”说罢,便抬脚往外走。 倏尔又转身,看了眼他怀中的肥猫,有些无奈道:“苍月该节制些了,太肥了。” 他微愣,也看了眼怀中此刻把猫脸埋地低低的肥猫,食指与拇指捏起猫脸掂了掂,轻笑道:“会的,殿下。” 看着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将怀中的猫放下,转身又去拿了一碟鱼干,看着脚下的猫吃光。 他眼神幽暗,眼底有几分落寞,那些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四下无人时,终于得以释放。此刻没有人瞧见他的神色,他可以放任自己去想念她,不用刻意疏离,也不用再装乖巧。 殿下啊,阿行这次不听您的了,他不会给苍月减肥的。 自两个月前叶舟衡来这里温书,他便不能如先前那样随意去找沈泠讨教功课了,因为叶舟衡在,他去了他也会去。 所以他只能忍着,直到近几日院子里的枫叶黄了,沈泠才时常来这院子里坐坐。 正巧那贪吃的肥猫每次都要粘着她,真是讨厌极了。 记得她刚把秋千移过来时,那只肥猫就跑去窝在她腿上,他当下便决定等她走了,他一定好好警告那只肥猫,它怎么可以离她这样近,它怎么可以这样能讨得她的欢心? 他看得清楚,那次她对着那只肥猫笑了七次,摸了它十六次。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那只肥猫因为太贪吃重的压的她腿麻,她抱了不一会儿便只能叫他来把它带走。 这猫还算有点用,他暂时按下了警告它的心思。 往后几次,都是她叫他来带猫走,只叫了他,毕竟那只猫只听他的话。 这是他这两个多月以来,为数不多的与她独处的时光。 猫吃完了鱼干,试探着想来蹭了蹭他,这次他没有拒绝,伸手摸它的动作也真切了几分。 他勾了勾唇角,低头看着他脚下那只讨巧卖乖的猫,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每年八月十五,宫里都会举办家宴。中秋佳节本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可她的家已经没有了。 宫里的那人,那场宴会,不过是屠了她全家的刽子手做戏给天下人看罢了。 他想要仁义的名声,便每次家宴都叫上她这个眼中钉。 这样令人恶寒地宴会,她早就参加够了,却不得不忍,不得不做出一副阖家欢乐的假相。 今年她依旧是拖到最后的时间才从府里出发,今夜的妆容精致,能掩住她面上的厌恶之色。 她到时,仅剩的一点余晖洒在宫墙最上头的瓦沿上,拖出长长的暗影。宫门大开着,透过重重城门,里头的光景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这座城里,弥漫着她两世的爱恨纠葛,曾经她最欢乐的日子是在这里度过,噩梦也是从这里开始。 低头抚了抚臂弯间的帔帛,抬步往里走,这座皇城里的路,没人比她更熟悉,宫里已掌了灯,无数红灯笼悬挂于檐下,园中的树枝上也系了红结,各处皆是欢庆的意味。 她看了眼正东方向,那里曾是母亲的寝殿,往年中秋家宴结束,父皇都会单独来到母后宫里,还会给她与长姐带礼物,每当这时候母后都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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